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 冰河世紀(jì)(完)
黑桃的手在穿過白柳胸膛那一瞬,那顆被白柳固定在血管上的心臟從他后背穿出滑落。</br> 不停跳動的心臟在藍(lán)黑色的深海里墜落,白柳眼眸半闔,他知道這樣做是無用的,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伸出手試圖去夠那顆消失在深海里的心臟。</br> 纖細(xì)的手指在寒冷的海水里無力地張合。</br> 黑桃抓住白柳的肋骨將他往上提了一下,而自己轉(zhuǎn)身往深海追逐而去,很明顯要去抓住那顆心臟徹底毀壞。</br> 白柳無神地張開四肢,緩慢地,被動地在這上提的力下往上漂浮,去到了泛著細(xì)碎磷光的海面。</br> 太陽沉寂在地平線以下,只有一層隱約的,宛如銀色相框的微光鍍在無邊無際的海水邊緣。</br> 冰川和浮冰,一個星球變冷又變熱后的紀(jì)念品,或者說殘骸,擦過懸浮在海面上的白柳周圍,順著洋流遠(yuǎn)去。</br> 純黑色的天空沒有云,只流轉(zhuǎn)著宇宙里無數(shù)的星辰,它們散發(fā)著令人迷醉的閃光,璀璨奪目,耀眼迷離,如碾碎了的大克拉鉆石,如散落在絨布上的成串珍珠。</br> 如這個世界上一切奢華和令人流連忘返的事物在破碎的那一瞬間,綻放出的心碎,又瘋狂的美麗。</br> 而這種美麗被一片從東南方天際抖動過來的淺綠色輕紗遮掩了——那是極光。</br> 極光在夜幕里流轉(zhuǎn),熒光的色澤飄浮得如同夢境開頭的廉價幕布。</br> 白柳眼眸半張,他精神值和生命值都下降得厲害,耳邊就像是幻覺般,響起了艾德蒙滄桑的勸誡聲。</br> 【孩子,永遠(yuǎn)不要用真假去考驗?zāi)阈膼鄣娜耍乙策@樣做過,我堅持做完了那個實驗,但我得出的唯一結(jié)論就是——】</br> 【他們能辨別出來的。】</br> 【怪物和人的區(qū)別到底是什么,我現(xiàn)在也沒有搞明白,就算它們和我們擁有一樣的記憶,一樣的軀體,一樣的構(gòu)造,就好像平行時空當(dāng)中的另一個我們,但在愛我們的人眼中,它們依舊不是我們。】m.</br> 【區(qū)分開它們和我們的到底是什么呢?】</br> 【我一開始想做的實驗,是想探究這些被生產(chǎn)出來的怪物,是否可以通過圖靈測驗真的變成無法被分辨的人類,它們到底和我們?nèi)祟愑惺裁床煌!?lt;/br> 【如果相同,那我們?nèi)祟愓娴氖侨祟悊幔俊?lt;/br> 【或許我們只是被放置在這個星球,這個游戲里的同種怪物而已,我們背負(fù)著被注入的,來自于其他人的記憶,是一種生產(chǎn)出來就要走向戰(zhàn)爭與自我毀滅的物種——就像是我的上級要求我對這些怪物們做的那樣。】</br> 【這樣一切都合理了,我明白了一直以來在我身上,在我朋友身上,在我周圍一直以來發(fā)生的所有不幸之事——因為我們生來如此,有一個比我們更高維度,或者用神來稱呼他更為貼切,他決定了這個世界的命運(yùn)就是如此殘酷。】</br> 【如果不同,在機(jī)體,內(nèi)核,記憶都相同的情況下,這些不同到底從何而來,連我們自己都無法分辨真?zhèn)蔚那闆r下,為什么有人能辨認(rèn)出真實的我們?】</br> 【泰山站的人給了我答案,在你們身上,我再一次驗證了這個答案,但我依舊不明白為什么。】</br> 【這不同到底從何而來?】</br> 【在你們還沒來之前,這里來過許多客人,我都拿他們做過實驗,他們有些中途離開了,有些永遠(yuǎn)地停留在了這里——這里的每一個冰裂隙下,都藏著這些客人實驗失敗的“尸體”。】</br> 【泰山站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抹除記憶,讀檔重來,但無論來的客人是誰,他們依舊能辨認(rèn)出彼此,有時候來的客人也能辨認(rèn)出彼此。】</br> 【但為什么?】</br> 【為什么有的人能辨認(rèn)出來,有的人又無法辨認(rèn)?為什么泰山站的人一直可以辨認(rèn),而來的客人卻做不到這樣的恒定。】</br> 【我無法找出那個影響實驗結(jié)果的因素,所以無論我進(jìn)行多少次實驗,我依舊無法操控實驗結(jié)果——直到我遇到了黑桃。】</br> 【他是我見過的,最快辨認(rèn)出隊友的客人,他愿意和我交談,并給了我答案——直覺。】</br> 【這是我聽過最奇怪的實驗變量——如果我的學(xué)生交給我的實驗報告上有這兩個字眼,我一定會讓他羞愧得跳進(jìn)羅斯海里。】</br> 【我在黑桃的朋友——逆神的記憶里看到了你,白柳,你會做出一個比我目前做的這個實驗極端,瘋狂一千倍的實驗——你會用自己的上千個復(fù)制體做出一個無解的局,去考驗另一個人對你的感知。】</br> 【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相信你也知道這樣做的后果,但你與我一樣,還想再看一次,再去驗證一遍那個結(jié)果——】</br> 【這些白柳和你有一樣的外表,記憶,內(nèi)核,甚至于你都已經(jīng)被異化成了這些怪物的一員,就是怪物本身了——那黑桃還能找到你嗎?】</br> 【感謝你終于讓我知道了這個無解謎題的答案。】</br> 【我一直以為是作為人類的一方去辨認(rèn)怪物的一方,其實并不是這樣的,而是作為怪物的一方,無法給出人類那一方想要的特殊情感回饋。】</br> 【雖然你已然是個怪物,但你愛他,白柳】</br> 【所以你沒有辦法把塔維爾的心臟藏在其他“白柳”的身體里,因為那是一顆屬于你的心臟。】</br> 【你的回應(yīng)暴露了你自己。】</br> 【愛使你從怪物變回人,愛使你有了弱點,愛使你被他攥住心臟,飄蕩于深海,愛使你從千萬個怪物里脫穎而出,變成對黑桃而言最特殊的那個怪物。】</br> 【于是他發(fā)現(xiàn)了你。】</br> 【但不要悲傷孩子,讓你走向命運(yùn)的不是命運(yùn),而是愛。】</br> 【愛使你們分別,但終將讓你們重逢。】</br> 冰面大塊大塊地融化離開,里面被凍著的蒼白怪物“尸體”漂浮在海面上,混合著碎冰從白柳旁邊游過,他的眼睫上凝結(jié)出很細(xì)碎的冰粒,在極光下泛出熒綠的光,海水從他空蕩的胸腔里來回沖刷。</br> 有人從水底冒出,黑桃抱住白柳的腰和膝蓋,把好像已經(jīng)無意識的白柳抱起放到了岸邊,他手里握著兩顆心臟。</br> 一顆被捏得破破爛爛,但還在微弱跳動,另一個被凍在一塊冰里,鮮活得就像是剛剛從胸腔里取出來——這是黑桃從一個【白柳】身體里給挖出來的。</br> 黑桃動作仔細(xì)地把這顆心臟給解凍了。</br> “這才是你真正的心臟。”黑桃垂眸看向一動不動的白柳,把剛剛解凍的心臟放進(jìn)白柳的身體里,“還給你。”</br> 白柳已經(jīng)被艾德蒙改造過的身體迅速地生長聯(lián)合心臟的脈管,單薄的心口上的肌肉皮膚頃刻愈合,原本冷僵的胸前開始出現(xiàn)緩慢微弱的跳動。</br> 黑桃轉(zhuǎn)過身,他拿出倉庫里儲備好的燃油和強(qiáng)酸,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地開始處理起了手上還在微弱跳動的這顆心臟。</br> 在烈火烘烤和酸液的腐蝕聲中,心臟化成了灰燼。</br> 白柳被凍僵的手指輕微地抓合,他漆黑眼里倒映著美麗的夜空,什么也沒有。</br> 在另一顆心臟被處理到停止跳動的一瞬間,白柳原本恢復(fù)了起伏的胸膛停滯了片刻。</br> 仿佛他的心跳也隨著另一顆心臟的徹底停止而停止了。</br> 【系統(tǒng)提示:玩家黑桃毀滅最后一塊尸塊,達(dá)成trueend線成就,全體玩家游戲通關(guān),副本即將關(guān)閉……】</br> 雪原在身后坍塌,白柳的系統(tǒng)面板跳躍出來自動退出游戲,黑桃屈膝守在灰燼和仿佛已經(jīng)死去的白柳旁邊,微抬頭,望著這消融的冰雪世界。</br> 等到他身側(cè)的白柳化作一陣光點消失之后,黑桃才站起身,準(zhǔn)備退出游戲。</br>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要等白柳退出游戲他才退出。</br> 這好像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直覺般的習(xí)慣。</br> 黑桃覺得自己似乎曾經(jīng)很多次看著這個人退出游戲化作光點,然后陷入漫長的黑暗中,等待下一次游戲開始再見到這個人,所以他這次也這樣做了。</br> 就像是一定要來這里毀滅所有尸塊一樣的潛意識直覺。</br> 黑桃依稀感覺到設(shè)計這個游戲的人在利用這些尸塊和心臟,準(zhǔn)備用這些東西來永遠(yuǎn)困住白柳,讓白柳一生以怪物的姿態(tài),冰冷孤獨(dú)地生活在雪原中。</br> 這是很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劉佳儀甚至慶幸過和他們一起登入游戲的人是黑桃。</br> 因為其他人根本阻止不了白柳發(fā)瘋。</br> 如果白柳和其他玩家一起登入游戲,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主線任務(wù)就是毀滅尸塊,只要有一個玩家找到尸塊毀滅,【trueend】線就被觸發(fā)了。</br> 就算是殺死了這些玩家,殺死了艾德蒙,游戲也無法結(jié)束了。</br> 因為游戲已經(jīng)走在【trueend】線上了,不打出毀滅所有尸塊的最后結(jié)局,游戲是不會通關(guān)的。</br> 白柳也可以直接退出游戲,但那個時候游戲就會真實化了,會在現(xiàn)實里載入。</br> 在退出【冰河世紀(jì)】后,白柳同樣會進(jìn)入現(xiàn)實世界里的【冰河世紀(jì)】副本,本質(zhì)和他待在游戲里沒有區(qū)別。</br> 而現(xiàn)實世界,在已經(jīng)知道毀滅尸塊方法的情況下,永遠(yuǎn)地銷毀這些粒子氣象裝置是不可避免的。</br> 尸塊絕對會面臨被徹底銷毀的結(jié)局,會有無數(shù)人想盡辦法去做到這件事。</br> 白柳深知自己無法永遠(yuǎn)和全世界為敵,所以那個時候他才會做出留在游戲里的選擇。</br> 他用這樣的方式阻止這個游戲結(jié)束,不讓trueend到來,也不讓游戲載入現(xiàn)實。</br> 可以說,這個游戲從頭到尾都是特地針對白柳設(shè)計的一個圈套,在白柳踏入這個游戲的一瞬間,他的面前就只有兩個選擇——</br> ——要么永遠(yuǎn)變成一個怪物,留在雪原里。</br> ——要么……毀掉塔維爾的心臟,毀掉他心理上唯一的情感,愛,與弱點,變得冷酷無情,變得殘忍,不擇手段,算計一切,然后以贏家的姿態(tài)通關(guān)游戲。</br> 讓白柳從白柳變成白六。</br> 這就是幕后之人一直在做的事情。</br> 劉佳儀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在這個游戲里他們遇到的玩家是黑桃。</br> 因為其他玩家根本阻止不了白柳要做的事情,但黑桃是有贏過白柳能力的,只要他贏了,白柳就不需要選擇了。</br> 只要黑桃毀掉那顆心臟,白柳就不得不從雪原里出來。</br> 劉佳儀不知道黑桃一定要?dú)У暨@個心臟的執(zhí)著和直覺是從何而來,又是由誰賦予的。</br> 雖然黑桃的這種直覺對白柳來說很殘忍,毀掉了對白柳很重要的那個人的心臟。</br> 但他的確救了白柳。</br> 因為他徹底毀掉了白柳唯一弱點,讓幕后設(shè)計游戲那個人,再也沒有辦利用這個弱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