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海眼之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明溟從沉睡中被劇烈的疼痛疼醒。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每一條經(jīng)脈都如同刀割一般產(chǎn)生著劇烈的疼痛,甚至連小口的呼吸都能牽動渾身的痛覺,身體不得不在疼痛的刺激下緩緩清醒過來。
柔緩的海浪聲在耳邊縈繞,她睜眼看了一眼,放眼所見,全是清冷皎潔的光芒,那光芒似乎還在緩緩流動,其中好像還有什么東西。明溟瞇眼一看,自己頭頂竟是海水,不知名的海底發(fā)光生物在其中游動,卻排斥重力,懸空不下,一時間整個世界流光溢彩,通徹透明,她猶如置身于水晶宮內(nèi),驚訝難以言表。想是三人落水之后被海浪沖到這里,若非如此,還不能親眼看見這等奇觀。但當務(wù)之急并非觀景,而是先去找到蕭霄與藍漪再說,不然以她這半個廢柴也是等死。
歇了半晌,明溟身上的痛感減輕了些,艱難地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上下一個零件也沒少,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口,環(huán)視周圍,不遠處有個模糊的人影,畢竟近視看不清楚。她掙扎著爬起來,咬牙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卻看見那人正是蕭霄。
明溟忙忍痛蹲下身,只見蕭霄渾身潮濕,面色又青又白,雙目緊閉,急忙去按他人中,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幾乎快哭了出來。她本來對救人什么的就是一竅不通,就學校里面培訓過心肺復(fù)蘇,當下也顧不得什么,只能試一試了,雙手在他胸口按壓了數(shù)次,一手捏著蕭霄的嘴,深吸一口氣靠向他的面頰。
明溟本想著自己閉著雙眼應(yīng)該就不會緊張了,不料靠近他的瞬間,體內(nèi)一股奇怪的電流四處亂竄,不由呼吸紊亂心跳加速,身體不住的顫抖,暗自在心里罵道:臥槽現(xiàn)在是救人還想個捷豹啊!不是接吻!你緊張個毛線啊!純潔!要純潔!啊豁出去了!
再次深吸一口氣,閉緊雙眼便對著他的嘴唇靠下去,雙唇接觸的瞬間,明溟但覺唇間冰涼,身體卻在發(fā)燒,強忍著內(nèi)心的顫抖,迅速將一口不均勻的呼吸送入他口中,迅速坐起身紅著臉看向他,卻見蕭霄依舊是剛才那番模樣,絲毫不像要轉(zhuǎn)醒。她無奈地拍了下腦門,又重復(fù)了數(shù)次,卻依舊不見他有反應(yīng),起初的緊張完全變成了擔心,絕望地含著淚給他做不知是否有用的人工呼吸。
“唔......”明溟按壓他胸口的一瞬,雙耳捕捉到這一細微的聲音。她揉揉雙眼,嘴角扯出一絲驚喜的微笑,雙手再次按下去。
蕭霄身體為之動了一下,緊接著咳嗽幾聲,咸澀的海水從口中溢出,緩緩睜開雙眼,見明溟紅著眼看著自己,渾身雖是被海水拍得劇痛無比,卻是歡喜地笑道:“我沒事。”
明溟忍住哭腔,顫聲道:“沒事就好,快歇會兒我們?nèi)フ倚∷{。”
蕭霄心中有些不悅,也許是吃醋,也不再說話。其實他早已醒來,只是身體不聽使喚,是以看上去陷在昏睡中,明溟方才的舉動他都是知道的,在被她吻到的瞬間,只盼時間就此靜止。他坐起身來,道:“其實我一直醒著。”
“臥槽?!”明溟大驚不已,那他不會以為她要做什么猥瑣的事吧?頓時又陷入語無倫次的慌亂中:“我不是趁你暈過去故意占你便宜,雖然我喜歡你但我絲毫沒有要□□你的意思啊!哎呀不對不是□□,我也不知道人工呼吸能不能救你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反正就是我只會這一招,哎呀不是說我只會嘴對嘴這種很猥瑣的救人方式,啊啊啊啊!反正就是我只是救你沒有別的想法!你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就當被魚親了一下!啊反正我不是故意親你的!”
她還在滔滔不絕地解釋著,蕭霄見她小臉緋紅神色緊張,不由心神一震,一手擁住她,另一手捏住她面頰,問道:“看樣子你是不怎么想親我咯?”
“哈?”明溟本還說著話,突然被她捏得像只金魚,聽他這么一問,更是大腦發(fā)懵。
蕭霄突然松了手,輕吻在她唇上,細細地磨吮著她的唇,雙手捧著她的面頰,只覺掌間溫度驟升,不由得輕笑一聲,又吻上去。蕭霄輕輕撬開她的雙唇,繼而溫柔地繞住她的舌尖,在她口中悄聲探求。明溟雖說閱片無數(shù),但只是個理論上的專家,實踐起來卻是完全不知所措,她只覺呼吸與心跳都已然停止,渾身酥麻不已,身體微微顫抖,喉中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嚶嚀,雙手不自覺地摟住他的脖子,生澀地回應(yīng)他的吻,呼吸著他的氣息。
蕭霄溫柔地吻著她,舌尖輕靈地撥弄著她的舌端。明溟渾身顫抖,身上被他觸碰的地方火熱地燃燒起來,那種□□的感覺漫上心間,意識漸漸是空白,耳邊只有他的呼吸聲。
“咳。”
一聲細得幾不可聞的輕咳在這靜可聞針的時刻格外刺耳,兩人皆是一驚,急忙分開,明溟渾身滾燙,垂首不語,只坐在原地平復(fù)自己急促的呼吸。初吻被人看到似乎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看來我來得太早了。”來人正是藍漪,他醒來之后四處尋找兩人,卻不料在此看見兩人纏綿悱惻的親吻,心中醋意翻騰,雖早知兩人兩情相悅,卻仍是無法放下。
明溟顫聲道:“小、小藍,你沒事啊。我們正要去找你呢。”
藍漪不回答她,走到蕭霄身旁,低聲道:“蕭兄你說,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明溟已經(jīng)羞得不行,大喊道:“啊啊啊走啦走啦,別說了先看看這什么地方。”
說著忙起身爬起來向前走,卻一個不穩(wěn)又向前跌到蕭霄懷中,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蕭霄扶起她,看著她羞赧的神色說不出的喜歡,但方才那唐突的親吻已是不妥,且現(xiàn)在還是趕緊搞清楚周圍的狀況為好,便松開她,道:“看來我們?nèi)硕喟胧堑搅撕Q壑校芈贩祷厥遣恍辛耍荒芡钐幾吡恕!?br/>
藍漪道:“能進得東海海眼,倒也不虛此行。從前聽家姊說起,海眼之中海水懸于空中,看著游魚從頭頂游過的感覺倒真不錯,海眼中的人看海水也許就如我們仰望天空一般吧。”
蕭霄道:“海眼奇觀固然是令人驚異,但當下我們還是先想法子出去吧,可別離天闌越來越遠了。”
說著,便先朝深處走去,明溟即刻跟上,藍漪深深地看了明溟一眼,輕聲苦笑一聲,搖頭跟上去。
三人越走越遠,光線越發(fā)微弱,空氣也不似之前這般充滿咸腥的海水味,明溟咳嗽一聲,竟有了回聲。
明溟眨眼奇道:“誒?這海眼是怎么形成的啊?”
“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神。”蕭霄攤手道,這句話充滿了明溟的風格,兩人相處多時,有些習慣不知不覺間已融入了對方的特點。
藍漪說道:“聽說有些海眼之下是有人魚居住的,興許我們也會遇到吧。”
明溟大笑道:“哈哈!那敢情好!說不定能看見美人魚呢!”說到“美人魚”三個字時,整個人猥瑣起來,想起曾在網(wǎng)上看的那個人魚姐妹的圖片,嘴角揚起可怕的笑意。
蕭霄揉揉她的頭發(fā):“笑什么?”
這種事怎么可以說出來帶壞純潔的孩子呢?明溟搖搖頭,甩開他手跑到前面:“沒什么沒什么!這個典故我還是不告訴你了,你的三觀留著自己毀吧哈哈哈哈!”
藍漪突然低聲道:“有動靜。”
明溟下意識地躲在蕭霄懷中,隨著蕭霄牽引前行。藍漪與蕭霄兩人均覺這條路極度詭異,怕生出什么變數(shù),武器皆已握在手中,警惕地看著四周。兩人后背相貼,各自面向一邊,藍漪持槍走在前,蕭霄一手握劍一手抱著明溟跟在后面。三人如此前行了一盞茶的工夫,藍漪腳步稍慢下來,在蕭霄手心寫道:有人。
蕭霄凝神靜聽,隱約聽到前方有不明顯的窸窣聲,寫道:六個。
兩人在手心一問一答,竟連明溟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對方突然停下腳步,對面頓時戛然無聲,靜得詭異。
藍漪寫道:被發(fā)現(xiàn)了,小心。
“心”字剛寫完,只聽對面一個男人道:“在下左戌,是來云洲海采珠的,昨夜遇上海難被困于此,幾位呢?”
言罷,六個人都走了出來,皆是步履穩(wěn)重,內(nèi)息沉穩(wěn)純凈,不像是普通商人,且衣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明溟來這個世界的時間也不短了,看他們幾人的衣著跟平常人大體相同,只是有些細節(jié)處有些細微的差距,比如一般人的衣服都是右衽,而這幾人卻是清一色的左衽,她心里居然有點不安。
此時藍漪上前拱手道:“敝姓藍,這位蕭公子與明姑娘是在下的好友,如果我們昏睡的時間不太長,應(yīng)該是剛才到的吧。左先生可有找到其他出口?”
左戌道:“我們幾人還未找到,不過既然進得來,必定也出得去。”
明溟撓頭低聲道:“可是我們的船也壞了誒......”
左戌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在前面發(fā)現(xiàn)了有不少船只,到時開一艘走就是了。前面是個祭壇,幾位先過去稍作歇息吧。”
三人跟在他們身后,都隱隱感覺有點不安,蕭霄與藍漪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皺起眉頭,但卻仍跟在左戌身后。眼下雖然對這群人有所懷疑,但在這么個鳥不拉屎雞不下蛋沒有出口的混蛋地方,也沒別的法子了。
行了不多時,前面滲來幽幽藍光,延伸到目光窮極處,在這黑暗中仿佛地獄之路一般詭異。明溟眼前竟驀然浮現(xiàn)出莫殤清澈幽深的眼睛,似乎正注視著自己,悲傷的色彩占滿流光溢彩的藍色雙瞳,明溟大腦深處一陣短促的痛傳來,卻稍縱即逝,輕微到周圍人都沒有察覺。
光芒漸亮的同時,周圍也變得越發(fā)開闊,放眼所見,竟是一片幽藍,抬頭望去,是一片渺茫無邊的星空,沒有邊界。忽明忽暗的繁星與光芒詭譎的月亮仿佛形成一個漩渦,天空中似乎布滿了破碎的短線,在星辰間穿梭。奇異的月光不均勻地照在祭壇正中央,神臺之上空空蕩蕩,只有交織的皎白與淺藍光影,一種孤寂無奈的蒼涼感布滿整個空間。
明溟回身張望,卻迎上一尊面目猙獰的雕像,眼如銅鈴怒目圓睜,明溟哇地大叫一聲,跌在地上,這祭壇四周竟都是五米高的金色雕像,共有四尊,均是怪異無比,雕琢卻甚是細致,每個手中都拿著不同的兵器。明溟看到的那一尊乃是一個酷似宙斯的人面蛇身中年大叔,五官突出金發(fā)直豎,唇角的肌肉仿佛也隨著憤怒而抽動,手中的三叉戟尖頭朝下,似乎對準來人的頭頂。另三尊分別是背生雙翅的魔女,赤腳詭異的孩童,還有一個佝僂彎腰的老叟。這幾尊雕像最為獨特之處在于,無論你站在哪個方位,均覺它們在盯著你,手中武器也指著你,正如《蒙娜麗莎的微笑》,只是此時完全沒有那種雅致,只有詭異。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這么西式的雕像,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明溟腦中一痛,雙眼一片茫然,竟怔怔朝著中央的神臺走去。蕭霄見她眼神不對,一把將她拽回來,卻感覺她此刻力量大得驚人,身體雖被他按在原地,眼神卻還茫然地看著前方,指著祭壇中央,邊走邊道:“唱歌,莫殤在那邊唱歌。他在看我,他在叫我!我聽不清他說什么!”
蕭霄一時心急,狠狠在她臉上拍了一下,大叫道:“醒醒!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嗎......”明溟此時雖仍是口齒不清地自語,但眼神卻已有了光華,只是臉上竟掛著淚痕。她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頭怒道:“蕭霄你扇我耳刮子!”
“是是是我扇你了對不住了你扇回來就是。”其實也怪不得他,剛剛她失了神,要不是這么一扇說不定還醒不過來。
左戌問道:“姑娘沒事吧?”
明溟見他雖是面帶笑意,眼神卻是說不出的陰鷙、貪婪,心中對他仍有防備,便搖頭笑道:“沒事,就是他扇我我難受!”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說這個遮掩的確是不太高明。
“呵呵,姑娘說笑了。幾位先在此稍作歇息吧,我們?nèi)デ懊嫒⌒┦澄铩!?br/>
待左戌一行走遠,明溟還真回頭在蕭霄臉上輕輕彈了一下:“咯,扇了。”
看到她這模樣,蕭霄又忍不住想逗她,便在她耳旁低聲道:“那,方才我親了你,你也親回來?”果不出他所料,明溟立馬羞得說不出話來,蕭霄低笑道:“從前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害羞啊。”
明溟回了一句:“我以前也不知道你這么流氓!”
藍漪實在是吃不下這碗黃金狗糧,開口問道:“蕭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九燁的衣服現(xiàn)在是右衽吧?”
蕭霄點頭道:“只有從前的胡人才穿左開襟的衣服。自三十年前九燁一統(tǒng),都著右衽了。倘若你現(xiàn)在著左衽,在九燁大街上行走是會被抓進大牢的。”
明溟張大嘴驚道:“也就是說他們穿的是三十年前的衣服!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是三十年前就到這里了!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在這邊呆了三——唔!”
藍漪突然捂住她的嘴,豎起耳朵低聲道:“來了。小心。”當然,蕭霄在此時狠狠剜了他一眼,一個轉(zhuǎn)身將明溟拉過來抱在懷里。
左戌等人拿了些食物過來,遞到三人面前,明溟抬頭道:“謝謝哦,左先生。”說著拿起一碗水緩緩飲下,卻不小心順著脖頸滑下去,流過脖子上的純銀項鏈,沒有變黑。
蕭霄擦擦她下巴的水,皺眉道:“怎么傻得連水都喝不好?”
藍漪冷冷道:“明姑娘自己有手吧。蕭兄難道不懂男女授受不親么?”
明溟白了藍漪一眼:“有本事你自己找個妹子調(diào)戲去啊!”
三人打鬧中,“不小心”把各種食物灑在各自身上的銀飾上,一一驗明之后才敢食用。
左戌冷笑道:“出門在外,有些防人之心總是對的。可惜已經(jīng)太晚了。”
三人面色同時一滯,同時意識到什么不對,蕭霄一把將明溟拽起來,說:“走。”
但左戌等人卻并不阻攔,只是臉上毫無神采地笑,甚是奇怪:“哈哈,太晚了,太晚了。”
同時,三人竟從洞口被彈了回來,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明溟只覺自己被震得五臟俱裂,喉頭涌出一口腥甜的血液,幾乎暈了過去。
蕭霄與藍漪兩人以各自的武器撐著身體站起來,左戌冷冷瞥向兩人:“從你們進入祭壇起,就再也回不去了。哈哈,跟我們一樣回不去了!”
藍漪一把扼住左戌的咽喉,猶如一頭發(fā)狂的野獸:“怎么出去?”
“我們六人已經(jīng)被困數(shù)十年了!數(shù)十年啊哈哈!一起陪我們吧!哈哈!”六人竟同時笑了起來,笑聲癲狂刺耳,令人心驚。
藍漪右手驟然膨脹,左戌的脖子應(yīng)聲而斷,嘴角卻仍掛著瘋狂的笑意,其余五人見此,竟絲毫沒有任何的動作,仍笑道:“沒用的,沒用的,哈哈,你們也出不去了!”
蕭霄忙拉著明溟靠在自己懷里,生怕她看到這血腥的場面,感覺她在懷中微微顫抖,不斷以手輕輕拍著她的頭頂,低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明溟只是閉著眼睛靠著他,不敢說話。而這短短數(shù)秒內(nèi),余下有四人的頭顱又被藍漪生生扯下來,剩下一人也被他抓住,藍漪怒道:“說不說?”
那人只是獰笑道:“現(xiàn)已到了正子時,你們馬上就明白了,哈哈。”
蕭霄拉住藍漪,嘆道:“藍兄,算了。他們?nèi)羰钦嬗蟹ㄗ右膊粫焕?shù)十年。我看這幾人容貌多年未改,這祭壇應(yīng)該是布下了某種結(jié)界。”
“既是結(jié)界,必然有法可破。子時嗎?看來我們該小心了。”藍漪隨手將那人扔在一旁,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不知那家伙身上的骨頭還剩幾根是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