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里的花竟然已經(jīng)在開了,柳樹也在萌芽，淡粉色和淡綠色交疊在一起，舞臺還在進(jìn)行最后的布置,蘇安坐在臺下仰頭看了一眼上面。
    在臺下就是這樣的感覺，但是現(xiàn)在舞臺上空蕩蕩的沒有人。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站在舞臺上到底是什么樣的,這么算起來的話，她認(rèn)真上舞臺的次數(shù)并不多,也就是每次在酒吧駐唱幾首，像這樣的情況是很少發(fā)生的。
    畢竟要出去拋頭露面的，做這件事不符合蘇家千金的身份。
    蘇安坐在臺下發(fā)了一小會兒呆，旁邊樹上的花瓣被吹落，掉在她的衣服上,蘇安一開始都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徐星幫她捻起來。
    “你看,花都喜歡落在漂亮的人身上。”徐星笑著說。
    蘇安回過神，沒有人會被夸了還不開心，她偏了下頭：“好喜歡聽你說話哦,嘴怎么這么甜。”
    “實(shí)話實(shí)說啦。”徐星說著，忽然話鋒一轉(zhuǎn),有些小聲,“這個舞臺會不會有點(diǎn)簡單…”
    徐星是覺得蘇安唱歌好聽，可以說完全不熟很多專業(yè)歌手，所以這次她才找蘇安幫忙,但畢竟只是個孤兒院自己辦的小公益活動，舞臺也是很簡答的。
    干凈、能吸引到路人就行。
    不是什么商業(yè)演出，肯定是簡單為主的，也不會用那么多經(jīng)費(fèi)。
    徐星多少還是有些顧慮這一點(diǎn),她目前跟蘇安的關(guān)系，也沒聽蘇安提起過有關(guān)于演出的事情，總覺得蘇安不像是會在外面演出的人，但是不參加演出又有點(diǎn)暴殄天物。
    蘇安看著前面，目光都沒有挪一下，明明是很簡單的舞臺，但是她的眼神卻像是在閃光。
    “不會啊。”蘇安的眉眼彎了彎，“我挺喜歡的。”
    …
    下午，活動準(zhǔn)時開始。
    上臺之前，蘇安在后臺認(rèn)真調(diào)了很久音，最后一個音確定下來的時候，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怎么還有點(diǎn)小緊張呢。
    下面的觀眾不多，公園的人基本上都是路過看兩眼就走了，腳步不會停留太久。
    平時酒館里來的人都比這個多。
    大概是蘇安表演生涯里觀眾最少的一次，但是竟是她最緊張的一次。
    如果要算這樣的舞臺，這還是第一次。
    她連個墨鏡都沒戴。
    這次演出，孤兒院那邊還有其他人拜托了別人來，蘇安這里只安排了三首歌，只有很寶貴的十分鐘。
    站在臺上輕聲開口的時候，蘇安的手輕輕地?fù)苤遥瑓s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很重，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每唱一句話都能讓自己的心都顫一下。
    她一開口，路過的行人開始漸漸停下腳步。
    蘇安聽不見臺下的竊竊私語，只能聽到耳邊的風(fēng)聲和樹葉被吹動后窸窣作響，剩下的就是自己彈出來的緩慢溫和曲調(diào)，她就這么連著唱了三首歌。
    最后一句結(jié)束的時候，她的手停在吉他弦上，一瞬間竟然有點(diǎn)舍不得。
    這樣的演出機(jī)會真是可遇不可求，本來是徐星叫她來幫個忙，但是現(xiàn)在蘇安覺得自己也很享受這次演出，她終于開始漸漸明白，被觀眾這樣看著的舞臺是怎么樣的。
    她在酒吧的駐唱都是從晚上開始，春夏季的營業(yè)時間要稍微晚一點(diǎn)，總之她的原則就是天黑以后，在別人都看不清的時候再開始，所以這么久基本上沒被認(rèn)出來過。
    除了裴季言。
    蘇安都不知道那次到底是偶遇還是怎么樣，反正裴季言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聽出是她的聲音還挺厲害的。
    后來蘇安也想了一下。
    裴季言這人記憶力超群，以前聽過一次估計(jì)就沒忘了。
    唱完以后，蘇安站在臺上稍微頓了一會兒，也沒馬上下臺，她斂了一下眸，這時候才終于認(rèn)真留神看了一眼臺下，已經(jīng)有密密麻麻的人站在下面。
    安靜的空氣忽然被一道聲音劃破，有人在人群中說：“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一個人起了頭，其他人才開始起哄。
    “好聽！要求加歌！”
    “多唱點(diǎn)呀！！”
    “哇，什么運(yùn)氣，這也能碰到專業(yè)歌手！太好聽了！！”
    蘇安余光掃到旁邊的統(tǒng)籌人員，看到他們對她擺了擺手，使著眼色，大概是讓她可以道謝結(jié)束下臺的意思。
    舞臺下的人還在議論紛紛，基本都是讓她再唱幾首的。
    蘇安知道接下來還有安排，她在這個時候還是不會隨便任性的，她微微彎腰鞠了個躬，輕聲開口：“謝謝。”
    “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公益活動，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希望大家今天能因?yàn)槲业难莩獙@個孤兒院有更多的關(guān)心。”蘇安想了一下措辭，“有空的時候可能來多參加小活動之類的…？我也不太清楚，一會兒讓院長來講呢。”
    她話音落下，臺下哈哈哈地笑。
    蘇安拉了拉自己的吉他，笑著說：“謝謝你們來聽我唱歌。”
    她說完就順著人群往后面看，目光剛剛觸到人群的末尾，打算轉(zhuǎn)身走的時候，腳步忽然頓住了。
    蘇安看到在人群的最后面那塊空白的地方，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那邊，很高，在人群里顯眼。
    他隔得很遠(yuǎn)，但是目光沒有一絲挪開。
    即便是人群里已經(jīng)有別的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離開了，但是他的身影幾乎沒有半分晃動，整個人像是直接被釘子釘在了那里。
    撥開人群，在人群的末尾，他微微抬著眸看臺上她的方向。
    ——“裴季言，你以后不管怎么樣都要來聽我唱歌啊！如果我沒有觀眾，你就要當(dāng)唯一一個觀眾！”
    ——“那如果有呢？”
    以前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蘇安瞇了瞇眼，腦子里出現(xiàn)了自己當(dāng)年說的話，響起來：“那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觀眾，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在。”
    現(xiàn)在，她第一次站在這樣簡單的舞臺上，一點(diǎn)高級的設(shè)備都沒有，更別說華麗的燈光。
    但是裴季言站在那兒。
    作為她的觀眾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演出結(jié)束地還算是快，僅僅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剩下的時間就是給別人來參觀了解孤兒院的。
    蘇安也沒有直接走，而是被徐星一起邀請進(jìn)去。
    她沒跟徐星說自己剛才在臺上看到了裴季言，不知道他是不是路過。
    …哼，男人。
    上周還說她忘了這周有很多工作安排，現(xiàn)在看看，他不過也是在這兒閑逛嘛。
    真是老年人，竟然在這種時候一個人在公園出現(xiàn)。
    來看開花的？反正一點(diǎn)都不像是因?yàn)楣ぷ鳎峒狙赃@種人竟然會有閑功夫來這里散步？
    蘇安又跟徐星一起回到孤兒院，一路走著，徐星言語中透露著喜悅：“你真的太厲害啦！！”
    “嗯？”
    “其實(shí)現(xiàn)在這邊孤兒院做公益的人還挺少的。”徐星無奈道，“不然也不會做這種活動啦！”
    蘇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聽她說。
    “真的是你的功勞，你唱完歌以后真的多了好多人進(jìn)來！要是你出道賣專輯肯定是是銷量冠軍！歌壇女王！”
    沒有人被這樣夸還不開心，蘇安笑笑：“那我就直接收下夸獎啦！”
    “當(dāng)然必須收下！”
    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蘇安突然問：“你怎么會在這個孤兒院幫忙？因?yàn)榧依镔Y助了？”徐星稍微愣了一下，說：“不是…”
    “不是嗎？”蘇安眨了眨眼。
    一般來說，那些名門大小姐或者忙碌的名媛都沒有時間來做這樣的公益活動，雖然酸之前對這件事并不知情，但是今天稍微見識了一下，她覺得徐星平時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在上面。
    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長期在做這件事。
    “嗯。”徐星抿了一下唇，“我想稍微多做一點(diǎn)好事，行善積德嘛。”
    行善積德。
    蘇安聽到這個詞還稍稍愣了下。
    好久沒聽到別人這樣說了，她的朋友圈子里，好像大家都挺毒的，有時候做些奇怪的事情，都總有人說。
    “算了，當(dāng)個壞人也不會遭報(bào)應(yīng)的。”
    然而行善積德這四個簡單的字是真的很久沒有聽了，別人都在隨便做個“壞人”的時候，只有徐星在這里認(rèn)真做個好人。
    真的有人在做好人。
    雖然沒有多說，但是蘇安的第六感總是讓她覺得徐星一定不是表面上這么簡單，只是很多時候其實(shí)是不方便繼續(xù)深入問的，她目前對有些東西也沒有刨根究底的打算。
    所以暫時先不問。
    她們倆一起回到院長辦公室那邊，徐星抬手敲了敲門。
    “進(jìn)來吧。”院長的聲音聽著挺開心，今天情況這么好，的確是應(yīng)該的。
    徐星一邊推門，一邊跟蘇安說：“院長肯定也很開心…”
    她的話都還沒說完，尾音沒收住，門一打開，辦公室里坐著的男人讓她們倆都愣了一下。
    裴季言淡淡抬眸，語氣平靜，顯然是早就料想到的，但他說：“哦？好巧。”
    蘇安：……
    真是哪兒哪兒哪兒都有你啊。
    雖然按照她最近的計(jì)劃，是要多在裴季言面前晃悠的，但確實(shí)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
    最后還是徐星先開口問：“裴季言？你怎么在這兒？”
    “我過來看一下。”裴季言說，“沒想到剛好碰到你們也在。”
    院長在旁邊睨了裴季言一眼。
    不是你聽說人家在才主動提出來要過來一趟的嗎？年輕人的謊言真奇怪啊，怎么連這個謊都要撒？
    院長自然是沒有戳穿的，他和善的笑笑：“你們既然認(rèn)識，那我這邊就不用做介紹了吧？”
    “沒事，不用。”裴季言應(yīng)著。
    “行，我去看看那邊的情況，那你們聊聊？”院長說。
    三個人一起點(diǎn)了點(diǎn)頭，院長跟他們隨便寒暄了幾句就出去了，留下他們?nèi)齻€在辦公室里，沒過多久，徐星也被院里的其他人叫走。
    她本來照顧著蘇安，想拒絕的。
    “安安，你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就先不去幫忙了。”徐星小聲說，“或者你想一起去嗎？”
    蘇安想了想，“沒事，我沒什么不方便的。”
    “真的？”
    “沒事兒，你去忙你的，我跟裴季言也不是沒有兩個人單獨(dú)相處過啊。”蘇安無所謂地聳肩，輕聲笑，“我們倆也不至于見面就打起來的。”
    說了好幾句，那邊的其他人催得緊，應(yīng)該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蘇安也沒打算留她陪著自己，說了幾句，徐星才準(zhǔn)備走。
    臨走之前還跟蘇安念叨了幾句：“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打給我…應(yīng)該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啊。”蘇安擺了擺手，“這大庭廣眾之下的，問題不不大。”
    說著，外面的人又在催：“徐星，快點(diǎn)過來，就差你了——”
    徐星這才匆匆忙忙地：“來了來了！”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以后，辦公室只剩下了蘇安和裴季言兩個人在，裴季言簡直熟練地像在自己家，問她：“要逛逛嗎？我?guī)憧纯础！?br/>     “行啊。”
    辦公室外面微風(fēng)陣陣，蘇安的頭發(fā)被吹起來時不時會隱約略過裴季言面前，揚(yáng)起空氣里很淡的沐浴露和洗發(fā)水混合的香味。
    跟她平時愛用的香水不一樣，這種味道很淡，但是又會讓人多湊近一點(diǎn)。
    蘇安對什么都沒有耐心，但意外的，沐浴露和洗發(fā)水基本都不換，她從高中開始喜歡用，現(xiàn)在依舊很喜歡用。
    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到會讓人的心緒老回到某個時間和地點(diǎn)。
    蘇安沒注意到裴季言的眸色深了深，緊接著喉結(jié)也上下滾了一下。
    兩人往外面走了一段，裴季言忽然說：“你怎么會來做這種事？”
    “啊？什么事？”蘇安第一時間又沒反應(yīng)過來。
    “給孤兒院義演。”裴季言說，“這很不像你會做的事情。”
    蘇安嘁了一聲，懟他：“說明你還不夠了解我，裴季言啊，你也是跟我談過戀愛的人，怎么會一點(diǎn)都不了解我呢？”
    裴季言的腳步停下來，斂眸看著她，好像對蘇安說的不了解意見很大。
    “哦？”裴季言睨著她，“那你直接說你欠了徐星什么大人情？”
    “……你就不能覺得我這人很有愛心嗎？”蘇安無語，“我就不能做點(diǎn)好事？你這人固有成見太厚了。”
    “你會直接給錢。”裴季言說，“而不是去做這么麻煩的事情。”
    “……”確實(shí)。
    做公益的方式有很多，給錢就是其中一種，蘇安以前都是給錢的，這種要自己花時間來做的事情簡直是天方夜譚。
    因?yàn)榕峒狙酝Ａ讼聛恚K安的腳步也不得不停下來。
    她皺了下眉，思索狀，過了會兒，坦白交代：“沒欠人情啊，我就是跟徐星關(guān)系好，幫幫姐妹不行？”
    “說起這個。”裴季言繼續(xù)說，“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徐星怎么認(rèn)識的，關(guān)系還這么好？”
    根本不像是會玩到一起的風(fēng)格。
    安城的圈子大，可能朋友之間確實(shí)是互相認(rèn)識的，但是蘇安和徐星是真的不像一路人。
    蘇安抬頭看著裴季言，眼妝淡看起來眼神更加無辜，她說：“她之前給我的你的微信號。”
    裴季言哦了一聲，本來沒打算繼續(xù)問，但是蘇安自己又接了一句話。
    “為了感謝人家，我當(dāng)時還拿了個新款LV包包換的你的聯(lián)系方式。”
    裴季言：……
    “什么？”裴季言的眉頭很小弧度地皺了一下。
    蘇安腦子里感覺她已經(jīng)在被訓(xùn)話了，感覺裴季言肯定會說她，這么簡單的事情偏要用個LV的新款包包去換聯(lián)系方式？
    “一個LV的包包？”裴季言緩緩開了口。
    蘇安正在等訓(xùn)，接下來，卻聽到他又認(rèn)真地問了一句——
    “我，就值這么點(diǎn)錢？”
    蘇安：…那不然呢？
    你以為！
    你很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