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生亦何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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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年咬緊牙關(guān),抬眼看他。
封君揚(yáng)面上仍掛著淡淡的微笑,問她:“是么,辰年?”
辰年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能為了他殺我。”封君揚(yáng)向她笑笑,聲音忽地轉(zhuǎn)厲,冷聲吩咐道:“殺了陸驍!”
這話剛一出口,他的身體便就僵了一下,鋒利的刀尖已是刺破他身前衣衫,進(jìn)入血肉。封君揚(yáng)緩緩低頭,看了看那刀尖所抵的地方,又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辰年,眼圈慢慢變紅。
辰年啞聲反問他:“封君揚(yáng),你憑什么覺得我不會殺你?你倚仗的是什么?”
他倚仗什么?他倚仗的無非是她愛他,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算計(jì)她,一次又一次的哄騙她。辰年緊緊扣著齒關(guān),手臂卻端得極穩(wěn),刀尖又往前探出幾分,血順著刀鋒冒出,往四下里浸染開去,在他淡青色的衣衫上開出一朵艷麗灼目的花朵。
那顏色太過刺目,叫辰年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她回頭看向那些高手,寒聲喝道:“都退后!”
眾人沒得封君揚(yáng)命令,不敢就此放了陸驍,可封君揚(yáng)性命又在辰年手上,不敢妄動。一時(shí)之間,雙方竟是僵持下來。封君揚(yáng)身體隱隱顫抖,脊背卻是挺得筆直,他看著辰年悲愴一笑,道:“辰年,你的刀該再深幾分,這樣一刀殺了我,豈不更好?”
辰年心中痛極,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才能救下陸驍,便就硬著心腸說道:“你是人質(zhì),現(xiàn)在就殺了你,如何救陸驍?”
“好,好,好。”封君揚(yáng)啞著嗓子連說幾個好字,眼角處卻是緩緩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shí),順平給鄭綸傳令回來,瞧到這幅情景,頓時(shí)一愣,待再瞧清封君揚(yáng)所傷之處乃是身前要害,更是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他從馬上滾落下來,一面連滾帶爬地往大門處奔,一面急聲叫道:“謝姑娘,快停手!你這是做什么?”
“停下!”辰年喝道。
順平嚇得立時(shí)停住了腳步,只央求道:“謝姑娘,你千萬莫沖動,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王爺這般待你,你怎忍心下手傷他?”
瞧著順平回來,辰年竟隱隱松了口氣,她穩(wěn)一穩(wěn)心神,冷聲與順平說道:“叫他們都退回院內(nèi)。備馬,送陸驍出城!”
封君揚(yáng)立在那里垂目不語,順平飛快地脧他一眼,一疊聲地應(yīng)道:“是,是,是。”
這些高手本就受順平節(jié)制,聽他下了令,便均都退回了城守府內(nèi)。又另有人給陸驍牽了坐騎過來。陸驍剛才一人受到多名高手圍攻,此刻身上已是掛彩,他不愿獨(dú)走,叫辰年道:“謝辰年,你隨我一同走。”
辰年沒想著與他一同走,更怕封君揚(yáng)言而無信,一得安全就下令擊殺陸驍,便就說道:“你先走,不用管我。”
她話剛出,一直漠然不語的封君揚(yáng)卻是輕聲吩咐道:“順平,備兩匹馬,叫他們一同走。”
順平聞言一愣,看了眼封君揚(yáng),卻被他冷漠凌厲的視線駭住,忙又叫人再牽一匹馬過來。封君揚(yáng)看向辰年,微微冷笑,道:“謝辰年,我這次既說了放你,就絕不會失信。你可放心地與陸驍走。”
辰年唇瓣已經(jīng)咬得出血,她默默看封君揚(yáng)片刻,猛地抽回手上長刀,往后退卻兩步,向著他咧嘴笑了笑,道:“好。”
她毅然轉(zhuǎn)身,躍上另外一匹坐騎,喝道:“陸驍,走!”
他兩個策馬往北城門疾馳而去,一路通暢地出了城,又快馬加鞭往北行了一段路程,辰年便就勒停了馬,陸驍奇怪,忙也停了下來,問她道:“怎么了?”
辰年笑笑,與他說道:“你走吧,帶著靈雀離開,再不要回來。”
“那你呢?”陸驍問道。
辰年正色答道:“陸驍,我并不想隨你去上京。我渡江南下,往江南尋師父和道長他們。”
這話之前她便就說過,陸驍絲毫沒有起疑,加之他是個性格爽快之人,從不愿勉強(qiáng)辰年,聽她這樣說就只深深地看了她兩眼,沉聲說道:“謝辰年,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步六孤驍能叫你在這藍(lán)天上肆意翱翔。”
辰年微微一怔,陸驍卻是向著她抱拳一笑,道:“后會有期,保重!”言罷,雙腿猛地一夾馬腹,策馬往著北方山林沖去。
陸驍剛走不久,辰年還兀自發(fā)呆,卻聽得身后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撥轉(zhuǎn)馬頭回身看去,就見黃塵飛揚(yáng)之中,一隊(duì)騎兵由遠(yuǎn)及近。辰年只當(dāng)封君揚(yáng)又是說話不算,不覺嘲弄地笑了笑,橫刀立馬攔在了那路上。
那隊(duì)騎兵眨眼功夫就到了近前,當(dāng)首之人卻是鄭綸。
原來順平給鄭綸傳信之時(shí),鄭綸就已經(jīng)與賀臻快到了南城門。順平傳過信后匆匆回轉(zhuǎn),鄭綸也在后跟來,只比順平慢了不過盞茶功夫。他到城守府時(shí),封君揚(yáng)已是昏迷,剛剛被人抬進(jìn)府內(nèi)。鄭綸眼見了封君揚(yáng)傷在要害之處,又聽是辰年為了陸驍才傷得封君揚(yáng)如此,心中頓時(shí)全是怒火,帶著人就追了過來。
鄭綸勒馬,寒聲道:“讓開。”
辰年卻是動也不動,只問他道:“封君揚(yáng)說了放人,怎么,又言而無信了?”
鄭綸冷冷地看著她,道:“你讓開,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辰年一心要拖住鄭綸,好叫陸驍他們走遠(yuǎn),怎會就此讓開?她將長刀橫于身前,道:“休想,你若從這里過去,就先殺了我再說。”
鄭綸聞言,二話不說,手下一按馬鞍,直接縱身向著辰年撲去。
辰年緊抿唇瓣,微微側(cè)身撥開他刺過來的長劍,手腕急轉(zhuǎn)間,刀鋒已是緊貼著他的劍身往他手上急削過去。鄭綸這一劍若是繼xù劈下,雖能傷了辰年,可他手腕卻也要被辰年削斷。無奈之下,鄭綸只得回劍自保,辰年卻趁此機(jī)會從馬背上躍起,連人帶刀,如影隨形地追向鄭綸。
她這兩年武功進(jìn)展神速,早已不是那年飛龍陘中的那個小小女匪,雖還敵不過鄭綸,可此刻以命相拼,一時(shí)倒也不懼鄭綸。
鄭綸見辰年為了陸驍非但重傷了封君揚(yáng),竟是連她自己的生死都不要,招招都是與敵同歸于盡,心中不覺更怒,手下招式愈加凌厲。辰年被他激得好勝心起,體內(nèi)五蘊(yùn)神功極速運(yùn)轉(zhuǎn),內(nèi)力貫灌注刀身,那刀風(fēng)暴漲,竟迫得鄭綸連退幾步,不敢觸其鋒芒。
鄭綸不想辰年武功竟精進(jìn)到如此地步,他是武學(xué)奇才,年少成名,鮮遇敵手,縱是如喬老那般的絕頂高手,也耐他不得。現(xiàn)如今卻被一個二十歲的姑娘迫得如此,鄭綸也斗得興起,長嘯一聲,手中長劍如靈蛇般探出,直刺向辰年肩頭云門穴。
辰年疾速仰身躲避,腳尖就勢踢出,將鄭綸手中長劍踢偏。她腰肢柔韌而靈活,明明剛壓到了底,卻又似柳條一般瞬間彈了起來,借著那勁道,雙手握刀直劈向鄭綸肩頸。她速度太快,鄭綸只得迅速閃身,長劍一轉(zhuǎn),挑向她的肋下。
不想辰年這一招卻是虛招,刀鋒在半空中兀地一轉(zhuǎn),竟就向著鄭綸握劍的手臂上斬落下去。鄭綸心中一驚,想也不想地伸掌向辰年身前拍了過去。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鄭綸也是一時(shí)怒極攻心,才會出此下策,想迫得辰年收刀躲避。可辰年那里卻早已是存了死念,只不管不顧地?fù)]刀砍落。生死不過瞬間之事,辰年長刀落下時(shí),心中卻忽地想到她與鄭綸并無深仇大恨,他曾在青州放她逃離,他曾與她共奪宜平,他曾以身家性命做賭來配合她演戲,甚至就昨夜,他還曾搖著槳送她上岸????
他是封君揚(yáng)的左膀右臂,她真的就要這般斬?cái)嗨氖直蹎幔?br/>
辰年忽地一笑,手腕急翻,以刀背拍在了鄭綸手臂上。就在此時(shí),鄭綸的一掌也已拍到,重重落在她的胸口,“砰”地一聲,竟將辰年整個人都擊飛了出去。
鄭綸不想辰年會半點(diǎn)不避,呆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掌,又看看那完好無損的右臂,一時(shí)怔住。
旁邊親衛(wèi)這才得了機(jī)會沖上前來,急聲問道:“將軍?”
鄭綸撥開他們,一步步走向不遠(yuǎn)處的女子,她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他心中忽生出莫名的害pà,竟叫他雙腿止不住地發(fā)軟,似是下一次邁出去,就會栽倒在地上。就在他離他還有丈許遠(yuǎn)的時(shí)候,那地上的女子才慢慢地動了一動,發(fā)出一聲低低的悶坑聲。
鄭綸頓時(shí)停在那里,動也不敢動一下,只怕這是幻覺,自己一動,這幻覺就會消失。
辰年用手臂撐著地費(fèi)力地半坐起身來,看鄭綸這般呆立在那里,咧嘴想笑,卻是忍不住先吐了口鮮血出來,她吃力地抬起手背,擦了擦那血跡,無力說道:“鄭綸,你不用怕,這許多人都能給你作證,不是你殺的我,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鄭綸心中一片茫然,低聲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辰年低聲重復(fù),卻又忍不住悶咳,她受傷極重,每咳一聲都有血從嘴里涌出,她開始還擦,到后面手臂再無力qì抬起,身體也撐不住,索性就又躺倒在地上,低聲答道:“累,活著????太累。”
她微微瞇起眼睛,貪戀地望著天空中的藍(lán)天白云,低聲道:“可我偏偏又應(yīng)過老和尚不尋死,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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