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玫瑰工廠(108)
和陸驛站那個死倔死倔的眼神對視了一會兒,白柳站了起來,他收起了自己已經拿出來的骨鞭——他本來準備給陸驛站一個痛快的,但看起來對方并不需要。</br> 雪白的鞭子逶迤在地,沾染了陸驛站身上滲出的血。</br> 陸驛站又躺回了地上,因為疼痛,他的喘息聲變得粗重,聲音也有些不連續(xù):“你去外面問,問,那個廠工,呼呼,你的天賦應該已經特級了。”</br> 白柳出去詢問了一下廠工,廠工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又詢問了一下白柳試香紙的表征,確定了白柳的調香師天賦已經是特級以上了。</br> 同時廠工驚奇地反問了一句,里面那個試香紙還沒有報廢?</br> 白柳靜了一會兒,說沒有。</br> 廠工進去檢驗核對白柳所說的表征,陸驛站就像是白柳在這個地牢里第一次看到他的那樣,委頓地坐在床邊脫下衣服來給廠工檢查。</br> 檢查完了,陸驛站還一瘸一拐地把自己被血和汗水打濕的衣服放進了水槽里,看起來等會兒他還準備洗衣服。</br> 如果不是看到陸驛站手背上的紋路還在蔓延,白柳甚至都覺得這人沒事了。</br> 廠工都連連驚嘆,說沒想到居然在特級天賦檢測之后,這張試香紙都還能撐。</br> 在所有核對都完畢后,廠工準備領著白柳上去了,走之前陸驛站叫了白柳一下,白柳回過頭去,看到坐在床邊的陸驛站欣慰地,又釋然地笑,他臉上的紋路不斷生長又愈合,看起來恐怖又血腥,只有笑帶著尋常人的溫度。</br> 陸驛站艱難地站起來,推了白柳的背一把,把白柳推出了這個牢籠,他很輕很輕地說:</br> “三十年火鍋的交易,你說的啊,記得把這個世界改變給我看。”</br> 白柳提著沾染了陸驛站血跡的骨鞭,沒有回頭,只輕輕地嗯了一聲,便走出了這個牢籠。</br> 另一頭。</br> 唐二打低著頭,他提著帶了蘇恙血的銀槍踉踉蹌蹌地走出了牢籠。</br> 廠工見唐二打走了出來,手里還帶著槍,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掃了一眼牢籠里血肉模糊的試香紙,不甚在意地對唐二打點了點頭:“試香紙報廢了是吧?等下我們會處理的,你合格了。”</br> 唐二打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他提著槍越過這個廠工,目光空洞無神地向外走去。</br> 蘇恙的血跡從他的指尖上滴落,他的衣服上,鞋子上,連臉上都是剛剛一槍穿過蘇恙心臟迸濺出來的血跡。</br> 唐二打每一個腳印,每一次呼吸,每一步向前的路,都沾著枯萎的蘇恙的血。</br> 從唐二打手上,腳上滴落的血落地成路,通往他身后那個漸漸閉合的,關押著蘇恙牢籠里,似乎他從來沒有從蘇恙以死畫就的牢籠里走出來過。</br> 他多想和蘇恙一起死在那個牢籠里,但他是隊長,沒有這樣好的命。</br> 如果唐二打是任何一個普通的隊員,或許蘇恙都會憐憫他,愿意讓他干脆利落地死去。</br> 可他是隊長——這個稱呼賦予他的責任和含義此刻都讓唐二打痛恨起來了。</br> 唐隊長不可以逃跑,不可以停下來,甚至不能去死,只能在無窮無盡,無法挽回的世界線里一次又一次見證所有人凄慘的結局,而他必須像一臺機器一般完整地看完這一切后,毫無情感波動地繼續(xù)前行。</br> 他多想死啊,已經徹底凋謝的獵人連子彈上都是自殺的印記。</br> 唐二打的【自殺子彈】這個技能必須要使用者,也就是他本人,時時刻刻,分分秒秒,每一次提起槍對自己射擊的時候都真心實意的想要自殺才可以使用。</br> 到最后,唐二打甚至分不清開槍的時候想殺死的到底是敵人,還是自己。</br> 可他還活著,宛如被千刀萬剮般,行尸走肉般承擔著所有死去之人的希望活著。</br> 白六可以死,蘇恙可以死,他的隊員可以死,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普通人壞人好人都可以死。</br> 只有被選為獵人的唐二打永遠不能死。</br> 因為他向神許愿讓所有人活下去,于是神剝奪了他死亡的權利。</br> 廠工若隱若現(xiàn)的聲音在意識恍惚的唐二打的身后響起,他嫌惡地指指點點:“這次報廢的試香紙好惡心,攪碎當肥料吧。”</br> 唐二打握緊了手里的槍,但下一秒,他耳邊好像幻聽般,又響起了蘇恙死前微弱的聲音:</br> “隊長,向前走,不要再……回頭了。”</br> 【系統(tǒng)警告:玩家唐二打精神發(fā)生劇烈震蕩,下降至11!面板即將爆發(fā)!】</br> 唐二打面無表情地回過了頭,舉著槍對準了那個正在踢蘇恙尸體的廠工的頭顱,他好像是在回答誰一般,自言自語地輕聲低語:“蘇恙,我做不到不回頭。”</br> 因為他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回頭而已。</br> “砰——!”</br> ————————————</br> 只隔了一堵墻的白柳也正提著鞭子,目光淺淡地向前走。</br> 只有一墻之隔的兩個人的背后同時摯友殘缺的軀體,身前同是閉合的路,他們同時身處黑暗的地底,提著沾染了他們最重要的人血跡的武器朝著命運的終點匯合。</br> 廠工把鑰匙插入了鎖孔,轉開了白柳面前的門。</br> 唐二打一腳踢開了剛剛說要攪碎蘇恙尸體的廠工死不瞑目的尸體。</br> 尸體的額心有個很明顯的,一槍斃命的槍/口,似乎在死前一秒,這個被唐二打轉身一槍射死的廠工也震驚于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br> 唐二打右手兩指松垮握著染血的/槍,左手夾著鑰匙自己打開了地牢的門。</br> 門外的曙光融成一束明亮的線,同時落在白柳和唐二打的臉上。</br> 白柳神色淺淡地抬起頭,光束在他臉上搖晃耀眼。</br> 唐二打暴戾地勾起嘴角,他的臉上布滿迸濺交錯的血點,表情是一種怪異又殘酷的笑,嘴角一直咧開到最大。</br> 光線落在他的上半張臉上,唐二打眼睛里的玫瑰迎著第一縷落入瞳孔的光舒展綻放,身后是慘死的廠工。</br> “多么完美的一場相遇,沒有枉費我設計了這么久。”狼人殺牌局上穿著黑色兜帽的人饒有趣味地把獵人牌挪到了自己的面前。</br> 這張獵人牌相比開局時候的獵人牌卻不一樣了,牌面原本神色冷酷的獵人現(xiàn)在正舉著一支凋謝的玫瑰正在悲傷地落淚,碧藍的眼珠里淚水滲出,獵人的心臟里的那支玫瑰也隨之枯萎。</br> “發(fā)瘋變惡的神牌獵人和似乎背負了拯救世界使命的狼牌,真是有趣。”</br> 這人說著,抬眸看向了坐在他對面全程保持沉默的預言家,下巴隨意地靠在自己交疊的雙手上,意味不明地笑:“預言家,要不要用你的能力預測一下結果?或者說,你有預料到這個局面嗎?”</br> 預言家沒有回答他,依舊沉默著。</br> 這人也沒有管預言家,而是笑著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果然無論什么世界線里,還是白六最有趣。”</br> 預言家終于開口了:“在這條世界線里,他叫白柳。”</br> “如果你堅持的話。”對面的人聳了聳肩,“我覺得他會更喜歡自己叫做白六。”</br> 這人笑著說:“或者說,我覺得他馬上就要變回白六了,在和獵人的對決結束后,如果他殺死了獵人,那白六就失去了做普通人的立場,那我們這個世界線關于白六的賭局的結果就出來了。”</br> “而你只要輸一次,我們的狼人殺游戲就結束了。”</br> 預言家像一尊石雕般凝視著桌面上哭泣的獵人牌和旁邊的狼人牌,沒有開口。</br> ——————————</br> 與此同時,花田旁。</br> 劉佳儀一目十行地翻閱完了白柳放進她道具庫里的日記本,對整個游戲的補充內容有了一個基本的認知。</br> 正當她想聯(lián)絡白柳,確定他下一步行動的路徑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遠處的工廠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巨響,槍聲混合著層層玻璃破碎的聲音,遠到在花田旁劉佳儀都可以清楚聽見。</br> 當然她的聽力是一般人沒有辦法比的,比如旁邊的齊一舫就聽得沒有她清楚,只能隱約聽到一聲巨大的響動,正緊張地看過去。</br> 她迅速地回頭看去,借助可視化道具,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玫瑰工廠內一樓敞開的宿舍窗戶被什么東西迅速摔打穿過,以及極其隱晦的,白柳的一聲悶哼。</br> “遭了!”劉佳儀臉色一變,“白柳那家伙和那個槍手打起來了!”</br> 這槍聲她絕不會聽錯,這是她挨過一槍的那個奇怪的技能武器——銀色左輪的槍響!</br> 這槍在射擊前有個換彈匣的甩動聲!</br> 她下意識想過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但很快劉佳儀冷靜下來——白柳雖然是個喜歡以小博大的玩家,但不是一個沖動的戰(zhàn)術師,他選擇在這個節(jié)點和這個面板值遠高于他的唐二打對決,那一定是有他的考量。</br> 現(xiàn)在不是去救白柳的時候,他有自己的,也就是女巫的技能面板,可以自己恢復生命值不會輕易死。</br> 而作為白柳的輔助玩家,她現(xiàn)在要弄懂是白柳拖住唐二打要做什么!</br> 劉佳儀再次翻開了那個白柳放在她道具欄里的日記本,終于在末頁上發(fā)現(xiàn)了很潦草,很明顯是很匆忙寫上去的一句話——</br> ——【在真正的死亡到來之前,你身上的時間唯一且不可逆轉。】</br> “時間,時間……”劉佳儀喃喃自語,“在真正的死亡到來之前,真正的死亡——”</br> 整個游戲里出現(xiàn)了代表了時間和真正意義上死亡的東西——</br> 劉佳儀猛地睜大了眼睛:“報紙上的爆炸日期和一些重大死亡事件發(fā)生的具體時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