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莫里斯疑云[十九]
張濛戴上「白色戀人」,啟動隱身特效,整個人便與背景融為一體。千面則身穿晚禮服,挺直腰背,與張濛姿態(tài)、氣質(zhì)分毫不差,昂首挺胸地跨入了大廳。杰克有些困惑地看了它一眼,猶豫中微微皺起眉頭。</br> “怎么了?”千面含笑問道。</br> “……沒什么,可能是錯覺吧?”杰克有點渾身不適似的,略微摸了摸后腦,“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br> “還好吧。”千面含糊其辭。</br> “這樣啊……”</br> 他們沒能繼續(xù)聊下去,只因大廳之內(nèi)大部分燈光倏忽熄滅了,只有一束明亮的燈光從天花板投下,照在二樓階梯上。多洛斯身穿漆黑精美的長禮服,胸袋中插著一支玫瑰花,黑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將那張驚心動魄的完美面孔展現(xiàn)而出。大廳內(nèi)幾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情不自禁地用目光細細描摹著多洛斯的英俊、美麗。</br> “我的朋友們,”多洛斯微笑道,“歡迎來到我的房子!在這里,盡情地跳舞、放松地肆意吧!”</br> 張濛悄無聲息地將門緩緩合住。厚重的實木門將大廳中的嘈雜聲音濾去,只余留一點隱隱的喧鬧聲。她踏入房內(nèi)之后,身形快如閃電,手中仗劍劃過一道圓弧,徑直朝她「第六感」昭顯的「有問題的地方」割去,毫不含糊地劃開了一副油畫上男人的眼睛、一張桌子上精美的雕塑。</br> 油畫當即裂開,雕塑裂成兩半。心中盤旋著的若有若無的危險感也煙消云散。張濛輕哼一聲,推開房門,朝下一個地點進發(fā)。</br> 她令千面幻化為自己的模樣,替她參加宴會,而張濛則悄無聲息避開二樓普通人的守衛(wèi),在往心中感到「危險」的地方走去。</br> 多洛斯的別墅內(nèi),那些危險的點一個接一個,聯(lián)系成令人眉頭聳動的網(wǎng)絡(luò),而這種「點」像是怪異給她的感覺,不過卻是一種削弱了許多的怪異。用腳后跟想,多洛斯的別墅里這些聯(lián)系的網(wǎng)絡(luò)都不會是什么有趣的東西,莫里斯小鎮(zhèn)誰都沒用網(wǎng)絡(luò),只有他有?而且這人竟然還一直把持著鎮(zhèn)子的經(jīng)濟命脈,外表又完美得不像人,一樁樁一件件,張濛就算是個傻子也能察覺不對勁。</br> 她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這次就直接粗暴地進行試探。如果能試探出多洛斯真有問題,就把試探變成攻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如果試探他么什么問題——雖然張濛覺得這不可能,但起碼也能讓千面假裝她,把張濛洗白。</br> 張濛首先要先把這煩人又恐怕有很大危險的所謂「網(wǎng)絡(luò)」破壞掉,因為擔(dān)心多洛斯會察覺,所以她必須盡快做完這一切。</br> 她竄入第二個擁有「點」的房間,照例用手中的秘銀杖劍將它們?nèi)科茐拇M。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大廳內(nèi)舉行著一場場舞蹈,小提琴家演奏出悠揚的樂聲,男男女女在舞池內(nèi)翩翩起舞,擁有大裙子的女性旋轉(zhuǎn)著,裙擺揮灑出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圓。</br> 他們在跳舞,而張濛在忙碌,她抽空瞥了一眼舞池內(nèi)部,千面正在同杰克跳舞。杰克笨手笨腳地,千面一邊低聲指導(dǎo)他該怎么做,一邊與他在舞池邊慢悠悠地轉(zhuǎn)圈。這時,多洛斯松開手,將一個牽著他手的女士送到下一個男士的手中,一邊用利落而高難度的舞技劃著圓,一邊朝千面處走來……</br> 張濛沒有再去看,她只是默默地又扎進三樓,在這位多洛斯的眼皮子底下肆無忌憚地破壞著。</br> “美麗的安娜小姐,我可否有這個榮幸與你共舞一曲?”多洛斯站在千面跟前,笑容溫柔,眼神如水波,讓人無法生出拒絕的心思。</br> 千面微笑著,在腦海中詢問過張濛后,得到了「可以」的允許,才輕輕提了一下裙角:“當然,多洛斯先生,我很高興。”</br> 多洛斯瞥了一眼杰克,后者沉默地倒退幾步,為兩人讓出位置。千面便簽上了多洛斯的手,與他一道滑入舞池之中,優(yōu)雅地起舞。</br> “安娜小姐,你如此美麗動人,又有莫里斯的女人們沒有的氣勢與魅力,其實我在第一次看見你時,就為你而傾倒了。”多洛斯一邊攬住千面的腰肢,一邊在它耳邊款款細語,“我能否有那個榮幸,與你共度美好的夜晚?”</br> “抱歉,多洛斯先生,恐怕這不……”千面在張濛的示意下禮貌地開口婉拒,但它還沒說完,窒息感便勒緊了它擬人的脖頸。作為完美模擬的不便之處,千面也擁有著人類的「缺陷」。它張了張嘴,用困惑夾雜驚怒的表情低頭看了一眼。</br> 她脖子上那根繁復(fù)而美麗的項鏈,已經(jīng)變成了如同繩索般的存在,狠狠地收緊了,勒住了她的脖子。</br> “……是、你……”千面難以呼吸,它做出就要反擊的模樣,身上的晚禮服卻緊緊地把它裹住,如同捆束蒼蠅的蜘蛛繭子;腳下的高跟鞋忽然有了自我意識,強行帶著千面的身體繼續(xù)跳舞;耳垂上的耳環(huán)散發(fā)出一種強烈的香氣,讓千面肌肉麻痹無力。</br> “我本打算在屋里做的。”多洛斯遺憾地看著千面,“那樣起碼可以讓你在快樂中死去,而不是現(xiàn)在……瞧,你像個可憐蟲,我的安娜。”</br> 千面艱難地咳嗽著,手指被迫抓在多洛斯肩膀上。它身上的衣物與首飾讓它無法做出任何像樣的抵抗。在其他人眼中看來,現(xiàn)在的千面大概正和多洛斯如情|人般耳鬢廝磨吧。</br> “就這樣好好睡一會兒吧,看在你是個符合我審美的美麗的女人份兒上,我會讓你死去得毫無痛苦……沒關(guān)系,反正你在死了之后也會重新活一次的,像你這樣的「獵魔人」,即使是個小姑娘,也必須死五次才能真正死去。”</br> “……是嗎?”千面的手指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臉上露出了微笑。</br> “你竟然在這個誰也不知道「怪異」與「獵魔人」的莫里斯,說出了「獵魔人」這個詞?——很好。我的主人,一定會很高興的。”</br> “你……”多洛斯遲疑一瞬,他為千面出乎預(yù)料的行徑感到詫異與驚慌。如果她真的有什么底牌呢?的確,從開始到現(xiàn)在,作為獵魔人,如果能這么輕松就拿下,是否也有點奇怪?但是、但是!怎么可能呢?這不可能啊——</br> “……你怎么可能還會有記憶!?”</br> 她本不應(yīng)該知道「獵魔人」、「怪異」這樣的詞啊!她不是應(yīng)該、應(yīng)該、一無所知的……!?</br> “失禮了,多洛斯先生。”</br> 千面主動配合禮服的收緊,甚至強行貼緊了他。女性冷淡中略微帶一點如冰雪般的凌冽感,但在說到他名字的時候,女聲化作了男女莫辨、沙啞低沉、隱隱帶著回應(yīng)的恐怖聲音。纖細修長的雙手扣緊了多洛斯的肩膀,十指變得尖銳、狹長,深深剜入他肩肉之中。</br> 臉上盤旋著一絲黑氣的千面露出裂開到耳根的微笑,“我們可要……繼續(xù)跳舞啊。”</br> ——噼噼啪啪!!</br> 頭頂巨大的吊燈忽然發(fā)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音,這聲音蓋過了大廳內(nèi)悠揚漂浮的樂聲。一時之間,有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似的,抬頭望向天花板,直到一小片吊燈發(fā)著柔和光芒的水晶葉片在裂縫中脫離了吊燈整體,如秋日枯萎的落葉一般,墜入大廳,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砰——”砸得粉碎。</br> 幾秒鐘壓抑的沉寂。</br> “啊啊啊啊啊啊——!?燈、燈碎了?!”</br> “發(fā)生了什么啊!”</br> 千面的喉嚨中發(fā)出了低沉而驚慌的男聲:“燈要掉下來了,快跑啊!”</br> 伴隨著它的呼喊,驚慌失措的富人們終于反應(yīng)過來,伴隨著尖叫與奔跑的聲音,他們你追我趕、迫不及待地從大廳中朝門外奔去。多洛斯驚怒交加,他猛地抬起頭,望向天花板上懸掛著的吊燈,清楚望見了那碎裂葉片的旁邊,四樓的走廊上,正默然矗立著一個身穿長風(fēng)衣、頭戴獵鹿帽、手持秘銀杖劍的女人的身影。</br> ——安娜·雷瑟爾。她在這里!是她用劍斬碎了燈的葉片,故意制造混亂,讓那些大廳里的其他人離開!她才是安娜·雷瑟爾?那我懷里的這個女人,和我一直跳舞的女人又是誰!?</br> 多洛斯目眥欲裂,緊抱著他的千面笑嘻嘻地抬起頭,它的面孔已經(jīng)如蠟燭般融化,盤旋著一個個細小而恐怖的漩渦,手腳的皮膚發(fā)黑融化,最后如一道煙霧般從那件美麗的魚尾裙晚禮服中「脫」出,身上的所有首飾都噼里啪啦墜落。</br> 而此刻,多洛斯正在大廳最中央,巨大的、搖搖欲墜的吊燈下。</br> 張濛猛地一揮手,劍刃凌空斬落,隔斷了四條支撐吊燈的鎖鏈中唯二尚未斷裂的鎖鏈,巨大的水晶吊燈如一座巍峨的小山,在重力作用下,朝大廳墜落——</br> 杰克藏進一樓自助餐桌后,以此作為盾牌與防護罩,而多洛斯則被燈砸了個正著,墜落于地的一瞬間,水晶吊燈的每一處角落都徹底粉碎,無數(shù)璀璨奪目又細小如雪片的水晶碎片像風(fēng)暴般朝四周席卷而去,噼里啪啦砸中周圍一切物品的聲音仿佛是一場密集的暴雨。</br> 洪亮的碎裂聲響徹整個別墅,那些跑出大廳的富人們早已匆匆上車,不見了蹤影,只余下幾個倒霉的侍從,或是被扎中身軀,或是躲閃不及,一邊流血一邊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br> 響亮之后,便是長久的寂靜。</br> 一灘鮮血緩緩從堆積如山的雪白而刺眼的燈下滲出,在最大的照明物徹底被摧毀的當下,只有墻壁上暈光的掛燈勉強照亮一小片黑暗。影影綽綽中,張濛面無表情地徒手攀登著花紋凹凸不平的走廊雕欄,飛快攀延而下。她很清楚,「第六感」的警惕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愈發(fā)嚴重,甚至更具威脅,多洛斯沒有死,事情還沒結(jié)束!</br> “咕……呼……!”</br> 在一片寂靜之中,一聲巨大如擂鼓的心跳聲突兀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碎片之下,某個龐大的東西緩緩立起,蠕動間摩擦出粘稠的水聲,漆黑觸手啪嗒啪嗒抓住了周圍的碎片,推開頭頂壓制的一切。</br> “咕嚕…嚕……不可…饒恕……殺……”</br> 粘稠的、含糊其辭的、嘶啞重疊著的混亂聲音,攜帶著無法遏制的殺意與憤怒,從那緩緩爬出碎片之下的漆黑泥狀不定形的怪物身上發(fā)出,漆黑的淤泥中,扭曲出一張黑洞般蠕動不休的「嘴」,其中含含糊糊地,發(fā)出了哭泣般的聲音。</br> “竟敢…破壞…房間……節(jié)點…甚至……甚至…毀了…完美的……我……!”</br> ——嗚嗚嗚!</br> 淤泥中延伸出三條人腰般粗大,粘稠而有力的觸足,像掄鞭子一般,伴隨著刺耳的破空聲,朝剛剛下到二樓,雙腳踩住欄桿頂端的張濛揮去!</br> 張濛敏捷地屈膝彈跳,如同體操運動員一般躍起至半空。觸足砸穿墻壁與半個走廊,石料與鋼鐵被粗暴地撕裂,無數(shù)堅韌之物扭曲崩壞的倒塌聲音蜂擁而至,小半個別墅都在漆黑怪物的破壞下碎裂崩散了。</br> 與此同時,淤泥中倏忽伸出一條觸足,在張濛跳躍至半空,無法移動借力的那一刻,狠狠朝她擊去!</br> “去……死……吧!”</br> “——哼。”</br> 張濛跳躍在半空的身形猛然沾染黑色霧氣,霧氣眨眼間裹住了她全身上下。負能量匯聚為一件堅不可摧的漆黑甲胄,無數(shù)棘刺與鋒利的銳角構(gòu)成甲胄的細節(jié),而女性的頭顱被黑霧裹緊,化為一只面目猙獰恐怖、雙眼猩紅發(fā)光,口中利齒遍布的怪物形象!</br> 比起曾經(jīng)的全身甲胄,現(xiàn)在的甲胄增添了一雙狹長漆黑、尖銳粗壯的犄角,一雙蝙蝠般瘦骨嶙峋的棘翅。犄角如同牦牛般從太陽穴向斜前方生長而出,繚繞著猩紅蜿蜒的發(fā)光的斑紋;脊背蝴蝶骨處延伸出極為寬闊狹長的蝠翅,骨架邊緣生長帶著倒勾的粗壯棘刺,一面翅膀便是身長的兩倍,此刻翅膀完全張開,猶如遮蔽天日的巨大傘蓋。</br> 張濛化作的怪物朝下猛地揮爪,利爪如熱刀切割黃油一般切開了淤泥怪物彈射而來的觸足,激起后者一陣嘶啞而低沉,震顫大地的痛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