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西夏使者在被禁軍壓著去見皇帝的路上, 已經(jīng)明白事情的緣由了。
李昂順面色沉著,沒有半分掙扎地跟著禁軍走人。入了宮殿時,那些被他指使著只是想要去將褚衛(wèi)綁過來跟他說說話的刺客們正狼狽跪在地上, 衣角之上還有斑斕的血跡。
一直面無表情的李昂順瞧見他們,表情才猛得驟變。恨不得上前去抓起他們的衣領(lǐng)怒吼:你們竟然敢對他揮刀, 誰讓你們?nèi)プセ实哿耍浚?br/>
但他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而是陰沉著臉跪在了地上。
顧元白以往面對使臣時的溫和面孔已經(jīng)撤下,沉聲道:“西夏七皇子李昂順。”
李昂順抬頭, 沒在他身上看到傷口,這才確定他派的人確實沒有傷到大恒的皇帝。
沒受傷就好,他不由想到。
大恒皇帝語氣還好,只是將李昂順意圖派人刺殺他的事情一一闡述, 兩旁站著的大臣們比商討榷場那日的神情還要冷漠,等圣上說完之后,便有官員站出, 言辭激烈地怒斥西夏不軌之心,索要賠償事物。
西夏有苦說不出,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去反駁。但等他們聽到后面大恒要求的索賠數(shù)量時, 臉都要綠了。
這一次刺殺事件, 直到夜幕降臨時才落下了帷幕。西夏使臣們將被軟禁在鳴聲驛,他們親筆寫下了求救的書信,與大恒的索賠條款一同送往了西夏。
到最后一切快要結(jié)束時, 李昂順突然想請求和圣上說一句話。顧元白仰躺在龍椅上, 摸著指上的玉扳指,看了他一會, 面無表情道:“上前來吧。”
西夏皇子被禁軍跟著走上前,看著顧元白的眼神里復(fù)雜, “外臣并沒有讓人去刺殺您。”
剛剛不狡辯,現(xiàn)在來狡辯了?
顧元白搞不懂他的腦回路,本來心情就不好,這個時候更帶出了些冷漠的不耐,“哦?那這些刺客朝著朕刺過來的時候也只是朕看錯眼了?”
李昂順:“這些人確實是外臣指派的,但不管您信還是不信,外臣沒讓他們傷您。”
西夏皇子很奇怪。
他看上去好像不是記恨顧元白的樣子。
顧元白幾乎沒有什么動容,“帶下去。”
西夏皇子沉著臉轉(zhuǎn)身走人,褚衛(wèi)真的是個災(zāi)星,都是因為他才會落到這種局面。
大恒皇帝的這幅樣子,分明就是不信他的話。
等人都走了之后,顧元白問道:“什么時辰了?”
“快到戌時了。”田福生道。
顧元白起身,朝他看了一眼,田福生已經(jīng)將那些書信都給收拾好了,待第二日天亮就往北疆送去。
圣上想起了什么,“那個手帕,那個紙條,凡是同邊關(guān)戰(zhàn)事無關(guān)的東西,都給朕通通退回去。”
田福生立即道:“是,小的這就收拾。”
顧元白眉目壓低,一路回到了寢宮。
將西夏使者當(dāng)出氣筒的時候是快樂的,怒氣都被壓了下去。但等現(xiàn)在夜深人靜、無人出聲的時候,那種被人耍了的怒火又沖了上來。
薛遠(yuǎn)對顧元白的每一樣舉動都好像是要把心掏出來給顧元白一樣。
但是現(xiàn)在一看,呵。
顧元白很少被人耍,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在成為大恒的君主之后,薛遠(yuǎn)還是第一個耍他的人。
疑心病很強的顧元白,幾乎真的要相信薛遠(yuǎn)是喜歡他的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原文男主攻受之間的聯(lián)系轟然出現(xiàn),“嘭”的一下使顧元白想了起來,他身處的世界是一本書。
原文中的兩個主角看上去好像還是天生一對。
有意思。
薛遠(yuǎn)真他媽的有意思。
顧元白這一夜睡得有些火氣大。等第二天一起床,嗓子都被火氣撩得有些疼,吞咽茶水都有些困難。但當(dāng)他躺在床上閉目休息的時候,顧元白突然想通了。
挺好的,他們兩個真命天子能在一起,挺好的。
但薛遠(yuǎn)最好有自知之明,他最好清楚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既然和褚衛(wèi)有苗頭了,那就別來往顧元白面前湊,暗中一套明面上一套,耍著顧元白的時候好玩?
顧元白是個社會好青年,更主要的是,是他一直在嫖著薛遠(yuǎn),他不值得被人耍了一次就去千里追殺。但薛遠(yuǎn)最好能給顧元白一個解釋,如果沒有解釋,如果他還敢光明正大地往顧元白這里寄來那些情情愛愛的書信,那這樣的人,顧元白捏緊了手。
死不足惜。
田福生正在收拾著東西,顫著音兒道:“圣上,薛大人送的那翡翠玉扳指——”
“送回去,”顧元白眉眼被茶中的縹緲霧氣擋住,看不見神情,“扔給他,朕讓他留給他以后的媳婦。”
顧元白不打算繼續(xù)嫖薛遠(yuǎn)了。
沒意思。
冬日過得很快,好像一眨眼就能過去十幾天一樣。
一月份的時候,寒冬臘月,離過年就二十多天的功夫,最后一批從京城送到北疆的信終于到了諸位將領(lǐng)的手里。
驛站的人糊著滿臉的雪,層層疊疊的衣服也擋不住寒氣,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朝著薛老將軍道:“將軍啊,這是年前咱們驛站最后一次前來送信了,之后要是想要送信就要等到年后了,那時下官會再來這邊收信。”
這信自然是常規(guī)的書信,不是有關(guān)北疆戰(zhàn)事的奏折,薛老將軍笑呵呵道:“好,我等記下了。”
等驛站的人走了之后,有人上前查看,驚訝道:“怎么全是寄給薛九遙的東西?”
薛遠(yuǎn)原本漫不經(jīng)心地站在一旁,完全不認(rèn)為自己會收到回信。聽到這話,眼皮一跳,大步上前一看,可不是,落在最上面的一個大包袱上,就別了一個寫著薛遠(yuǎn)兩字的紙條。
這一個大包袱都是寄給他的?
薛遠(yuǎn)有些不確定了,顧元白能給他回封信就不錯,這架勢,難不成是把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什么貼身之物,也一起寄到北疆了嗎?
這個包袱大得顯眼,人人都圍在了薛遠(yuǎn)的身邊。混著醋意和羨慕地道:“好小子,這是家里人多么想你,得給你寄了多少的家書啊?”
薛老將軍捏著他手里薄薄兩三封家書,覺得丟人,看著薛遠(yuǎn)都格外不順眼,“你娘寄給你的?”
薛遠(yuǎn)眼皮跳了好幾下,心情混雜著不敢相信和受寵若驚,他抱著包袱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薛遠(yuǎn)三步并兩步地回了自己營帳,把門緊緊一閉。激動興奮地去解著包袱,顧元白不可能給他一封封回信的,這么重的東西,是不是連顧元白貼身穿的衣服都給寄來了?
有沒有用過的手帕?擦唇過的銀筷?
包袱還沒打開,薛遠(yuǎn)都好似聞到了顧元白身邊的那股香氣。
悠長綿綿,濃郁尊貴,薛遠(yuǎn)幾乎可以溺死在這種香氣之中。
這絕對就是從皇宮寄出來的東西。
薛遠(yuǎn)嘴角勾起了笑意,眉頭一挑,神采飛揚。包袱一打開,里面率先就滾出來了一個翠綠的玉扳指。
薛遠(yuǎn)目光一凝,眼睛追著滾走的玉扳指,及時伸手撿到了手里。
這個玉扳指眼熟極了,不就是他送給顧元白的東西?
薛遠(yuǎn)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預(yù)感。他將玉扳指攥在手心,往包袱里翻了一翻,樣樣都眼熟極了,全是他寄給顧元白的書信。
里頭是有一件衣服,但那件衣服是薛遠(yuǎn)的衣服,是曾經(jīng)顧元白在薛府躲雨的那日借穿的薛遠(yuǎn)的衣服。
薛遠(yuǎn)攥緊這件衣服,眉頭深深皺起,他把臉埋在衣服之中,一吸,好像還能吸到顧元白身上的氣息,吸到那日雨天清清冷冷的濕意。
為什么他給顧元白的東西都被寄回來了?
是不喜歡悉萬丹的頭顱,被嚇到了嗎?
也是,薛遠(yuǎn)想,他曾經(jīng)碰過頭顱的手要給顧元白剝荔枝時,顧元白都嫌棄他手不干凈。
想是這樣想,但心里的焦灼卻越來越深。薛遠(yuǎn)的下頷繃成了冷硬的模樣,一一將包袱里的東西翻找出來。
終于,他在最底下找出來了田福生的一封信。
田福生將圣上同他說的兩句話都寫在了信上告訴了薛大人,一是以后不準(zhǔn)再給圣上寫無關(guān)邊疆戰(zhàn)事的信了,如果寫了一個有關(guān)風(fēng)月的字眼,那么就按罪處置。二是既然薛大人你曾經(jīng)討要過這個玉扳指,圣上便派人將東西寄回給你了,圣上說了,讓你交給未來的媳婦兒。
田福生寫在信中的語言盡量委婉了一些,但圣上的原話,他直接給照搬了上來。
看完信的薛遠(yuǎn)傻了。
他攥著圣上穿過的衣服,看著一地寫滿他心意的信封,徹底地懵了。
又低頭將田福生的信給讀了五六遍、十幾遍,翻來覆去的讀,甚至開始倒著讀,但怎么讀也搞不明白顧元白為何會說出這樣的兩句話。
難不成是他書信之中的話語太過大膽奔放,因此惹怒了顧元白?
可是他早就這么大膽了,他奔襲回京城的那一次,不是也與顧元白親昵了嗎?摸了,親了,顧元白還讓他低頭伺候他,這樣的人,會因為信中的葷話而生這么大的氣?
回程的時候還是千里護(hù)送,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
薛遠(yuǎn)越想臉色越是難看,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手心中的玉扳指發(fā)出了承受不住的咯吱聲。
他被這聲音喚醒,低頭展開了手,那個翡翠玉扳指還好沒有碎掉,仍然通透凝沉地待在他的手心。
薛遠(yuǎn)將這個玉扳指戴到自己的手上,他的掌心比顧元白的掌心大,指骨也比顧元白的大上一些,在顧元白大拇指上尚且要寬松的玉扳指,被他戴在了另外一個手指上。
薛遠(yuǎn)站起身,眉目壓抑。
是誰同顧元白說什么了?
誰同顧元白說了薛遠(yuǎn)的壞話了?
到底是誰說了什么樣的話,能讓顧元白將這些東西大動干戈地給送回來。
薛遠(yuǎn)心中暗潮涌動,越想越深。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