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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梁遇唯?哪個梁遇唯?”
盛惠愣了一下,語氣消沉:“還能有哪個梁遇唯……”
陳最理不清這其中的關系。在她印象中,這兩個人并沒有什么交集。
高中時期,梁遇唯跟蔣司堯的交情,不過是體育課上臨時組隊打球的關系,兩人成績、愛好都相差甚遠,交友圈子都不一樣。
陳最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中午去找蔣司堯吃飯,他說梁遇唯找他有事,讓我別等他,誰知道梁遇唯沒說幾句話就動手了。”
“他人沒事吧?”
“他滿臉都是血……”盛惠急出眼淚,“馬上就要婚禮了,梁遇唯到底什么意思……”
盛惠大概是被氣急了,語無倫次,陳最弄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便問:“蔣司堯在你旁邊嗎?讓他接電話。”
片刻后,蔣司堯的聲音響起。
他語氣淡淡,讓她別擔心,說沒什么事。
陳最聽得出,他在極力壓抑著怒火,而且,嘴里大概是腫了,說話像含了什么東西一樣,發(fā)音有些含糊。
陳最問:“傷得重嗎,需不需要去醫(yī)院?”
蔣司堯冷笑一聲:“就他?我沒防備而已。”
“他為什么打人?有話不能好好說么?”
蔣司堯啐了一口,罵道:“誰他媽知道他犯了什么病。”
過了會,盛惠哭完冷靜下來,才意識到,她給陳最打這個電話只是出于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蔣司堯說:“行了,沒什么事,惠惠剛才是嚇壞了才打電話給你的。這事跟你沒什么關系,你跟梁遇唯又不熟,我自己解決吧。”
“你怎么解決?”
蔣司堯頓了頓,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別管了。”
從蔣司堯這里問不出什么,陳最打算問問梁遇唯。
她調出他的微信頭像準備發(fā)消息,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打給他。
電話接通后,陳最開門見山:“為什么要打蔣司堯?”
梁遇唯似乎并不想跟她討論這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你確定要聊這個,而不是方案?”
陳最做了個深呼吸,聲音也降到零度:“我知道了,下班后我再聯(lián)系您。請問梁總什么時間有空?”
梁遇唯那邊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消化她的態(tài)度。
片刻,他重新開口,聲音柔軟了一些:“晚上七點后吧。”
陳最說了句“OK”。
正打算掛掉電話,又聽梁遇唯問了句:“誰告訴你的?”
陳最沒有回答。
可梁遇唯似乎已從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又問:“為什么對他這么上心?”
陳最答:“他是我朋友。”
“朋友?”梁遇唯冷笑一聲,扔下四個字,“友誼萬歲。”
也不知是嘲諷還是什么。
-
陳最對朋友并沒有什么要求,但朋友的要求,她一定會做到。
高中日子是苦的。
陳最的日子是苦上加酸加澀。
學校里有一處她的秘密基地,圖書館。
高中的圖書館不像大學,大家課業(yè)緊張,圖書館鮮少有人去,幾乎成了擺設。
市一中每天有大課間,有活動課,陳最一有空就去圖書館。
有時寫作業(yè),有時看一看那些嶄新的、幾乎沒被翻過的書。
大多數(shù)時間,圖書館里只有陳最和負責借還書的老師。
在這里,耳邊沒有那些故意讓她聽到的惡毒言語,也沒有稍微換個坐姿就會發(fā)出的莫名其妙的笑聲。
圖書館的常客還有七班的另一個女生,盛惠。
盛惠沉迷于各種言情小說,圖書館是全校唯一一個可以光明正大看言情小說,而不會被老師沒收和責罵的地方。
陳最跟班里同學幾乎不打招呼,對盛惠也一樣。
很長一段時間,她們之間都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和不言說的默契——不坐相鄰的桌子,互相不講話。
就像兩個陌生人。
一日,放學前最后一節(jié)課是隨堂測驗,陳最在打鈴前幾分鐘離開圖書館,往教室趕。走到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盛惠還戴著耳機,埋頭于小說在之中。
陳最已經(jīng)邁出幾步,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退了回來。
她敲了敲盛惠的桌面,提示她該走了。
盛惠從虐戀故事中抽身,回歸現(xiàn)實世界,還沒來得及說謝謝,陳最就已經(jīng)離開了。
陳最知道,但凡有人跟她多說幾句話,都會被其他同學揶揄,于是她選擇獨自一人回到教室。
她們兩人之間,除了那次,再無交集。
過了大半個學期,盛惠在一次實驗課中遲到,被老師指派過去,跟陳最和蔣司堯臨時組成一組。
有同學跟盛惠示意:“過來跟我們擠擠吧,跟她一組多晦氣。”
陳最轉頭看向窗外。她習慣了這樣的狀況。
這次不同的是,再回過頭時,盛惠已經(jīng)坐在了她身邊,向她露出一個友善的笑。
女生之間的友情很簡單。
從那以后,盛惠便成了陳最的固定搭檔。
她們一起出入圖書館,在體育課、實驗課之類需要分組的課上,盛惠總是會主動找陳最。
盛惠就像一束光,帶給她光明,也帶給她溫暖。
盛惠并不只有陳最一個朋友。她和所有班上的女生一樣,跟誰都能打成一片。
但對于陳最,這點善意已經(jīng)足夠珍貴。
有一天,在圖書館看書時,盛惠突然將書扣在桌上,對陳最說:“陳最,我們是好朋友了吧?”
陳最放下手中的書,猶豫地點了點頭。
盛惠眨了眨眼,說:“我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的秘密。”
陳最沒有主動詢問那個秘密是什么。
她習慣于游離于親密關系之外。
盛惠眼中閃著光,她湊近陳最耳邊,小聲說:“我喜歡……一個人。”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陳最靜靜地等待那個即將被說出的名字。
“是蔣司堯。”
蔣司堯。
那個個子很高,籃球打得很好的男生。
短暫的羞澀后,盛惠變得垂頭喪氣:“他應該不喜歡我,我長得不漂亮,臉上還有痘痘。”
陳最讓她自信點:“你這么可愛,他肯定喜歡。”
“不要再說了!”盛惠漲紅了臉,伸出小拳頭捶陳最,“對了,你要不要幫我問問他,下次實驗課還愿不愿意跟我們一組?”
陳最有些猶豫:“我去問,不合適吧。”
盛惠雙手合十搓了幾下,做出“拜托”的手勢:“我跟他一說話就臉紅,你就幫幫我吧,小最最。”
陳最很少主動跟班里人講話,但為了盛惠,她去了。
蔣司堯欣然答應。
他成績不好,也不愿意花心思做什么實驗。
可作業(yè)總是要交的。跟陳最和盛惠一組的好處就是,什么都不用他做,也可以得到全套的實驗數(shù)據(jù)。
盛惠知道后,興奮地抱住陳最,在她臉頰親了一口:“我可太愛你了,我的小最最!”
陳最淡淡笑了下:“高興了吧?”
好景不長。
陳最是自帶話題體質。
她突然有了朋友,自然成了其他人的談資。
漸漸的,班里便有人傳出,陳最喜歡蔣司堯。
后來,他們三個總是在一起做實驗,又有人說,陳最和蔣司堯在一起了,拿盛惠做掩護。
陳最有些苦惱,明明她才是那個局外人。
她不想跟盛惠生了嫌隙,連續(xù)兩次實驗課都告假。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盛惠找到她,用近乎央求的語氣對她說,“我只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好嗎?”
陳最鄭重地點頭。
她絕對不會背叛朋友。
-
下班前,梁遇唯發(fā)來一家餐廳的定位。
那家餐廳離她不遠,是預約制的,普通人根本預約不上,環(huán)境和菜品在同類餐廳中是頂級。聽以前的同事說,樊總每年結婚紀念日都會帶妻子去那里。
陳最沒什么吃飯的心情,她只想弄清真相。
餐廳里的氛圍安靜而浪漫,面對精致的菜肴,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梁遇唯卻絲毫沒有要談事的意思,他用下巴點了點桌面:“這家味道很不錯,不嘗一點?”
陳最直直地坐著,堅持道:“我只是來要答案的。”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來陪他吃飯的。
梁遇唯晃了晃紅酒杯,漫不經(jīng)心道:“他讓你來的?”
陳最反問:“這重要嗎?打人的是你。”
梁遇唯抬頭看她:“你的意思是,打狗還要看主人?”
陳最被噎住:“……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
梁遇唯身體向后靠了靠,認真地盯著陳最,語氣不急不緩:“答案就是,我想揍誰就揍誰。”
他的態(tài)度桀驁難馴。
那一刻,陳最覺得蔣司堯說的是對的。梁遇唯有病。
梁遇唯并不知道陳最此刻在心里罵他。
他跟她對上視線,問她:“這個答案滿意嗎?”
陳最沒有說話。
“陳最,你確定蔣司堯值得你為他這么做?”
聽到梁遇唯的話,陳最抬頭,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餐廳燈光昏昧,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她從來就沒有看清過他。他以可靠的形象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又突然換了副面孔,讓她捉摸不透。
比如此刻。
她問:“你為什么這么在意蔣司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