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死寂之都(十)
張蒙一覺醒來,第一時間查看墻壁上滴答作響的電子表,時間已經(jīng)指向了早晨七點半。她精神充沛地起床,掃了一眼衣柜,蜷縮著的白昭依然別別扭扭地睡著,眼底藏著淡淡的青黑。</br> 張蒙在浴室里簡單地清潔了一下,神清氣爽地走向臥室。在即將進入時,忽然對門口守了一夜的千面道:“晚上情況如何?”</br> “一切正常,主人。”千面道。神『色』已經(jīng)不再是最開始站在臥室前那副痛苦扭曲強忍‘臭味’的姿態(tài),似乎已經(jīng)麻木習(xí)慣了似的,表情淡然如水。</br> “嗯。”張蒙點點頭,踏入房間內(nèi)。淺上白昭已經(jīng)醒了,張蒙望見她絲毫沒有下地的意思,給她倒了水,掰開面包遞過去。</br> 她一邊望著正在囫圇吞咽食物的少女,一邊道:“淺上白昭,我要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可以先吃完飯。”</br> “?”淺上白昭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中神『色』疲倦。她『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唇紋,低聲道,“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說吧,我不會吃驚到把食物噴出來的……我已經(jīng)沒什么好吃驚的了。”</br> 張蒙頓了頓,道:“好吧。——你被一只厲鬼詛咒了,如果不解決那只鬼,你只能再活幾天,然后因為生命力消散而死。”</br> “……噢。”淺上白昭沉默片刻,將食物吃掉,低聲應(yīng)了。</br> 看她似乎不愿說什么的模樣,張蒙又道:“我打算帶你去尋找那只鬼的本體,然后殺了她,好讓你活下來。”</br> 淺上白昭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她忽地抬眼望了她一眼,睫『毛』微微顫抖著,但臉頰依然蒼白,神『色』依然冷漠,眼神依然充滿倦意。</br> “有什么意義呢……”</br> 她低低地開口了,一口咬下面包的一邊,再輔佐清水吞咽下去。</br> “反正空司市都變成了現(xiàn)在這幅死沉沉的模樣,我的父母也死了,我的朋友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有什么好掙扎的?”</br> 淺上白昭的聲音有些嘶啞,但語氣淡淡的,像談?wù)摻裉斓奶鞖狻?lt;/br> “反正遲早要死罷了,有什么意義呢?……根本沒意義。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為什么?就算你的目標(biāo)是‘保護我’……但我這種人,其實根本沒有被保護的價值,我只是個什么都做不到,但卻僥幸活下來忍受痛苦的廢物而已。”</br> 她吃到半飽,靜靜地抹了把嘴。</br> “雖然很感謝你,但是我現(xiàn)在只想安靜地在這里呆著,直到死掉,對不起。”</br> 本以為會遭到嘲笑或失望指責(zé)話語的淺上白昭,聽見張蒙輕輕地“嗯”了一聲。</br> “這樣啊。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意思。”她道,“我只會在這里待九天,如果你真的想去死的話,喝下這個吧。起碼可以多熬幾天時間。”</br> 張蒙將一只細口的玻璃瓶取出,瓶中裝著淡藍『色』的『液』體。她打開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彌漫而出,讓人口舌生津、精神一振。</br> “這是‘生命之水’,喝下它可以補充生命能量。你喝了吧。”</br> 淺上白昭靜默了,她伸出手去,嘗試接過玻璃瓶,懸停在空中的指尖微微發(fā)抖。</br> 為什么會發(fā)抖?她自己也不清楚。</br> 她接過了『液』體,默默地喝下了‘生命之水’。一股清澈的暖流進入腹部,擴散到全身,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每個細胞都在盡情地歡呼。</br> 淺上白昭愣了愣。</br> 她感到折磨了自己很久很久的腿部的殘留陣痛在這一刻消失了,那些丑陋的傷痕也慢慢發(fā)癢,拿指甲一碰就掉在地上,『露』出血痂后白嫩的嶄新肌膚。</br> 身后仿佛被怨毒的眼睛注視著的感覺消失了,每個因蜷縮而酸痛的部位都像做了按摩,細致的舒適感讓她幾乎要完全放松。</br> ……這是、什么?</br> 淺上白昭像在深邃黑暗中踟躇前行的『迷』路旅人,孤單與絕望啃噬著她的心,而在她已經(jīng)放棄前進時,黑暗中綻放出了光。</br> 一絲微弱但真實的光。</br> “你……”</br> 淺上白昭像問張蒙‘生命之水’為什么會這樣好用,為什么她會這么舒服,這是不是什么珍貴的『藥』品,為什么給她吃這個……但她陡然打了個寒顫。</br> 之前那些溫暖的感覺仿佛錯覺般消散了,陰云重新籠罩著淺上白昭,寒冷的黑暗像粘膩的觸手一般纏繞在她在四肢上,孤寂乍然回頭,希望如夢幻般抽離。</br> ……不。</br> 不要,不要這樣!</br> 細微的疼痛涌了上來,淺上白昭的脊背泛出冷汗,有冰冷的呼吸在她頸后噴吐,怨毒的眼睛猩紅充血,無情地瞪著她。</br> “……給我。”淺上白昭像只渴水的魚兒一樣劇烈喘息,她第一次伸出手,無力的手指竭力扯住張蒙的衣袖,“給我、那個,那個綠『色』的‘生命之水’!我、我需要它!求你了,求你了,給我吧!”</br> 有什么比一直忍受寒冷恐懼更可怕?</br> ——在黑暗中,短暫的享受了溫暖,而后又再次墜入無底的深淵。</br> 自從被‘詛咒’,淺上白昭再也沒有感受到那些正面的情緒,快樂的感覺,溫暖安心的放松。她一直在恐懼,一直在掙扎,一直在警惕,一直在瑟瑟發(fā)抖。</br> “求你了……求你了!”</br> 淺上白昭睜著布滿了血絲的眼,眼中蓄滿淚水,順著面頰流下,“求你了——!”</br> 張蒙沒有掙脫她顫抖的手指,垂眼望向那張絕望的臉孔,心中并無憐憫,只有一絲嘆息。她淡淡道:“那是我唯一的一瓶。”</br> 淺上白昭怔住了。</br> “‘生命之水’的效果是修復(fù)你失去的生命能量……據(jù)我所知,你之前一直不肯離開衣柜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你的腿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軟得站都站不穩(wěn)了吧?在這種情況下,我能理解你的恐懼。”</br> 張蒙反手握住她的手,她身材高挑,相貌秀美,被強化過的身體上有著勻稱細致緊繃優(yōu)美的肌肉線條,手掌灼熱得像火。</br> 混沌之海而來的任務(wù)者緊盯著蒼白少女睫『毛』顫抖的瞪大了的黑『色』眼睛,聲音冷酷而堅定,像一塊鐵的碰撞:“你要克服它。即使無法克服它,也要對抗它!你不能屈服于恐懼,否則真的完了。”</br> “這瓶‘生命之水’足夠讓你多活半個月,但是,你如果不祛除‘詛咒’,就依舊會這么虛弱下去……”</br> “你想活嗎?告訴我你真正的心;你,真的想死嗎?”</br> “——淺上白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