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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不是旁人,正是瑟瑟的二堂兄,如今正在太學(xué)讀書的燕駿,正看著瑟瑟奇道:“你怎么會在這里?這個車……”他狐疑地打量著,露出驚容。乍然聽到對方的話,不由變色,“仇老大,我欠你的錢,你找我妹妹做什么。”
喚作仇老大的為首大漢獰笑道:“姓燕的,你妹妹坐得起這種馬車,你連幾貫錢都還不起嗎?我看你是不想還錢,那就拿你妹妹來抵。”
他這句話一出,幾個手下紛紛應(yīng)和:“沒錯,叫你小子欠錢不還。”惡狠狠地向馬車圍上來。卻見車簾后,一張稚氣未脫的絕色面容偏過頭來,蹙眉看向他們,不由齊齊一愣。
片刻安靜后,有人吸了口口水,目中露出興奮的光:乖乖,這小子竟有這么標(biāo)致的妹妹!
燕駿的臉色沉了下來,側(cè)身擋住眾人視線,開始擼袖子。
車廂內(nèi),蕭思睿微微皺了皺眉。魏與義一直嘲笑他的馬車外觀太低調(diào),他素來不當(dāng)一回事,沒想到果然有不長眼的。
他屈指敲了下車壁。坐在車夫位置的歸箭會意,馬鞭一抽一卷,搶先出手。沖在前頭的幾人頓時劈頭蓋臉地挨了幾鞭,疼得“唉呀”直叫。
后面的幾人勃然大怒:“哪來的兔崽子,敢在老子的地盤撒野?”叫囂著撲過來。歸箭“呵”了一聲,長身立起,藏藍勁裝上繡著的飛鳶標(biāo)記再無遮擋。
眾人看清,頓時大驚失色。有膽子小的蹬蹬蹬連退三步,倒吸一口涼氣道:“這這這,這是安國公府的馬車!”
仇老大臉色驟變,他這才想起:本朝偏居江南,無養(yǎng)馬之地,馬匹奇缺,能養(yǎng)得起馬,坐得起馬車的定是非富即貴。他怎么能看這車不起眼,就輕忽了?
他心里打鼓,強自鎮(zhèn)定道:“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就算是安國公府的又如何,難道安國公府的人便不要還錢了?”
歸箭冷笑一聲。
仇老大心一顫:“算,算了,不要還了。”悄悄往后退去,意圖開溜。
“且慢,”瑟瑟叫住他,轉(zhuǎn)向燕駿,“二哥,你欠人家錢了?”
燕駿老臉一紅,含糊道:“又不是不還。”
瑟瑟心頭微沉:果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原來二哥在外欠債這個時候就開始了。燕家家境一般,燕駿卻天生喜好交友,手面闊綽。前世,他一直瞞著家里,拆東墻補西墻,到最后爆發(fā)出來,已經(jīng)積重難返。為了這事,他和二嫂吵得不可開交,夫妻離心,連大伯母都被他們氣病。后來,為了替他還債,燕家?guī)缀醣惶涂眨尞?dāng)時本就風(fēng)雨飄搖的燕家雪上加霜。
瑟瑟也曾氣恨過他,可燕家真正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和家里鬧翻的二哥還是回來了,最后和伯父、大堂兄一起,死在了守城之戰(zhàn)。就為了這一點,瑟瑟也不忍心為了區(qū)區(qū)一點銀錢就任他滑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她轉(zhuǎn)向仇老大:“他欠你們多少錢?”
陽光照在她如雪的肌膚上,勾勒出她如畫的眉目,嬌艷如枝頭初綻的桃花。仇老大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指比了比,磕磕巴巴地道:“二、二十貫。”
瑟瑟身上沒銀錢,想了想,干脆抓了一把金豆子遞出去:“這些可夠了?”
素手纖纖,掌心中的那點金色襯得她潔白的肌膚越發(fā)瑩潤通透,真仿佛美玉雕就一般。
仇老大的眼睛都直了:“夠,夠了。”
燕駿臉色一變:“二妹妹,哪能讓你來還?”
瑟瑟不理他,問仇老大道:“可有契書?”
仇老大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找出契書。瑟瑟取過看過,確認(rèn)無誤,這才將手中的金豆子拋給仇老大,拿著契書對燕駿揮了揮道:“二哥,現(xiàn)在我是你的債主了,你記得還我就是。”
燕駿臉色通紅。欠別人的錢尚可說,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要動用小妹妹的零用來幫他還債,實在叫他無地自容。
車廂中,蕭思睿冷哼一聲。
瑟瑟這才想起自己當(dāng)著正主的面將人家送的見面禮送出去了。她自知理虧,回過頭去,討好地對著蕭思睿笑。
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動人的笑顏,嘴唇抿緊,終究什么也沒說。
燕駿這才隱隱綽綽地看見車廂中還有一人,卻看不清是誰,心中疑惑,正要問瑟瑟。就在這時,有人遠遠叫道:“燕兄,我們來了。”七八個太學(xué)學(xué)生打扮的青年匆匆跑來,卻是有同窗看到他被圍堵,特意叫了人來給他幫手。
事情已經(jīng)解決,瑟瑟急著回家,無意與燕駿的同窗認(rèn)識,和燕駿打了聲招呼道:“二哥,我還有事,先走了。”放下了車簾。
馬車再次啟動。瑟瑟隱約聽到車外有道陌生的聲音在喊:“燕二妹妹。”心中不由奇怪:誰啊,叫她叫得這么親熱?
她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到一個有幾分面熟的,十六七歲,穿著寶藍色錦袍的清秀少年向這邊追了幾步,見馬車未停,露出失望之色。
瑟瑟還是想不起他是誰,不過,想到接下來的一場硬仗,她很快就把這點疑問拋到了腦后。
燕宅門前停著輛陌生的牛車,青輪華蓋,雕飾繁復(fù),穿著黃色號衣的車夫正坐在位置上打盹,顯然已經(jīng)待了不少時間了。
見瑟瑟一直盯著牛車看,蕭思睿掃了一眼,開口為她解惑:“這是淮安郡王府的車。”
果然。
燕家狹小,停不了馬車,瑟瑟也只能在門口下來。蕭思睿背著手,不緊不慢地跟著她下車,抬頭打量燕家的門庭。
黑漆大門,青石圍墻,門楣上沒有任何標(biāo)識,看上去毫不起眼。
瑟瑟摸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敲開了門,問他道:“您先去伯父的書房坐一會兒?”他將她送回來,她總不好直接把人趕走。
蕭思睿道:“你不必管我,只管去做你的事,我隨便走走。”
瑟瑟聽他這么說了,也就不跟他客氣,叫了個小廝跟著伺候他。自己問了門房郡王府來人何在,叫抱月攙扶著,忍著膝蓋的疼痛快步往歸雁堂而去。
剛踏上臺階,便聽到里面?zhèn)鱽硪坏栏呖旱呐暎骸敖袢漳銈冄嗉胰舨话讶私怀鰜恚莨治业确槦o情。”
然后是大伯母范氏的聲音:“郡王府休要欺人太甚!這件事,我們剛剛已經(jīng)分說明白了,縣主做錯事在先,后來被鞭打,也是縣主自愿受罰,憑什么交人?”
那女聲冷笑道:“憑什么?就憑縣主的身份,貴府二娘子以下犯上,難道不該問罪?”
祖母含怒的聲音響起:“縣主,縣主便不要講王法了?”
那女聲道:“天下是陳家的天下,這王法自然也是我們陳家的王法,老貨,且放明白些,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瑟瑟聽到這里,怒氣上涌,掀簾而入,朗聲問道:“敬酒怎么吃,罰酒又怎么吃?”
一屋子的人視線齊唰唰地投了過來。
瑟瑟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周老太君,周老太君身后,伯父燕行,伯母范氏,大哥燕驥都在。客位上,坐在一個珠翠滿頭,滿臉倨傲的美貌婦人。那婦人三十余歲年紀(jì),容貌與陳縈足有五分相似,身后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同樣與她面容相似,十多個腰圓膀粗的仆婦簇?fù)碇鴥扇耍瑲鈩菔恪?br />
瑟瑟不認(rèn)得這兩人,卻能猜出他們的身份:應(yīng)該是陳縈的母親孔氏和弟弟陳豐。上一世,也正是這兩人代表郡王府鬧上門來。
周老太君見是她,“唉呀”一聲站了起來:“你怎么回來了?”氣惱地瞪了眼燕行。這個兒子做事也太不靠譜了,她囑咐他安頓好瑟瑟,別讓人露面,怎么他們前腳剛回,瑟瑟后腳就跟著來了?
瑟瑟見家人都好好的,心定了下來,笑著給幾個長輩行禮,道:“祖母,既然是找我的,我怎么能不來?”
婦人聞言,上下打量了瑟瑟一番,見她個子不高,一團稚氣,長得又過分好看了些,先是看輕了幾分。這樣的女孩兒,多半是被人捧壞了,中看不中用。當(dāng)初要不是拿著荷包,縈兒也不會被她拿捏。
她抬起頭,傲慢地道:“你就是燕二娘子?”
瑟瑟并不答,驚訝地看向她:“您是哪位?”
旁邊的仆婦挺胸介紹道:“這位是淮安郡王府的孔三夫人。”又指那少年,“這位是我們小郎君。”
有去過別院的仆婦認(rèn)出瑟瑟,指認(rèn)道:“夫人,她就是燕二娘子。”
孔氏的兩道短眉立刻豎了起來:“你還敢露面?來呀,把她給我綁起來。”
瑟瑟心里“嘖”了一聲:孔氏這風(fēng)格,還真是簡單粗暴啊,也就是燕家勢弱,才讓她以為能隨意上門欺凌。
可是,她是不是忘了這是燕家,人人習(xí)武的燕家?
燕驥一揮手,燕家的奴仆一涌而上,擋在了瑟瑟面前。兩邊人推搡起來。淮南郡王府的那些奴仆雖然也會兩手,人數(shù)也占優(yōu),又哪是真正的練家子的對手?非但沒有撈到瑟瑟的一片衣角,還有幾個一不小心,摔了個仰八叉。
孔氏沉著臉,捏著帕子尖聲嘲諷道:“真真不得了,仗著會點武藝就欺負(fù)人,怪不得,養(yǎng)出的姑娘都是黑心爛肚腸,心狠手辣之輩。”
瑟瑟臉色倏地一沉:來了,前世孔氏和陳縈就是這樣污蔑阿姐,壞了阿姐名聲,害了阿姐一生;今世,她居然還要使同一招。
好,很好,那便怪不得她了。她今日總要讓她們知道,什么是自作自受。前世阿姐和燕家受過的一切,她都要她們統(tǒng)統(tǒng)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