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沖突
相對于擁有黃金家族血脈作為大汗的韃靼,瓦剌在草原上,其實并不具備正統(tǒng)優(yōu)勢,甚至于,真的要論起兵力來,韃靼的兵力,要比瓦剌更多一些。
草原遼闊,茫茫草原上,有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部落,大的部落相互征戰(zhàn),小的部落掙扎求存,這是永恒不變的規(guī)律。
和自秦以來就是大一統(tǒng)的中原不同,草原上,要衡量一方勢力的強大與否,除了要看牧民的數(shù)量,兵力青壯的多少,還要看能否占據(jù)最肥美的牧場,以及是否能夠保證牧民們能夠安穩(wěn)的生活下去。
和韃靼一樣,瓦剌也并不只是一個部落,而是由幾個大部落加上十幾個中小部落共同組成的。
其中,最強大的部落,毋庸置疑是綽羅斯家族所控制的準(zhǔn)噶爾部,占據(jù)著整個瓦剌最有利的草場,擁有著最多的牧民牲畜,也有著最強大的騎兵。
但是,和韃靼的幾個大部落相互毗鄰不同的是,瓦剌是典型的小聚居,一個大的部落,周圍是一到兩個中型部落,最外圍則是五到六個小型部落,如此組成一個部落團(tuán)。
瓦剌老營,便是準(zhǔn)噶爾部的核心區(qū)域,也是綽羅斯家族的老巢,草原上已經(jīng)入了冬季,肆虐的狂風(fēng)呼呼吹動,映襯出廣闊的草原上,幾個由小及大的墨點。
馬聲嘶鳴,奔騰而來,這是一隊騎兵,數(shù)量不算多,只有五十人上下,但是,很明顯都是老兵,他們裝備精良,更奇特的是,穿著大明官軍的盔甲,在這草原之上,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行蹤的意思。
為首者是一個年輕的將軍,身材高大,面容狂放,一看就是能征善戰(zhàn)之輩,只不過,眼中偶爾閃過的焦躁之意,總讓人看著感覺不那么放心。
“再過十里,才真正進(jìn)到準(zhǔn)噶爾部的范圍內(nèi),但是這一路上,明哨暗哨卻遇到了不止一波,看來的確是進(jìn)入了戰(zhàn)備狀態(tài)。”
刺耳的哨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騎兵奔騰時大地顫動的聲音,年輕的將軍一勒馬頭,不再往前,感受了一番遠(yuǎn)處傳來的動靜,他擰眉道。
“來的人不算多,五百人左右,大家戒備。”
說著,他抽出腰間的長刀,遙遙望著遠(yuǎn)方,眾人亦隨著他的動作戰(zhàn)備起來。
但是,卻并沒有再繼續(xù)往前,而是就在原地防御,顯然,他們并不打算主動尋釁。
遠(yuǎn)處已經(jīng)可以看到呼嘯而來的騎兵,握緊了手中的長刀,青年將軍并沒有過分的緊張,只是側(cè)了側(cè)身,再次對著身旁的人問道。
“你有把握,三弟真的在老營嗎?”
他開口問詢的人,很明顯也是一個老兵,樣貌平平,但是在整個隊伍當(dāng)中的地位,卻明顯不低。
聽到青年將軍的問話,他并沒有多說,只是道。
“不知道,我臨行前,楊鎮(zhèn)撫的原話是,若能得朝廷令諭,便直接到瓦剌老營尋他。”
“好,那我就放心了!”
青年將軍輕輕的吐了口氣,重新轉(zhuǎn)身,高聲喊道。
“戒備!”
話音剛落,遠(yuǎn)處已然是一輪箭雨落下,不過,此次前來的人都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之輩,自然沒有任何的慌亂,略微后撤,便躲過了這一輪的襲擊。
當(dāng)然,這只是最簡單的開胃菜,就在他們組織抵擋的時候,遠(yuǎn)處的騎兵繼續(xù)突進(jìn),片刻之間,便已經(jīng)到了他們的身前,迅速的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這支五十人的隊伍,牢牢的包裹了起來。
“明軍?”
“好大的膽子,竟敢到我本部營地!”
一群騎兵的簇?fù)懋?dāng)中,一個身材壯碩的人影顯出身形,此人腰懸彎刀,身戴金玉,穿著標(biāo)志性的蒙古貴族服飾,聲音粗獷。
“來者何人?”
“我倒是誰,原來是賽刊王閣下。”
青年將軍一勒馬頭,往前幾步,倒是怡然不懼,在周圍一眾鋒利的箭矢中來到前頭,沉聲開口。
“怎么,不認(rèn)識老朋友了?”
“楊俊!”
看清楚來人的面容,那名蒙古貴族頓時有些驚訝,與此同時,眼中也浮現(xiàn)起濃重的殺意,舔了舔嘴唇,他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到這來,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剛好和你那個窩囊廢弟弟作伴,一同留在草原上吧。”
這話透露出了許多信息,最有用的,自然就是關(guān)于楊杰行蹤的消息。
當(dāng)然,從這副口氣來說,情況顯然不甚樂觀。
于是,楊俊的臉色也立刻沉了下來,道。
“我弟弟呢?”
“到地底下見他去吧!”
意外的是,賽刊王卻絲毫沒有要跟楊俊啰嗦的意思,說完這句話,便揮手命令在場的瓦剌騎兵準(zhǔn)備進(jìn)攻。
見此狀況,楊俊也握緊了手中長刀,開始結(jié)起隊形,準(zhǔn)備突圍。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遠(yuǎn)處再次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這一次的人數(shù)明顯不多,只有十幾騎,但是,速度卻很快,明顯是疾馳而來。
“住手!”
人未至聲先達(dá)。
同樣是老熟人,不久前從京師出逃的孛都!
看到孛都的身影,楊俊的心中輕輕松了口氣,但是,依舊不敢懈怠,仍舊維持著守備的姿態(tài),靜觀其變。
這個時候,孛都也已經(jīng)來到了場中,不過讓楊俊注意到的一點是,他的到來,并沒有讓周圍的瓦剌兵士放下手中的武器,他們依舊維持著隨時準(zhǔn)備進(jìn)攻的樣子。
“見過伯都王閣下,不知舍弟可和閣下在一處?”
心中一動,楊俊高聲喊道。
聞聽此言,原本想先跟賽刊王說話的孛都,頓時先看向了楊俊等一行人。
待看清楚楊俊是誰后,他的眉宇間,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輕松,道。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楊家二將軍,久違了!”
這副態(tài)度,明顯要比剛上來就要開打的賽刊王良好不少,也讓楊俊心里的石頭又往下放了放。
二人遙遙示意之后,孛都便策馬來到賽刊王的身邊,低聲說了兩句,因為隔著不算近,所以,聽不大清楚說了什么。
但是,很明顯可以看出,二人產(chǎn)生了什么爭執(zhí),甚至于,到了最后,兩個人說話之間,都明顯帶著火氣。
不過到了最后,還是孛都占了上風(fēng),因為沒過多久,賽刊王便沉著一張臉,揮了揮手,讓自己帶來的人都將武器收了起來。
見此狀況,楊俊也示意自己的人將武器收起來,正準(zhǔn)備開口說話,卻見賽刊王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然后勒馬轉(zhuǎn)身而去,竟似是一句話也不愿意跟他多說。
草原上的騎兵,來得快去得也快。
僅僅片刻之間,剛剛賽刊王帶來的人就撤了個差不多,不過,這個時候,楊俊又注意到了一點,那就是,人沒有全撤。
他們這一路上,并沒有遮掩行跡,所以,賽刊王應(yīng)該是早就得了消息,帶著騎兵前來圍堵的。
但是孛都則不一樣,他只帶了十幾人,而且,裝備也只帶了最簡單的彎刀,很明顯是匆匆而來。
如今賽刊王退了,但是,他卻并沒有把自己帶來的騎兵都撤走,而是留下了一半大約三百人左右,仍舊將楊俊等人圍在原地。
待得賽刊王的身影消失了以后,孛都似乎也松了口氣,一勒馬頭來到楊俊的面前,道。
“楊二將軍,舍弟魯莽,讓伱見笑了。”
“不知楊二將軍此次到我本部而來,有何貴干?”
楊家在邊境鎮(zhèn)守多年,無論是楊俊還是楊信,楊能,都跟瓦剌的各大部族打過不少交道,自然,雙方也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就比如這個孛都,雖然看著彬彬有禮,但是實則最是陰狠。
楊俊策馬上前,半句廢話都不多說,道。
“自然是來尋我三弟!”
見此狀況,孛都的臉色微微一動,打量了一下楊俊背后的數(shù)十騎,道。
“楊王之名,固然聲動草原。”
“但是,楊二將軍帶著這不到五十騎的人馬,想來我瓦剌本部搶人,恐怕有些托大吧。”
眼見孛都提到了楊洪,楊俊瞇了瞇眼睛,道。
“你既知我爹之名,便當(dāng)知道,我此番前來是接人,并非搶人,若是你不肯交人,那么,下一次來的,恐怕就不是我,也不是這數(shù)十騎了。”
不得不說,楊俊的這番話說的十分強勢,仿佛此處不是瓦剌本部的范圍內(nèi),而是宣府城中一般。
事實上,要是賽刊王在的話,這番話都說不完,必定就要刀兵相見了。
但是,孛都不一樣,哪怕這番話已經(jīng)讓剩下的那些瓦剌兵士漸生怒意,可孛都依舊臉色平靜,道。
“要論質(zhì)問,也輪不到楊二將軍吧?”
“此番,三公子潛入草原,合縱連橫,瀟灑慨然,先后誘殺了我韃靼大汗和濟農(nóng),又圖我太師性命。”
“不論如何看來,都該是我瓦剌,向大明討要說法吧?怎么楊二將軍一副,是我瓦剌之過的樣子呢?”
不得不說,論唇舌之辯,楊俊并不擅長,三兩句話就落入了下風(fēng),于是,他只得轉(zhuǎn)回話題,直接問道。
“少廢話,三弟在哪?”
然而這一回,孛都也端起了架子,掃了一眼楊俊和他背后的隊伍,道。
“三公子一切安好,楊二將軍只要回答我一句話,我便立刻帶你見他。”
“什么話?”
楊俊心中提起了警惕,問道。
孛都瞇著眼睛,道。
“前次我代太師去京中朝貢,似乎是聽說了個消息,沒記錯的話,楊二將軍如今是戴罪之身。”
“不知這一次,楊二將軍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到我瓦剌前來,是大明特使?還是……私逃兵將?”
這一句問話,頓時讓在場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呼呼的北風(fēng)卷過,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楊俊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正欲開口,身旁卻響起了一道聲音。
“伯都王閣下,不妨先看看這個,再來判斷我等的身份。”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既沒有表明身份,也沒有解釋什么,而是直接拿出了一份密函,然后翻身下馬,遞了過去。
楊俊沒有說話,就這么看著此人的動作。
他并不知道此人的具體身份,但是,他知道一點,這個人的來歷不簡單。
當(dāng)初,他因醉殺朝廷命官,被流放戍邊,一身戰(zhàn)功盡喪,心灰意冷不已。
所幸的是,天子還存了幾分仁慈,將流放地放在了龍門衛(wèi),可以得到楊家的照拂,日子還算能過得去。
楊俊原本以為,數(shù)年甚至十?dāng)?shù)年之內(nèi),他都沒有翻身的可能了,但沒想到的是,就在幾日之前,楊信深夜到了龍門衛(wèi),讓他秘密帶著五十騎,到瓦剌老營來營救楊杰。
眼前之人,就是楊信帶來的,對于他的身份,楊信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有一句話。
“見到三弟之前,一切都聽這個人的!”
于是,便有了現(xiàn)在的狀況。
看著此人大步上前,將密函遞過去,楊俊的身體也默默緊繃起來,生怕對面隨時暴起發(fā)難。
不過很顯然,他的擔(dān)心多余了,孛都接過密函,先是大致掃了一眼,隨后,臉色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東西。
片刻之后,他收起密函,皺著眉頭望著眼前這個樣貌平平的兵士,問道。
“就這個?沒別的?”
語氣并不和善,甚至有幾分不滿,以至于,讓楊俊都差點忍不住要策馬上前。
但是,面對如此沉重的壓力,那個兵士卻依舊沒什么反應(yīng),就只是語氣干癟的道。
“能給閣下看的,就這個!”
這話背后的含義,可不簡單。
言下之意,可能是還有別的,但是不能給孛都看,也有可能,就真的只有這個。
面對這樣的狀況,孛都顯然有些意外,擰著眉頭掃了一眼楊俊等人,很快便有了決斷。
隨后,他的臉上很快浮起熱情的笑容,道。
“楊二將軍遠(yuǎn)道而來,無論如何,也要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我們和楊家是老朋友了,我太師素來仰慕楊王威名,剛剛得到消息,聽說楊二將軍前來,不勝歡欣,已然在營中備宴,將軍請跟我來吧。”
說著話,孛都命人讓開了一條道路,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等著楊俊的反應(yīng)。
見此狀況,楊俊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重新回到他身后的那個兵士,見對方?jīng)]有什么反應(yīng),他便也沒有再多說什么,簡單的整理了一下隊形,便帶著人跟著孛都向前,朝著瓦剌老營的方向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