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攜手與共
許是破了結界、得了自由,天闌眾人近日興奮得無以復加,整日載歌載舞。明溟坐在涼亭上看著他們,也不知自己所為究竟是對是錯,如今是該喜還是該憂。那天破結界的動靜那么大,恐怕神界很快就會知道了吧?
姬良在她身后勸道:“你不用擔心這么多,這是大家的選擇,發(fā)生什么都不怪你。”
她本來在神游,姬良突然出現(xiàn)把她嚇一跳,“啊”的驚叫一聲,這一叫反而把姬良給嚇了,他手中端著的盤子險些掉到地上。
“......你下次出現(xiàn)之前,給個提示啊,突然來這么一下我可受不了。”明溟白了他一眼,看到他手中端著黃澄澄的大閘蟹,登時雙眼放光,直咽口水。
姬良老老實實把螃蟹放在她面前,嘲諷道:“你說說你,你這樣居然能找到對象。”
“哦喲喲你都有對象還不許我有了?”明溟還嘴,但見姬良臉色不對,她立馬把話題岔開,“來來來兒子,爸爸給你剝蟹吃。”
明溟動作笨拙,姬良嗤笑一聲,從她手里接過螃蟹,道:“小姑奶奶,還是我伺候您吧。”
“略略略!”明溟吐了吐舌頭,安心享受做大佬的感覺。
“二姐夫,我有點東西想送你。”藍漪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負手站在一旁,面帶笑意,只是這笑似乎有那么一點怪。
姬良一邊剝蟹一邊問道:“什么?”
“你聞聞。”
藍漪從身后拿出一個瓶子,遞到姬良跟前,姬良揭開,整個閣樓上頓時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酸味。
明溟與姬良同時爆發(fā)出杠鈴般的大笑,尤其姬良,笑得直不起腰。
藍漪的臉瞬間比鍋底還黑,明溟見狀,忙取了一塊蟹肉喂到他嘴邊,藍漪不愿張嘴,明溟歪頭看了他一眼,他那一雙大眼就這么瞪著她。
明溟像哄孩子一樣拉著他坐下,藍漪不自覺地“哼”了一聲,姬良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笑再次爆發(fā)出來,明溟蹙眉怒道:“你再笑一個試試?”
姬良捂著嘴退到安全距離,方道:“我回避,回避啊,你們慢慢聊,小殿下好好哄哄人。”
明溟抄起桌上的蟹殼就朝姬良扔過去,姬良早算準她扔不到,快速跑出涼亭,消失在兩人視線中。
藍漪氣鼓鼓地看著她,她柔聲道:“好啦,不氣啦,姬良跟誰都這樣啦!來,張嘴。”
藍漪倒是張嘴吃下去了,卻還是不說話,明溟暗自吐槽一句傲嬌,嘴上卻輕聲細語:“小藍,不氣啦,我最喜歡你啦。”說完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藍漪還是不講話,但明溟已看到了他唇角的笑意。她抿唇微笑,鉆到他懷里,柔聲解釋道:“我和姬良鬧慣了,我不把他當男的他不把我當女的,你不用多想啦!”
藍漪垂頭看她,見她雙眸清澈,眼帶笑意,他的心跳莫名地變快。
明溟臉就貼在他胸口,自是覺出這變化。仔細想來,兩人成婚已有一段時日,他始終未越雷池一步,日子久了,她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而她對他始終難以產(chǎn)生愛意,若真要給他,反倒違背他的意思了。
明溟大感糾結,手不自覺地握緊他手。藍漪抱緊她,以下巴蹭蹭她的頭頂,嘆道:“這一生還長著呢。”
明溟輕輕應了一聲。是啊,此生還長,總會有那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午后陽光有些曬人,明溟閉上了眼,懶懶打了個哈欠,藍漪見她乏了,將她抱起往她寢殿走去。
此時獨孤行冷冷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你二姐到了。”
明溟匆匆從藍漪懷中鉆出站好,臉紅得像個鮮桃,她四處找尋獨孤行的蹤影,回身他已站在她跟前。
藍漪握了她手,道:“走,去迎一迎二姐。”
藍芷并非孤身一人,她把雪狼族的大軍都調(diào)了過來,但更令人震驚的是,她手中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眉眼間與姬良有七分相似。
姬良與藍芷這一對有情人兩兩相望,無語凝噎,朝著彼此走近,兩人此刻眼中滿是溫情。姬良上前看著藍芷懷中的嬰兒,輕聲問道:“這是我的孩子?”或許是激動,此時他聲音有些顫抖。
藍芷含淚點頭,摸摸那孩子的臉,柔聲喚道:“孩子,這是你爹。”
姬良喜極而泣,在殿前大哭大笑,平日白衣獵獵的翩翩君子此時看上去半癡半顛。
明溟站在后面摸不著頭腦,姬良與藍芷千年未見,以十月懷胎的正常生長規(guī)律來看,這其中顯然有故事啊,可那孩子跟姬良簡直一模一樣,又不容置疑。
“這是死嬰,用了藥,因此還未腐爛。”無心拍拍明溟的肩,解釋道。
明溟驚了一聲,同樣以手語回應:“你懂得倒挺多。”
無心道:“走南闖北久了,什么都知道一點。”
“嘖,這種愛的方式,我還是第一次見。死都死了,何不讓他入土為安?”
“這是他們的事,你少言為好。”
“也對,當事人開心就好。我一個旁人,也不好說什么。”
此時兩人以手語交流,旁人也看不懂他們的對話,藍漪此時看著姐姐,也無暇注意兩人的動作。
藍芷看著懷中的死嬰,臉上滿是笑意。姬良精于醫(yī)道,肯定一眼就看出孩子的異樣,但他此時竟也是滿臉喜色。
明溟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為了讓姬良看到孩子,藍芷竟然以藥物保持嬰尸千年之久,想起藍芷之前的言論以及她為姬良所作的一切,明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女人究竟是心理扭曲到什么地步才會如此?藍漪是她的親弟弟,內(nèi)心或許也有這樣的傾向,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藍漪好像看出她的擔憂,抱著孩子,輕聲對她說道:“我不會這樣。”
明溟“嗯”了一聲,微微頷首。也是,藍芷處事極端,而藍漪雖然有時有些沖動,但至少不至于如此,得他這句話也算放心。
明溟吃了少說不下四只蟹,第二天大姨媽突然來襲,她疼得咬牙切齒,癱在床上大罵姬良。藍漪急忙叫人去請了姬良過來,誰知姬良見了不僅不著急,反倒在一旁嘲笑她,藍漪大翻白眼,二姐怎么會看上這種人?
姬良笑著給明溟拿了脈,他臉正對著明溟,明溟明顯感覺到他的笑容僵了半秒。
姬良吩咐道:“弟弟,勞煩你去給公主熬碗姜湯來。”
藍漪一溜煙跑出去,明溟問道:“為什么要把他支開?”
姬良搖頭不答,問道:“小殿下,你喜歡孩子么?”
明溟驀地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長出一口氣,微笑道:“良哥,你直說吧,我受得了。”
姬良也不再隱瞞,拍拍她肩,緩聲道:“你這身子,這一生恐怕都不能懷孕了。”
盡管早有預料,但當這幾個字從姬良口中說出來時,仍是猶如五雷轟頂。
明溟從來就很喜歡小孩子,她不止一次幻想,自己今后做了母親的模樣,卻在此刻被告知不能生育。她攥緊拳頭,問道:“你也治不好我嗎?”
“你是不是傻?如果我治得好還會這么說嗎?”
“可你不是神醫(yī)嗎?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嗎?為什么偏偏就治不好我?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蕭霄的血咒都能醫(yī)治,我一定也能再有孕的對不對?”她幾乎是吼著說完這句話。
姬良嘆道:“我沒有騙你,你也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時候怎么就這么固執(zhí)?你應該是小產(chǎn)后身體也受了嚴重的損傷,真的沒有辦法了。”
明溟很想痛哭一場,眼睛干澀酸痛,卻擠不出一滴眼淚。她突然輕聲笑起來,“我不喜歡小藍,我不能給他愛,可是現(xiàn)在我連個孩子都不能給他,我真是......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姬良只好說道:“他也許并不在意。”
明溟不住地搖頭苦笑,姬良不知怎么安慰,氣氛有些尷尬。
藍漪端了姜湯回來,見明溟神情有異,還道是姬良又怎么損她了,三兩句把姬良請了出去,姬良忙離開這房間,走之前,他回身望了明溟一眼,她依舊是那副表情。
藍漪把姜湯吹涼,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唇邊,勸道:“你別氣了,來,喝了吧。”
明溟低頭喝下那一口,自他手中接過姜湯,輕聲道:“我自己來吧。”她越發(fā)覺得對不住藍漪,她對他有太多的隱瞞,可若不隱瞞,他或許就會拋棄她,聯(lián)盟將不復存在,天闌屆時又何去何從。可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糾結。
藍漪接過她手中的空碗,給她蓋好被子便轉(zhuǎn)身出門尋姬良。她今日神色有變,莫不是患了什么大病?
姬良守口如瓶,藍漪更覺是大病,暗托藍芷去問姬良。姬良見藍漪對明溟情深義重,不忍欺瞞,但這種事吐露出來未必是好事,他便敷衍道:“大病倒不是,只是說殿下身子骨弱,今后懷孕了保胎有點麻煩。殿下歷來就喜歡孩子,又是個杞人憂天的性子,生怕自己生不出個大胖兒子斷了你家香火,所以才這個模樣。”
姬良瞎話編得不帶喘氣,藍芷與藍漪絲毫沒有懷疑。藍漪知道后,忙跑到明溟屋內(nèi)表決心,表示生男生女都是寶貝,今后明溟有孕就安心養(yǎng)胎,一切臟活累活他全包了,任勞任怨、任打任罵。明溟知道肯定是姬良編了什么糊弄他,但不管如何,總算是打消了藍漪的擔心,卻是讓她更加內(nèi)疚了。
傍晚,明溟痛經(jīng)緩解不少,但胸中依舊郁結,便起身想去找獨孤行,畢竟獨孤行是眼下少有的知她秘密且值得信賴的人。
獨孤行平日里就喜歡待在戰(zhàn)場附近,那是莫殤最后離開的地方,對他而言意義非凡。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獨孤行居然沒有在。
回宮途中,明溟偶遇無心,她轉(zhuǎn)身問道:“你跟著我?”
“路過罷了。”
“沒事的話就陪我坐會兒吧。”
明溟找了塊干凈的地坐下,想起自己身上帶傷,不能這么接地氣,又站了起來將披風解下墊著。無心體貼,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她披上。
她伸出手,道:“無心大哥,你曾經(jīng)也是醫(yī)者,那你給我把把脈,看我有什么問題。”
無心愣了一下,看她一眼,擺手道:“我看姑娘面色紅潤、容光煥發(fā),應無大病。”
明溟蹙眉道:“可姬良卻說我病了。”
無心道:“姬良乃冠絕天下的神醫(yī),而無心才疏學淺,或有誤診。”
明溟垂眸嘆氣,是啊,姬良是神醫(yī),是權威,他說的話實是難容質(zhì)疑。
無心問道:“姑娘,那藍公子待你好么?”
“好得沒話說,百依百順。只是很奇怪,我也不喜歡他。”
驚訝于明溟的坦誠,無心問道:“姑娘這番直率,不怕我告訴他么?”
明溟輕笑道:“不怕啊,他自己也知道啊。”
無心沉默了,藍漪對明溟的這種愛意,實是難以超越。
明溟托腮苦笑道:“說了也不怕你笑話,我對蕭霄的執(zhí)著就跟你對楚月的差不多,只是你無牽無掛,可我卻還有天闌的羈絆。我大婚那天他來找過我,但我沒跟他走,其實我是想跟他走的,只是我心里對以前的事放不下,他疑我在前、傷我在后,算是間接導致我吃了那些苦頭。以前我很難釋懷,我總覺得他欠我的,可是他死了我才知道,他一直在盡他所能救我,是我自己作死。”
“他沒有怪你。反倒怨自己沒能救你。”
明溟搖頭嘆氣,腦海中浮現(xiàn)出與蕭霄的諸多過往。她喉頭微哽,低聲道:“他怪我我還會好受些,他不怪我我就更難受了。我這人其實挺那啥的,就是吃軟不吃硬,以前跟他在一起時就總是這樣,我和他都是硬脾氣,一吵架就很有意思,誰也不服誰,不過最后基本上都是他先服軟。這么想想,他對我其實也好得沒話說,他那脾氣多硬你是知道的,這么一個人能向我服軟,也挺不容易是吧。”
“蕭霄對你如何,無心不敢妄加評論,只勸姑娘能珍惜眼前人。”
無心勸慰得是,蕭霄已是往事,而如今藍漪全心全意對她,便不能再辜負他。已經(jīng)錯負一人,總不能再錯第二次。
回了寢宮,藍漪也正巧練兵回來,他見明溟氣色好了許多,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兩人躺在床上,明溟起身將中間隔著的枕頭取開了。
“你這是做什么?”藍漪忍住心中欣喜,問道。
明溟柔聲道:“夫妻嘛,總要同床共枕。”
藍漪心中一動,抓住她手,眼中多了幾分溫柔:“我一定好好保護你。”
明溟挑眉問道:“哈?保護我?”
藍漪嘆道:“結界破碎那日,二姐在雪狼谷也感覺到了,神界必定也有所覺察。你怕不怕?”
他說到此便沒有繼續(xù),明溟已經(jīng)知道了后話,今后他們所要面臨的可能就是神界大軍的討伐,如今這樣的安生日子過一天少一天。
明溟翻身對著他,正色道:“怕什么?我們成婚那日說過的啊,今后無論如何,攜手與共。”
“哈哈哈,好個攜手與共,”藍漪開心大笑起來,摟住她親了親,“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