第 353 章 陰山村
七張八仙桌的影子映照在墓室里的六面墻上,映照出了四十二張影子八仙桌,那些男女老少的影子就在墻上的影子桌子旁坐下,前和后仰地打趣彼此,熟稔地交談著,仿佛一副尋常的鄉(xiāng)野宴賓客景象。</br> 這些“賓客”時不時窺探白柳一下,但似乎這里有什么更為恐怖的東西在鎮(zhèn)壓這些影子魄,讓它們老老實實地待在座位旁,不敢擅自離席來追擊白柳的影子,只能充滿渴求地望著白柳。</br> 白柳抬頭看向墓道正對的主墻,主墻下方的兩個角落點著兩根快要燃到底的紅燭,紅燭下留有一些燒完了的紙錢香灰。</br> 映照在這面墻的八仙桌影子最朝前的一個有些奇怪,這桌的西南北方都坐滿了,只有正東位上還空著兩個位置,沒有人落座。</br> 牧四誠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空缺:“……這兩個位置是空給誰的?”</br> “這是個喜宴。”白柳的目光在那兩柄喜燭上一掃而過,“朝東的主桌最正中的位置是留給新人的。”</br> “新人?”牧四誠眉頭緊蹙,他看著墻面上的八仙桌影子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里,但死活又想不起來了,“我怎么覺得這位置這么熟悉……?”</br> 牧四誠話音未落,一道更為尖銳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斷了他:“——請,主賓迎客!”</br> 墻面里的所有影子交談的聲音頓止。</br> 作為主桌八仙影子桌周圍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兩個影子,款步向主位走去。</br> 一個影子姿態(tài)端方,蓋著蓋頭,穿得應(yīng)該是旗制的嫁服,低頭頷首,碎步慢走地坐在了主位上。</br> 另一個影子帶著猴子耳機,身材挺拔,穿著新潮的運動服,隨意地向后靠坐在位置上,伸手攬住了新娘的座椅背,對著墻外的牧四誠緩緩地拉開一個裂到耳根的邪笑。</br> 在這兩個影子落座的一瞬間,影子們都恭順地低下了頭,不再,或者不敢再往白柳和牧四誠這邊看。</br> “草!”牧四誠瞪大眼睛指向墻面,“這影子是我吧?!”</br> 白柳了然地看向牧四誠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影子:“是你。”</br> 牧四誠無法置信地看向那個影子:“我的影子怎么會坐在主位上?”</br> “你應(yīng)該是在這里拜過堂,這樣算來,你也是新人之一,有資格坐主桌主位。”白柳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牧四誠影子,“這影子應(yīng)該就是你的魄了,你要在你的影子還沒完全獨立之前把它給融合回來。”</br> 白柳看向牧四誠:“不然你就玩完了。”</br> 牧四誠驚愕反問:“什么!?”</br> 那道太監(jiān)般尖細的吆喝聲再次響起:“——請,主賓獨宴貴客!”</br> 剛剛落座的那兩道影子又站起,牧四誠的影子回頭看了一眼牧四誠,臉上的笑弧度變大,紅口黑面,看著滲人不已。</br> 它對牧四誠做了一個跟我來的挑釁手勢,起身往里走去。</br> 那新娘影子小步跟上,明明看起來走得不快,但卻緊貼在牧四誠的影子后面,蓋著蓋頭的頭抵著牧四誠的后肩膀,每走一步蓋頭上都往下滴水,頭不正常地低垂著。</br> “跟著走。”白柳毫不猶豫地跟上了這兩道影子。</br> 那兩道影子走動極快,眨眼間就走到了墓室的后門前。</br> 后門自動打開,它們回頭看了白柳他們一眼,似乎在看他們有沒有跟來,在確定白柳跟來之后,頃刻就消失在了木門后。</br> 白柳緊追而去,牧四誠邊跑邊問:“我要怎么融合那個影子?”</br> “找到你的身體然后鉆進去。”白柳頭也不回地快速小跑著追逐影子,同時向牧四誠清晰敘述,“你和它都是【牧四誠】這個本體的魂魄,你們的載體都是身體,魂是□□主宰,你進入了它自然也會被迫吸進去,你和它就能融合。”</br> 牧四誠松一口氣:“聽起來還挺簡單的。”</br> “不簡單。”白柳平靜地反駁,“這反而是最難的。”</br> 牧四誠怔愣反問:“為什么,不是只要找到身體就行了嗎?”</br> “按理來說是這樣。”白柳終于舍得用余光掃了牧四誠一下,問,“但是你知道你的【魄】把你的身體藏在什么地方了嗎?”</br> 牧四誠又是一怔,他猛得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它會伙同主墓穴里其他的鬼怪來藏我的身體?!”</br> “嗯。”白柳點頭,“它知道你進入身體之后它就會被迫吸入身體和你融合,然后消失,那么它作為一個想要獨立的【惡魄】,當(dāng)然會想方設(shè)法地來阻撓你找到身體。”</br> “還有一點,而且雖然你的【魂】應(yīng)該未和那些新娘行天地三禮,但你的魄能上主位,那它顯然是這里的座上賓了。”</br> 白柳看向牧四誠:“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在你被剝離身體后,它留在你的身體里操縱你的身體完成了天地三禮,迎娶了這里某個或者某些鬼新娘,已經(jīng)是這墓穴的半個主人了。”</br> “這里的一切鬼怪惡魄都要聽它指揮,你要找到自己身體只會更難。”</br> “十二點一過,陰間路一閉,你如果不能以完人之身回陽間。”白柳看了一眼手機時間,轉(zhuǎn)頭又看向牧四誠,“那你就真成倀鬼,你的身體和留在里面的魄,也就真成僵尸了。”</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十點了。”</br> 牧四誠臉色黑沉:“還有兩個小時。”</br> 白柳看向前面拐角處一閃而過的新娘影子:“但我也不覺得毫無希望。”</br> 牧四誠竭力保持鎮(zhèn)定:“什么意思?”</br> “如果此刻是我的【魄】想要奪走我身體的話,現(xiàn)在我大概率就會和你確認以后清明節(jié)給我燒錢的數(shù)額了。”白柳這個時候還能一本正經(jīng)地開玩笑。</br> “沒必要掙扎了,我的【魄】一定會悄無聲息地潛伏過這兩個小時,然后等我化倀鬼奪走我的身體。”</br> 牧四誠還是沒聽懂,他拳頭緊握:“但我的【魄】沒有潛伏,它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了,是因為它覺得自己很有把握是嗎?”</br> “不,我覺得是因為它不太聰明。”白柳搖頭否認,他摸了摸下巴,“畢竟是你的【魄】,還缺了人性思考的能力,我覺得很蠢,但這說不定是我們的突破口。”</br> 牧四誠:“……”</br> 牧四誠怒:“我和你說正事呢!你能少損我一下嗎!”</br> “我的確是在和你說正事。”白柳拍了拍牧四誠的肩膀,不疾不徐地解釋,“你想想,如果你是你的【魄】,挨過兩個小時就能得到一具完整強大的身體,你會出來敲鑼打鼓地出來晃蕩,作為主賓大辦喜宴迎接你的對手,還主動獨自邀請他嗎?”</br> 牧四誠的眉頭擰了起來:“……不會,他為什么要這么做?”</br> “這就要問你了,它是你的【魄】。”白柳靜靜地看向牧四誠,“你會在什么情況下這么做?”</br> 牧四誠陷入了沉思,他的眉頭越擰越結(jié),最后焦躁得開始扯頭發(fā)了:“……我很多東西都想不起來了……”</br> 白柳拍打牧四誠緊繃的脊梁,同時放緩語調(diào)用言語引導(dǎo)牧四誠:“那我換一種問法,如果你這樣做,你感覺自己是為了什么?”</br> “如果我這樣做,那應(yīng)該是為了圖……”牧四誠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下,“炫耀,或者好玩?我好像之前常常干過盜竊別人東西又在別人面前炫耀這種事……”</br> 牧四誠張開了眼,語氣低迷又迷茫:“……我好像很喜歡看到別人東西就在眼皮子底下,但偏偏找不到東西氣急敗壞的樣子。”</br> “我為什么喜歡干這種惡劣的事情啊……”</br> “是挺惡劣的。”白柳誠實地點評,他饒有趣味地笑笑,“但你這種幼稚的惡劣放在這個地方,我覺得算是一件大好事。”</br> 牧四誠轉(zhuǎn)頭看向白柳。</br> 白柳微笑:“我大概知道【你】要做什么了。”</br> 新娘和牧四誠的影子在穿過幾個拐角之后,進入了一間偏墓室,白柳和牧四誠跟著走了進去。</br> 這個偏墓室比起之前的廳堂低矮狹窄,一看就是臥房的配置,正中央放了一個極大的紅木雕刻的高腳床,床上掛著大紅的紗帳,床上鋪著繡有鴛鴦雙喜的綢緞被套,四個床翹還掛了白色的燈籠,燈籠上貼了一個紅字剪的囍,此刻正瑩瑩地發(fā)著慘白的光。</br> 這些東西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塵。</br> 床前沒有擺鞋,卻密密麻麻地在床的周圍凌亂散落著大小不一的三十幾種濕腳印,這些腳印大部分是小巧布鞋腳印,只有其中一雙是運動鞋腳印。</br> 白柳詢問地看了一眼牧四誠,牧四誠點頭,用口型說:沒錯,這腳印是我的鞋。</br> 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fēng)將掛在大床上的厚重紅紗撩起,透出站在紅木床沿的一雙粉藍色繡花鞋。</br> 這雙繡花鞋若隱若現(xiàn)地隱在床邊,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滲水。</br> 牧四誠被這雙站在床邊的繡花鞋嚇得向后挪了一步,被白柳摁住了。</br> 白柳神色平穩(wěn)地走到床前,他垂眸看了一眼這雙站在床邊的繡花鞋,用雙手向兩邊撩開了掛在木床上的紅紗。</br> 牧四誠被眼前所見驚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