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
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朝陽的光輝順著青色的天際慢慢爬上來,帶著寒意的光影在肅烈的冬天里越發(fā)清晰,宮門四處安靜,徵宮卻突然嘈雜起來。
天還未亮,管事就被宮遠(yuǎn)徵喊起來,他迷蒙著雙眼,竭力按下口中的連天哈欠,躬身道:“徵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宮門有沒有準(zhǔn)備我的婚服?”宮遠(yuǎn)徵問道,聲音中帶了一絲焦急。
管事聽到這突如其來的發(fā)問,瞬間清醒過來,不知道這小少爺又受什么刺激了,他和傅姑娘的婚事是長老院作廢的,即便是一宮之主也不能違抗,這時(shí)候又要什么婚服。
雖然不知道宮遠(yuǎn)徵的意圖,但他還是恭敬說道:“男子二十及冠,婚嫁諸事均要在您二十歲以后才會有專人準(zhǔn)備...”
那就是沒有了。
宮遠(yuǎn)徵面色有些凝重,他復(fù)又問道:“哪里能買到婚服?”
“這...舊塵山谷就有做喜服的裁縫店,不過做工粗糙,恐不能滿足您的需求。”
能買到就好,傅九星希望盡快成親,他實(shí)在來不及準(zhǔn)備這許多繁瑣之物,但是婚服是一定要有的。
“我要出門一趟,如果哥哥來問,就說我身體不適,臥床休養(yǎng),不宜見人。”宮遠(yuǎn)徵接過下人手中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衣衫紛飛間依稀可見黑色軟甲手套泛起一陣?yán)涔狻?br />
公子這是要私自出宮門!管事一愣,隨即被驚出一身冷汗,他勸阻道:“公子不可,您傷重未愈,實(shí)在不宜出門,且違背宮門宮規(guī)私自外出,您一定會受罰的!”眼見宮遠(yuǎn)徵的臉色冷下來,他又忙道:“您有什么吩咐不若由小人代勞?”
“啰嗦什么!她的東西,只能我來挑,你只要幫我攔住哥哥就行了。”
宮遠(yuǎn)徵伸手撫上肩上的傷口,那晚被烏潼的刀捅了個(gè)對穿,流了那么多血,他恢復(fù)的卻是極快,像是吃了什么靈丹妙藥,傷口愈合的速度快的讓他心驚。
日光蔓延出來,天色漸亮,管事還想多說什么,卻被宮遠(yuǎn)徵一個(gè)眼神制止住,只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徵宮的大門處。
角宮。
宮尚角只著黑色中衣,看著面前的不速之客,臉上面無表情。
身后,上官淺把手中的狐裘披在他身上,轉(zhuǎn)身說道:“你們聊,我去幫忙準(zhǔn)備早飯。”
宮子羽挑眉,眼神在宮尚角和上官淺身上劃過,眼里的驚訝也變成了然。
“上官姑娘,別急著走啊,一起談?wù)劙伞!睂m子羽摘下頭上的兜帽,泰然自若的坐在宮尚角對面。
上官淺腳步頓住,她微微抬眼看向?qū)m尚角,見他沒有反對,于是端了茶具過來,坐在宮尚角身側(cè)。
“羽公子不請自來,是有什么要事?”宮尚角的聲音比屋檐下的冰凌還冷。
宮子羽玩世不恭的臉上多了絲凝重,他沒有回答宮尚角的話,反而側(cè)首看向上官淺。
“上官姑娘,果真是孤山派的遺孤?”
上官淺擺弄茶杯的手一頓,輕聲回道:“自然。”
“孤山派被無鋒滅門,你卻成為了無鋒的魅...”他的目光緩緩移向?qū)m尚角:“角公子覺得,可不可信?”
上官淺的心猛然提起,宮尚角的心思難以捉摸,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是真的想把她納入羽翼之下,還是想利用她反擊無鋒。
宮尚角臉色未變,淡淡說道:“她身上的胎記是真的,確是孤山派后人。”
“可她也是無鋒的魅。”宮子羽聲音漸冷。
宮尚角低垂的眼角緩緩抬起,入目是一雙極鋒利的眸子,他盯著宮子羽的眼睛,突然嗤笑一聲:“羽公子身邊不是也有無鋒的魑嗎?你不是愛她愛的的難舍難分不惜對骨肉兄弟下手嗎?怎么,現(xiàn)在想起你的身份了?”
宮子羽目光僵住,上次對宮遠(yuǎn)徵出手確實(shí)是他心急了,無論如何,對宮遠(yuǎn)徵出手都是他理虧。
“上次...我很抱歉...但是一碼歸一碼,云姑娘和上官姑娘不一樣,上官姑娘可是真真切切的將宮遠(yuǎn)徵暗器中的毒藥送到了無鋒,你清楚,那些毒藥對宮遠(yuǎn)徵的意義。”
上官淺握著茶杯的手開始用力,她下意識的將目光移向?qū)m尚角,宮子羽說的沒錯(cuò),宮遠(yuǎn)徵的毒藥是她求云為衫帶出去的,為了半月之蠅的解藥。
沒想到,當(dāng)初的沾沾自喜,如今都變成了穿腸毒藥。
“遠(yuǎn)徵的毒就不勞羽公子操心了,他早就有所準(zhǔn)備,何況,他身邊還有傅九星...”宮尚角像是語氣如常,他甚至連一絲目光都沒有掠向上官淺。”
宮子羽看著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詫異,宮尚角避重就輕的遮掩過上官淺的所作所為,這說明他對上官淺是不一樣的,起碼到現(xiàn)在為止,上官淺的行為沒有觸及他的底線。
“那上官姑娘,你現(xiàn)在是要站在我們的身邊,還是我們的對面呢?”宮子羽問的措不及防,宮尚角猛地抬頭,上官淺忽然渾身僵住。
耳畔突然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想好了再說。”
宮子羽嘴角微動,宮尚角原來也會為一個(gè)女子緊張。
時(shí)間一點(diǎn)一滴的過去,上官淺手心發(fā)膩,她抬眸看向?qū)m子羽:“你們想讓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我只有一個(gè)要求...”
“什么?”宮子羽皺眉。
“我要點(diǎn)竹的命。”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金復(fù)和金繁詫異的驚呼聲。
宮尚角和宮子羽對視一眼,握緊了身側(cè)的長刀。
下一秒,房門被人推開,一道纖細(xì)的身影走進(jìn)來,還體貼的又帶上了房門。
開門的間隙里,宮子羽看到金繁無力的倚在門框一側(cè),他臉色一變,陰沉喝道:“傅九星,你又做了什么?”
宮尚角臉色鐵青,質(zhì)問道:“你怎么又私自用蠱?不要再挑戰(zhàn)我的底線!”
傅九星毫不在意地走進(jìn)來,在幾人的注視下,拿起上官淺剛煮好的茶一飲而盡,快要凍僵的身體才慢慢緩過來。
“日出時(shí)分,正是最冷的時(shí)候,他們肯定是不會讓我進(jìn)來的,何必白費(fèi)口舌,我也沒做什么,就是讓他們坐著休息一下而已。”傅九星的解釋聽起來更像是狡辯。
“我力扛長老院的壓力把你留在徵宮,不是讓你胡作非為的,傅九星,別忘了我們的約——”
“噓!”她把食指豎在唇間,打斷了宮尚角的興師問罪,“我來不是為了聽你教訓(xùn)我的,我是來送東西的。”
“送東西?誰能勞你大駕做個(gè)信使?”宮子羽開口,語氣帶著濃濃的諷刺。
傅九星像是沒聽見他的嘲諷,反而好言好語說道:“正巧你和金繁都在這里,省的我再跑一趟羽宮和商宮。”
宮子羽一時(shí)間有些發(fā)怔,他愣愣問道:“你又要干什么?”
傅九星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疊的方正的紅紙,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
宮尚角目光不離傅九星,緩緩拿起桌上的紙,在看清上面的字以后,臉色鐵青。
“胡鬧什么!”他低聲喝道。
哪里胡鬧,我只是想成親了。”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次連上官淺都瞪大了雙眼,她上前一步,滿臉訝異:“你要成親?”
再抬眼間,傅九星瓷白的臉上竟是多了絲紅暈,雙手交扣纏繞在一起,看起來竟然有些...羞澀?
宮尚角目光怔忡,片刻后他冷笑出聲:“傅九星,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想娶,我想嫁,能耍什么花招?”傅九星低著頭,臉上恢復(fù)了一片冷淡。
“長老院已經(jīng)把你們的婚事作廢——”
“所以我親自來通知你們啊,我們成親,宮遠(yuǎn)徵一定希望你能來。”她的目光掃向屋內(nèi)其他人,“成親嘛,還是人多一些才顯得熱鬧。”
她又轉(zhuǎn)頭看向?qū)m子羽,“告訴云為衫和宮紫商,我希望她們來參加我和宮遠(yuǎn)徵的婚禮。”
宮子羽一臉見鬼的樣子,他快速從桌上拿了一張紅紙,眉頭皺的緊緊的,忍不住說道:“傅九星,你的字怎么能丑到這種地步!”
傅九星目露兇光,眼神化作小飛刀“刷刷”飛向?qū)m子羽,宮子羽悻悻摸了摸鼻梁,不再出言諷刺。
這請柬...姑且稱之為請柬吧,是她在宮遠(yuǎn)徵走后熬了整個(gè)后半夜畫出來的,星月為盟,死生不輟,這是她留給宮遠(yuǎn)徵的承諾。
一想到要嫁給他,她的心就變得滾燙,她想嫁給他,即便不能長相廝守,那她也愿意成為宮遠(yuǎn)徵的妻子,只愿意成為宮遠(yuǎn)徵的妻子。
身邊幾人臉色各異,傅九星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當(dāng),她伸出左手在幾人面前揮過,臉色依舊蒼白,可是一雙眸子卻盈盈如水。
“你們,會來的吧?”
這是威脅吧,這一定是威脅!
宮子羽剛想說些什么,就聽宮尚角寒聲道:“無媒無聘,沒人會承認(rèn)這樁婚事。”
“我承認(rèn),宮遠(yuǎn)徵承認(rèn),天地神明皆知,千蠱百瘴盡賀,還需要誰的承認(rèn)?”她轉(zhuǎn)過頭看向?qū)m尚角,眼里多了一絲涼意,“你說呢?哥哥?”
宮尚角抿唇不言,眼神里滿是深意。
傅九星東西送到了,她推開門,見金繁面目僵硬的站在門口,她在他面前站定說道:“我的請柬一定要送到商宮,順便替我給紫商姐姐帶個(gè)話,就說,上次嚇到她了,我很抱歉,讓她明晚一定要來參見我的婚禮。”
她還會道歉,金繁這下渾身都僵硬了,硬著頭皮說了聲“是...”
“明晚?!”金繁猛地抬頭,這也太著急了。
傅九星大搖大擺離開了角宮,余留身后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