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亦是情深
    不想樊景云卻是答道:“模樣像是狼牙,不過應(yīng)該是塊古玉。”
    辰年此刻面上雖還竭力保持著鎮(zhèn)定,心中、腦中卻皆都已是亂作一團(tuán),她面色十分蒼白,唯有下唇因之前一直用牙咬著,此刻反而透出艷麗的紅,與那黯淡無色的上唇形成鮮明的對比。
    樊景云瞧她如此模樣,不覺有些擔(dān)心,低聲問道:“您可無礙,”
    辰年緩緩搖頭,閉目停在那里站了一站,這才能繼續(xù)往前慢行,又問樊景云道:“你怎么查到我寨子里來了,”
    樊景云沒有回答,而是委婉地勸道:“此事說來話長,不若尋個地方,小人慢慢說給您聽。”
    說完這話,正好前面傻大也尋到了一處茶樓,指著那地方回身與辰年叫道:“那里有處茶樓?!?br/>
    辰年與他兩個進(jìn)了茶樓,因此處已不是鬧市,樓里茶客倒是不多。他三個徑直上了二樓,在臨窗處尋了無人位置坐下來。待那茶博士上過了茶,辰年飲了幾口,暗暗平息了一下情緒,又瞧著傻大也灌下了幾杯茶水,這才打發(fā)他先將購買的物品送回客棧。
    傻大對辰年的吩咐一向言聽計從,應(yīng)了一聲便抱了那許多東西咚咚地下了樓。樊景云瞧他走了,忽地低聲嘆道:“您心地真好?!?br/>
    辰年輕輕地嗤笑了一聲,道:“也得分對誰,有的人值得我對他好,有的人卻不值得?!?br/>
    樊景云聽出她話里的不善,不敢接茬,低下頭只做沒有聽見。
    辰年道:“說吧,你主子都查到了什么,為何要到我的寨子里去,”
    樊景云沉吟了一下,這才答道:“王爺曾派人去查過您義父與陸少俠兩人,得知穆、陸兩姓是丘穆陵與步六孤兩個部族的漢姓,這兩個都是鮮氏大族,參與了前陣子王庭的權(quán)勢之爭。而蕓生小姐失蹤前,您的義父曾去盛都尋過王爺,得知您已不在王爺身邊,他就去了清風(fēng)寨,再后來,王爺雖沒能追到他的行蹤,可從蕓生小姐失蹤的時間來看,卻是在他離開清風(fēng)寨之后。王爺懷疑,蕓生小姐既是被鮮氏人擄走,極可能與您義父有關(guān)?!?br/>
    辰年聽到這里,心中已是有了大概,面上卻是冷笑道:“就憑我義父與陸驍來自鮮氏,就可以斷定蕓生的失蹤與他們有關(guān),你主子倒是真敢想,”
    “王爺也只是猜測,所以才叫小人來查此事?!狈霸瓶此齼裳郏州p聲道:“當(dāng)年王女出事之時,賀將軍人在盛都,回泰興后曾派人追查過一個帶著嬰孩的男子。王爺說,您曾與他說過父母之事,他聽著倒像是與王女和賀臻將軍的情況有些相似。若是蕓生小姐真的是被您義父擄走,那么極可能您才該是……”
    他話沒說完,就此停了下來。
    辰年心頭一顫,不由緩緩地閉了眼。義父從不肯對她說親生父母之事,只有一次醉了酒,才說了那么三兩句,而封君揚傷重之時,她為安慰他,也確把這三兩句話告訴了他,不想封君揚憑竟借著這兩句話猜到那面遠(yuǎn)。
    她垂眼沉默良久,這才又問道:“泰興可也這般猜疑到了我的身上,”
    樊景云答道:“應(yīng)是沒有。不過蕓生小姐失蹤后,賀將軍像是已經(jīng)懷疑那傻女的真假,暗中派了探子去鮮氏王庭,卻不知在查些什么?!?br/>
    辰年思量片刻,忽地說道:“你們既已知曉蕓生人在哪里,去問一問她,不就知道到底是誰擄走了她了,”
    樊景云面現(xiàn)難色,道:“拓拔垚把蕓生小姐看得極緊,小人曾在漠北王庭待了一個月,莫說見她一面,便是一句話也沒能捎進(jìn)去?!?br/>
    辰年不覺皺眉,“她那里聯(lián)系不上,那我義父那里呢,難不成連他的下落都查不到,”
    樊景云點頭道:“正是,這也是王爺想不通的地方,拓拔垚身邊倒是有幾位近臣是丘穆陵氏,但都是多年的老臣。自王女遺孤在王庭出現(xiàn)之后,就再查不到您義父的半點消息。這也是王爺叫小人去虎口嶺的原因,想著看看能不能從您這里知曉些消息?!?br/>
    辰年聽得愣怔,搖頭道:“我現(xiàn)在也不知曉?!?br/>
    他兩個再無別話,只能沉默相對。樊景云想著自己身份既已暴露,辰年必然不肯容他繼續(xù)在寨子里待下去,便低聲說道:“等送您回寨子之后,小人自會離開?!?br/>
    不想辰年抬眼看了看他,卻是問道:“你走了,可能保證你主子就不會另派人來了嗎,”
    這話問得樊景云無法回答,只得苦笑道:“這個,小人無法替王爺保證。”
    辰年嘲諷地挑了挑嘴角,“那你走不走又有什么區(qū)別,走了,不過就是由明轉(zhuǎn)暗罷了。若是這般,還不如你繼續(xù)留著好,好歹用著還方便些?!彼翎吽频乜聪蚍霸?,道:“你告訴你那王爺,我謝辰年永遠(yuǎn)只是太行山里的謝辰年,和鮮氏,和泰興都沒關(guān)系。我不做背人之事,也沒得什么好瞞的,他若想知道什么,直接問我就是,不用玩那些彎彎繞繞,”
    樊景云不敢接話,只陪了個笑臉。
    辰年放了碎銀在桌面上,起身離開茶樓。樊景云是半點她的心思都摸不到,也不敢問,只好在后面靜靜地跟著,瞧著她閑逛一般去了宣州城守府,繞著那城守府慢悠悠地轉(zhuǎn)了一圈,這才回了客棧。
    他們剛進(jìn)門不久,陸驍便也從外面匆匆回來,身上竟新?lián)Q了一套黑色衣衫,衣襟與袖口處皆都繡金絲暗紋,既顯英武又顯華貴。傻大就對其嚷嚷道:“你小子不夠義氣,出去偷偷買了新衣來穿,卻忘了咱們兄弟?!?br/>
    陸驍不理他,只是去看辰年神色。辰年那里只隨意地瞥了兩眼,贊道:“倒是好看,再刮了胡子,就像是官家少爺了?!?br/>
    眾人聽得齊聲哄笑,更有人去笑著打趣陸驍。陸驍面上雖也笑了笑,可那笑容卻分明有些勉強。辰年止住眾人笑鬧,與陸驍說道:“你和樊大哥到我屋里,我有事與你們商量?!?br/>
    陸驍與樊景云兩個各懷心思,跟在辰年身后過去,不想辰年卻是與他們商量如何盜取宣州官銀之事,說道:“凡事最怕夜長夢多,咱們既來了,就還是要盡早把事做了才好。依我看就照咱們之前的安排,分作三處行事。樊大哥白日里安排人手去城守府外面蹲點,我夜里去探路踩盤子,陸驍這幾日就帶著傻大去采購些貨品,遮人耳目。”
    樊景云未先應(yīng)聲,只等著陸驍那里說話。果然,就瞧得陸驍微微皺眉,說道:“夜里我陪你一起去?!?br/>
    辰年看他兩眼,便道:“好?!?br/>
    陸驍眉間這才放平,肩背挺直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語。辰年又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便叫樊景云回房,卻把陸驍留了下來,仔細(xì)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問道:“你受傷了,”
    陸驍抬眼去瞧她,慢了一下,才否定道:“沒有?!?br/>
    “你不要騙我,我嗅到金瘡藥的氣味了,”辰年說道,“你把衣衫解開給我瞧瞧。”
    陸驍面色有些微紅,起身從桌邊站起,道:“別胡鬧,你早些歇著,我先回房了?!彼f完便轉(zhuǎn)身往外走,不想辰年卻忽地從后偷襲,伸手去扯他的衣領(lǐng)。陸驍一驚,下意識地回過身去,伸臂去擋辰年,誰知辰年這招竟是虛招,手腕一晃閃過了他,竟是直接沖著他的衣襟來了。
    兩人你來我往,眨眼間就連過幾招,只是論起這些小手段,陸驍絕不是辰年的對手,他又不好對她用蠻力,不覺被迫得有些狼狽,忍不住低聲喝道:“謝辰年,你別鬧,”
    話音未落,辰年卻已是雙手扯住了他的衣襟,一把往兩旁扯開,露出里面裹得嚴(yán)實的白色棉布來。兩人皆都是一僵,金瘡藥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血腥迎面而來,辰年怔怔看得片刻,這才抬眼看陸驍,冷聲問道:“怎么傷的,”
    陸驍作出不在意的模樣,去拂辰年的手,說道:“沒事,一點皮肉傷,我遇見舊友,切磋了一下武功,不小心傷到了?!?br/>
    辰年卻是冷笑,道:“不說,好,我自己解開來看,”
    說著便真的伸手去尋那布帶的結(jié)扣,嚇得陸驍忙摁住了她手,道:“別,我說。”
    辰年這才停了手,仰著頭看他。
    陸驍向她咧了咧嘴角,低聲道:“我自己劃的?!?br/>
    辰年盯著他,又問:“多少刀,”她聲音冷硬而尖銳,聽不到陸驍?shù)幕卮?,便又厲聲問道:“多少刀,說,你劃了自己多少刀,”
    “六刀?!标戲敶鸬?。
    辰年眼圈瞬間變紅,陸驍只覺得心臟似隱隱抽痛了一下,便就向著她咧嘴笑了笑,輕聲道:“他身份不一般,你那樣辱他,我總得給他個臺階下?!?br/>
    辰年不語,只是用力地抿著唇瓣。
    陸驍將衣襟從她手中抽出掩好,為哄她開顏,故意玩笑道:“也虧得你只寫了那兩字,若是再多寫幾個,這事都沒法辦了?!?br/>
    辰年垂目,忽地沒頭沒腦地說道:“陸驍,我是謝辰年,我只是太行山里的女山匪,謝辰年?!?br/>
    陸驍靜靜看她片刻,道:“謝辰年,我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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