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踏破千軍(十四)
張蒙的表情空白了兩秒。</br> 但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若無其事地恢復(fù)了平淡的模樣,在腦海中問道:“發(fā)生什么了?公子恒怎么突然死了?出甚么問題了?”</br> “一切順利。他今天來了之后就想見皎皎,我告訴他皎皎現(xiàn)在的身份是公主,你和她見面沒有什么理由,最多看一眼。他同意了。在那之前我們友好地聊了聊天,談了談日后的事情……他說自己正在處理妻子的問題,會把那個女人休回家,那時候再娶皎皎。還講了他兩個兄弟大約明天或后天也都會來這里,探望皎皎。”</br> “聽起來似乎很正常。”張蒙心道。</br> “是的,很正常。在兩分鐘前一直都很正常。”周茹道,“直至他和皎皎見面時,想要強迫她,生米煮成熟飯為止。”</br> 張蒙微微瞇起了眼睛,心中生出了一絲殺意。而比他更有殺意的是聲音平淡描述情況的周茹:</br> “我原本在門外站著,但通過鳥雀看見了他的行為……大概是擔(dān)心皎皎會背叛他,轉(zhuǎn)而選擇其他公子吧。畢竟他現(xiàn)在有妻子的身份可不能和‘公主’扯上太多聯(lián)系。你也知道,皎皎才過了一個世界,她的身體素質(zhì)就是普通人的身體素質(zhì),屬『性』點全在魅力上。她掙扎不開公子恒。”</br> 幾秒的停頓,張蒙猜測也許周茹是在平復(fù)她充斥殺意的洶涌心情。</br> ——接著,她像說今天天氣真好一般輕描淡寫的吐出了殘酷的話語:</br> “我開門,無聲無息地走到他身后,他正忙著脫皎皎的衣服……我把簪子從發(fā)髻上摘下來,扎進了他的喉嚨里。啊……他現(xiàn)在還在掙扎呢,血撒了一地,還想往外爬?稍等,我處理一下,你過會兒要進來看看么?我們得想辦法改一下之前商量好的情況。”</br> 周茹斷開了聯(lián)系,張蒙垂下眼,神『色』若有所思。韓林嘆了口氣:“不知公子恒何時出來,我在這里也呆了許久,妻子還在家中等待呢……”</br> “韓校尉,”張蒙忽然開口道,“方才未曾發(fā)現(xiàn),我一身臭汗,實在失禮。我現(xiàn)下打算去洗洗身上,韓校尉若是高興,可在院子里再轉(zhuǎn)轉(zhuǎn)。”</br> “我也沒什么好轉(zhuǎn)的了……”韓林有點苦惱地皺了皺眉頭,“寧兄,你是公主得力的侍衛(wèi),不若你替我向公子恒說一說,我在這里呆著也不是個事,這就回去了。”</br> “好,我記住了,韓兄再會。”</br> 韓林在張蒙的目送下離開了公主府,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卻并未叫人接水,而是從刺青中取出了一對珍珠耳環(huán)——‘白『色』戀人’。男『性』的張蒙沒有耳洞,他混不在意地強行將其刺入耳垂,接著便開啟了‘隱身’特效,身影融入周邊環(huán)境。</br> 身手矯健的張蒙趁自己處于隱身狀態(tài),無聲無息地『摸』到公主府內(nèi)皎皎居住的屋子外。他在門口敲了敲,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隙,周茹的眼睛就透過縫隙觀察著外面。</br> 張蒙取消了隱身,摘掉耳環(huán)。被刺穿的耳垂?jié)B出血珠……周茹打開了門,張蒙一進屋就聞到撲面而來強烈血腥味,銳利的眼睛在屋內(nèi)掃視一圈,停在了房屋角落的尸體上。</br> 屋內(nèi)的地板上沒有多少鮮血,大約是周茹已經(jīng)處理過了。</br> 尸體的脖子上包著一層厚厚的布堵住了出血的傷口,張蒙把尸體翻了個身,公子恒死不瞑目的臉慘白如紙,俊秀的五官因猙獰而扭曲,眼中夾雜著殘留的驚怒情緒,仿佛極為動容恐懼——這也難怪,他大約到死也未曾想過,周茹這個相貌平淡、混不起眼的侍女如此心狠手辣,果斷決絕,乃至于讓他毫無反應(yīng)地便被殺了吧?</br> 公子恒將皎皎當(dāng)作了一個除了美麗之外可以肆意『揉』捏的人,縱使他的確被皎皎魅『惑』,但那源自內(nèi)心的輕蔑感依然讓他做出了錯誤的選擇……</br> 或許在他看來,奪去皎皎的純潔是一件輕松而正確的事情吧,興許他還會自以為是的給這惡劣的行為尋找理由,倘若他真的成功了,也自然可以說些甜言蜜語穩(wěn)住皎皎的心——他自始至終對女『性』都抱著殘忍的寵愛,哪怕這份自信最終會將他心愛的女人推進無底的深淵。</br> 皎皎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位公主,再往前推,她剛剛和公子恒見面時,也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大家閨秀。欺騙這樣的她產(chǎn)生茍|且之事,他本人并不會失去什么,但皎皎則截然不同。</br> 公子恒一定認(rèn)為只要奪去了身為嬌弱女『性』的皎皎的身體,她就不得不成為他的依附品,不得不永遠(yuǎn)對他忠心耿耿吧。</br> ……那么,既然如此,被反過來奪去了生命……也就不會有絲毫怨言吧。</br> 殺人者人恒殺之。在做出任何事情任何決定之前,都必須擁有做了惡事之后獲得報應(yīng)的覺悟。如果沒有覺悟又在最后哭天喊地得嚷嚷著‘我錯了,我沒有這個想法,饒了我吧’,之類的蠢話也無濟于事。</br> ——這就是張蒙清晰而冷酷的思維。</br> 張蒙伸手『摸』了『摸』尸體的皮膚。因為剛剛步入死亡,這具軀體還殘留著人體的溫?zé)岣校@種溫?zé)嵴龔乃讣獠粩嗟牧魇牛^不了多久,公子恒的尸身便會如一塊硬邦邦的冷鐵。</br> 他轉(zhuǎn)頭看向周茹。周茹的手心里還攥著一根纖細(xì)而精致的簪子,簪子的尖端濕漉漉的,張蒙幾乎可以想象到她在用簪子尖刺死了公子恒之后,又拿水細(xì)細(xì)清洗的模樣;這只簪子頗有些眼熟,她多看了幾眼才豁然意識到它便是當(dāng)初張蒙送給周茹的簪子,之前她就是用它殺了公子恒。</br> 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一直坐在梳妝臺邊的皎皎。</br> 少女穿著一身鵝黃『色』長裙,正用一把觸手溫潤的木梳子慢慢梳理著自己漆黑柔順的長發(fā),如瀑黑發(fā)間『露』出她潔白而素凈的面龐,美麗得仿佛是荷花池內(nèi)一朵最為嬌嫩鮮妍的花兒,兩片飽滿潤澤的唇瓣上涂著淡淡的紅『色』胭脂,望向模糊銅鏡的目光散漫而冷淡。</br> 似乎察覺到張蒙望向自己的目光,皎皎微微回過頭來,對他輕輕揚起唇角,顯出柔和而無意義的動人微笑。在她潔白的面龐上,張蒙無法覷見一絲一毫的后怕與恐懼,只有湖水一般波瀾不興的平靜。</br> ‘假如她的天賦是【傾國傾城】,那么在她生前她又是否曾經(jīng)因為自己的美麗遭受過類似,甚至更糟的事情?’</br> ——張蒙情不自禁地聯(lián)想到了某種令人不適的可能『性』。但他垂下眼瞼,沉默地隱藏了內(nèi)心近乎悲憫的想法,直接問道:“你沒事吧?”</br> “沒事,只不過我還是挺討厭強|『奸』|犯的……抱歉啦。這次任務(wù)本來是可以更輕松過關(guān)的,現(xiàn)在事情變麻煩了。這是我的錯,如果真的不能解決……我會再努力想想其他辦法的。”</br> 皎皎梳攏自己的秀發(fā),鄭重向兩人道歉。張蒙完全沒覺得她又什么地方做錯了,微微搖頭,看向周茹:“又什么主意嗎?如果你暫時沒有其他好辦法,那就聽聽我的意見如何?”</br> “……請?”周茹與皎皎將目光投向張蒙。這個自始至終都如同沉默的松木一般安靜而善于聽取意見的隊友,在她們的印象中不會是喜歡胡言『亂』語的類型。</br> “公子恒依然是我們侍奉為王的第一人,其他兩個公子倘若要與他們再增添聯(lián)系,恐怕要浪費更多時間,而我們沒有充沛的時間了,必須盡早行動。”</br> “衛(wèi)道在慜國懲惡揚善,但卻未曾接觸到國家的上層,甚至得罪了兩個作風(fēng)不良的貴族。彌賽諾雖然在褫國已經(jīng)忽悠到了一個富戶,但目前沒有巨大的災(zāi)難發(fā)生,讓他擁有可以影響整個國都的力量。”</br> “褫國是我們目前為止最好的目標(biāo)。”</br> 周茹微微皺眉,她不大明白為什么張蒙要將眾人皆知的事實再重復(fù)一遍。的確,公子恒是最好目標(biāo),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再好也只能另外去想其他辦法。他們的任務(wù)是“輔佐一位王統(tǒng)一三國”,不是沒想過從微末起義,但那樣一來需要花費的時間就太多太多了……</br> 她耐下『性』子,繼續(xù)聆聽張蒙的闡述。</br> “——所以,我們繼續(xù)使用‘公子恒’這個身份,只不過這次是用我們的存在。”</br> “什么……?要假扮他嗎?這大概做得到,但這個世界的一切我們都是不熟悉的,我們很難完全假扮一個人,但不能這么做的話也會讓我們的任務(wù)變得無比艱難……你有可以做到的裝備或技能?”</br> 周茹幾乎立刻反應(yīng)過來,瞬間明白了張蒙的想法。</br> 張蒙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周茹的手腕。她纖細(xì)的手腕上套著一枚漆黑的手鐲,鐲子樸素?zé)o華,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小玩意兒——手鐲一瞬間‘活’了。它化作一道陰氣立于地面,轉(zhuǎn)而變成了一個面孔清秀的美少年。</br> ‘千面’彬彬有禮地朝張蒙深深一躬:</br> “我的主人,千面為您服務(w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