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無巧合
名棠心中實是高興,楚錚方才故意嚇他的事也不追究子肯定是故意的,對施文生等人道:“不過通過錚兒所辯,本相覺得先前所想的確尚有思慮不周之處,錢大人由你執(zhí)筆,你等再商議一番。”相比兒子,這幾個心腹能力倒是有待提高了。
楚錚此時才感口干舌燥,連喝了三盞茶水,喝完想了想,還是決定吸取教訓得注意小節(jié),起身將父親和施文生等人的茶盞亦都倒?jié)M了。
過了一個多個時辰,楚名棠直起身子,頗為滿意地說道:“嗯,今日就到此吧。施大人,明日你是我方主將,本相只作旁觀。”
“遵命,請?zhí)敬笕吮M可放心。”
施文生已是信心滿滿,雖已不再奢望扳倒方令白,但經(jīng)過今日準備,足以使幾個老對頭灰頭土臉。
楚名棠忽愕然望向他身后,一旁馮奕征和許庭曉亦站起身來,施文生回頭一看,楚夫人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幾人上前見過,楚名棠不知為何臉色有些尷尬,道:“你等先行回府吧。錚兒,替為父送各位大人。”
楚夫人卻道:“錚兒留下。李成,你送幾位大人出府。”
門外管事李成應了聲是。施文生等忙施禮告退,只是心中都有些疑惑,雖說太尉大人懼內(nèi)廣為人知,可楚夫人從未在大人處理朝堂之事時前來打擾,今日是怎么了?
幾人走后。屋內(nèi)陷入一片沉寂。楚錚拎大茶壺上來準備為娘親倒茶。楚夫人卻瞪了他一眼。道:“一邊去!”
楚錚一副無辜神情:“娘。孩兒可沒得罪您啊。”
“哦?”楚夫人笑得意味深長,“那你說是何人得罪了為娘?”
楚錚噎了下,這不是明擺著地嘛。氣勢洶洶地進來當然是找父親麻煩,可叫自己如何回答?
雙方楚錚誰也不敢得罪,索性茶也不倒了,拎著壺兒返回原處。卻聽背后傳來楚夫人惱怒地聲音:“沒良心地小東西。”
這屋子沒法呆了。楚錚向左右各施一禮:“父親。娘親。徐老太醫(yī)和我大趙武林群豪尚在踏青園內(nèi)。孩兒可否”
“坐下!”楚錚還未說完就被楚夫人打斷,“今日為娘有些話亦是說給你聽的。”
楚錚只好怏怏坐了下來。楚夫人轉(zhuǎn)過身來望著楚名棠,道:“夫君,可否告知妾身,倩兒陳縣遇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名棠苦笑道:“施御史不是已經(jīng)向夫人稟報過了嗎?”
“施御史所說。妾身不信!”楚夫人道,“先前妾身還不覺得,以為只是鷹堂和狼堂中人無能。找不出襲擊倩兒那群匪徒蹤跡,況且此事由夫君操心。妾身不便過多過問。可錚兒從北疆回來后,短短數(shù)日便尋得真相。妾身不得不懷疑了,就算夫君平時忙與政事。可鷹堂和狼堂那幾個為首之人論雖不及錚兒,但亦無一是蠢材,錚兒既知從刑部著手,他們這一月來就絲毫消息都沒打探到?錚兒,你難道不覺奇怪?”
楚錚連咳數(shù)聲。一時說不出話來。楚夫人見狀,冷笑道:“好啊,你們父子原來早已沆瀣一氣。”
楚錚小聲辯解道:“四姐遇襲之時孩兒遠在北疆,事先的確不知情。”
“那就是你回來后與你父親沆瀣一氣欺騙為娘。”楚夫人斷言道。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楚錚搭拉著腦袋,再不吭聲了。
“再者。陳縣縣令范若誠是輕如表弟之事雖所知者甚少,但天下無不透風地墻。何況他曾在京城西南當了近三年的私塾先生,期間錚兒帶張得利幾次前去探望,周邊百姓有不少人知曉這范先生有一富家親戚,已是猜測紛紛。可那刑部主薄在倩兒遇襲前城南調(diào)查了數(shù)日。竟沒打聽到此事,甚至連范若誠初至京城時略帶南齊口音亦無人向他提起,因此使其誤認為范若誠不過是一尋常人而已。”
“而那施御史卻對妾身道,倩兒遇襲只不過是一巧合。”楚夫人看著楚名棠:“世上確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巧合,可如此多不合常理之事匯集到了一處,顯然絕非巧合。妾身心中起疑后,便召來狼堂高士英,從他口中得知。狼堂亦懷疑過此案或許與刑部某官員有關,可派出之人在吏部與陳縣當?shù)鼐篃o人打聽到喻世保與富紳劉富全有關。那高士英老是老,卻還不至于糊涂,唯一可能就是暗中有人替喻世保和劉富全二人遮掩。但為何錚兒回來后一查便查到了?豈非咄咄怪事。”
事到如今楚名棠只得坦然承認:“夫人精明了得。其實為夫本不想瞞你”
“妾身并非為夫君隱瞞而生氣,”楚夫人怒容滿面,“可夫君不該置倩兒于險境,她與錚兒不同,從小只知讀書作詩,從不知世間險惡,你怎這般狠心?”
楚錚見父親臉色忽青忽白,忍不住道:“娘,其實父親亦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而且四姐那天出行的護衛(wèi)中加派了諸多鷹堂高手,甚至將那群賊人盡數(shù)擒下亦非難事,只是為大局著想才任由他們逃離。”
楚夫人心頭怒氣正無處發(fā)泄,楚錚此時冒出來簡直如火上澆油:“你與你父親一個德性,沒見倩兒受此驚嚇大病近一月,若是落在尋常人家,甚至可能就此不治。當年漢高祖之父太公為項羽所擒,‘為高,置太公其上’,高祖曰‘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此乃萬般無奈才施一行險之策,可你們父子倒好,輕易將女兒、姐姐推入險境,簡直無心無肺。”
楚名棠起身長揖一禮:“夫人。倩兒之事。確是為夫之
.]:加惱火,況且這事自己地確考慮不周,看到女兒瘦削地小臉和驚恐地眼神楚名棠亦很是后悔。
見楚名棠誠心認錯。楚夫人亦不便再鬧下去了。錚兒還在一旁,總得給夫君留點顏面。何況這些氣話也只能在私下里說說,若被倩兒聽去了。這丫頭自小多愁善感。天知道惹會出什么禍事來。
只是楚夫人心頭仍是怒氣未消,看向楚錚的眼光便有些不善。
楚錚已在后悔,早知父親這么輕易便低頭認錯,自己多什么嘴啊。見娘親盯著自己,楚錚想來想去,自己好象確實沒什么過錯。從北疆回來后才接手此事。只是吩咐幾句,第二天鷹堂就把幾份報告呈上。楚錚當時一看便心中明了,這定是父親設下的一個局。自己當然按他老人家意思的去做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楚錚嚅嚅說道:“孩兒亦知錯了,不應那般,以致這般讓娘生氣。”
“罷了。”楚夫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過了會兒才道,“此事與你確實沒有太大干系。不過錚兒,娘知道你以后定大有出息,方才那番辯論。連久處朝堂的幾位大人也不是你對手,做父母地所能傳授于你地已是不多。可為娘為在此仍想奉勸你一句:在這世上相比而言,最可信任地仍是你地族人,只有他們才與你休戚相關利害與共,尤其是至親更需竭力維護,除非出現(xiàn)你大哥這等情形。而那些外人。他們前來投靠不是為了富貴就是為了名利,對其中有才之仕可以善待重用,但必須把握分寸,不可過于信任,否則非但讓族人寒心,甚至可能出現(xiàn)奴仆噬主之事。”
楚夫人觀察著楚錚神情,見他若有所思,便繼續(xù)說道:“錚兒。現(xiàn)你身邊重用之人如歐陽、陸鳴等,皆是你師父門下弟子,無一是楚氏族人,如今你年紀尚小還無關系。可再過幾年若仍如此,恐怕族人便有非議了。若得不到族人支持,你如何當這楚家宗主?”
用楚錚前世地眼光來看,楚夫人這番話簡直大錯特錯,不但任人唯親,而且這個“親”并不指親信,是要從自己族人當中挑選。可如今畢竟是世家閥門的時代,楚夫人所說正是各大世家立足于世的根本之策,就算在歐陽和陸鳴等人,自己若忽然挑選一堂兄弟作為副手凌駕于其之上,他們也會視為理所當然,決不會不滿。當然,火線提拔那人能不能服眾就要看他自己本事如何了。
楚錚撓了撓頭,是順應潮流做個既得利益的維護者,還是當一只逆天的小強?
想了片刻,楚錚還是決定暫時選擇前者,羽翼未滿就想逆天做全民公敵,這不是自己性格,還是等手掌天下權以后再決定何去何從吧。
“娘的意思孩兒明白,孩兒定謹聽教誨。”
儒子可教!楚夫人點了點頭,“至于軒兒之事,你父親和為娘自會為你作主,若他始終不知悔改”
楚名棠忽道:“錚兒,你盡可放心,為父和你娘臨終前定會替你做一了斷。”
楚錚忙道:“父親,這話都說到哪去了,孩兒”
“這等事無需諱言,”楚夫人神色黯然,“但凡遇著這等事,多數(shù)世家家主都會這般處置。旁人且不論,就說你堂爺爺吧,若你那堂伯楚名亭仍在幽州興風作浪,他老人家臨終前亦定會將其賜死,而不需你父親為此煩心。世家大族內(nèi),家族利益遠重于親情,不過這亦在萬不得已時才為之。娘今日如此生氣,并非是你父親做錯什么,而是不應將倩兒牽涉其中,若換成錚兒你,娘絕無異議。”
“早知如此,孩兒就不隨師父習武了。”楚錚垂頭喪氣地說道,“就算手無縛雞之力,至少也有爹娘心疼。”
“油嘴滑舌!”雖知楚錚是在逗自己開心,楚夫人還是忍不住笑道,“堂堂六尺男兒,卻拿自己與姐姐相比,你兩位哥哥象你這么大時,你父親也已將他們送入軍中歷練了。”
楚錚仍做不服氣狀,糾纏不休。反將楚夫人逗得笑個不停。楚名棠看在眼里,突然發(fā)現(xiàn)兒子至少有一處比自己強多了。會哄女子開心,以后自己再后院起火,叫錚兒過來倒不失為一良策
一場家庭風波基本平息,可楚夫人對楚名棠仍板著臉,似贊似諷地說道:“倩兒遇襲既是夫君安排地苦肉計。想必謀劃許久了吧。”
“其實先前地確是一巧合。”楚名棠小心翼翼地答道,“錚兒去了北疆不久,成奉之前來向為夫稟報。說數(shù)月來吏部接到狀告陳縣縣令范若誠地狀紙數(shù)不勝數(shù)。且刑部右侍郎喻世保等一些朝中官員對此亦極為熱忱,多次催促吏部懲治范若誠。為夫這才得知輕如尚有一表弟在我大趙,錚兒還將他提拔為縣令。為夫原本有些惱怒,可派人到陳縣一打聽,這范若誠還真是一德才兼?zhèn)涞那骞伲瑢Ω蛾惪h地士族豪紳總體雖說魯莽。可細節(jié)不乏機敏之處。為夫便起了愛材之心。吩咐成奉之將此事壓下,待年底官員調(diào)配時將此人調(diào)入朝中任職。”
“不過調(diào)查范若誠之事同時,喻世保與陳縣富紳劉全富地關系也浮出水面。夫人亦知這喻世保乃方令信心腹。對這等送上門來的把柄為夫自然笑納,便派人前去監(jiān)視。卻不想得知喻世保為將范若誠逐出陳縣,竟欲設法在陳縣制造事端,恰巧在此時北疆傳來大捷,于是咳”
楚夫人接口道:“于是夫君便順水推舟,幫著喻世保制造時機,提議去陳縣游
個小丫頭是御史臺某位官員的女兒,與四弟家儀兒頗由儀兒來邀請倩兒同去。太尉大人之女與禮部尚書之女突然亦在游玩人群中,喻世保事后得知。想必嚇得魂都飛了妾身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夫君對倩兒向來管束甚嚴,可那日為何允許她出京城甚至在外過夜。原來如此!”
見夫人又有怒氣上涌之勢,楚名棠只好干笑不語。
幸好楚夫人沒有借此發(fā)揮,只專注于正事:“夫君費盡心機設下此局,先前妾身雖已猜到是為了方家,卻不知為何將時機選在此時。方才在內(nèi)屋聽了錚兒與施御史等人辯論,妾身突然明白了。夫君是在針對北疆大捷之后方家在朝中勢力陡增之事?”
楚名棠贊道:“夫人果然聞弦音而知雅意。舉一反三”
楚名棠忽瞥見楚錚低著頭。腮幫子鼓鼓地顯然是在暗暗偷笑,真是習慣成自然,竟忘記兒子也在書房,忙轉(zhuǎn)口道:“此次北疆大捷雖由錚兒暗中謀劃,可在明面上仍是以樊兆彥為首,而且此事亦有諸多不可告人之處,我楚王兩家便讓樊兆彥占了頭功。可方令信卻貪心不足,念念不忘染指兵部。我楚名棠豈是好相與之人,方令信若想謀取一完整兵部,為夫就叫他至少將一半刑部之權拱手相讓。”
楚夫人不禁問道:“可妾身方才聽錚兒與施御史等人辯論,方令白完全可以從中脫身。最多上奏自責了事,如何奪取刑部之權?”
楚名棠恢復了常態(tài),看了楚錚一眼:“方系官員中恐怕無人有錚兒這等辯才,何況就算方令信親自披掛上陣也無法抹殺喻世保之事,再者為夫亦留有后手,定可讓其鎩羽而歸。”
楚夫人皺了皺眉:“那夫君到底是想謀取刑部,還是如向大長公主所獻之策那般,改革朝政,將六部歸于一統(tǒng)成立一新機構,為平定天下著手準備?”
“為夫希望是后者,畢竟眼下不宜與方家撕破顏面。”楚名棠道,“但方令信若是過于貪心,方令明上任兵部尚書之時,便是這后續(xù)之策實施之日。為夫非但取方家刑部一半之權,兵部職權亦將一一被剝奪,轉(zhuǎn)由樞密院定奪。”
“樞密院?”
“是錚兒為這新機構所取之名,為夫覺得還算貼切。”楚錚原先提議的是軍機處,楚名棠聽了認為太過直白,楚錚只好又道樞密院如何,楚名棠一聽便連連點頭。楚錚心中暗嘆,真是不同時代有喜好亦有不同啊,起源于唐代的樞密院相比明清時期軍機處顯然更合楚名棠心意。
楚夫人想了想亦覺不錯,道:“那由何等人參與其中,朝廷三公與六部尚書?”
楚名棠道:“此處與夫人先前所知略有不同,六部尚書無權參與,且郭懷并非出任司徒,而是效仿西秦,設兵馬大元帥一職,與朝廷三公并列,司徒則另有其人。”
楚夫人忙問道:“何人?”
楚名棠笑道:“自然是夫人堂弟明遠出任此職了。因此樞密院內(nèi),只有朝廷三公與郭懷共四人而已,可說平衡了朝中各方勢力,對皇室亦可交待。”
楚夫人撫掌笑道:“妾身近日總覺得有些詫異,父親怎甘愿讓明遠只繼承鎮(zhèn)北侯卻在朝無職無位,原來早有打算可是妾身對此為何全然不知?”
楚夫人突然想到自己竟然被忽視了,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岳父大人雖有此意,但為夫之前尚無把握。”楚名棠臉色尷尬,想讓王明遠任司徒郭懷任大元帥,定要逼迫方令信做極大讓步,若預先告訴了夫人了,定然牽涉出喻世保之事,置女兒于險境這虧心事恐怕也早就瞞不住了。
楚夫人也有些明白了,只是自己心情已好轉(zhuǎn),不想再與夫君鬧騰,只是冷笑道:“三大世家家主任朝廷三公亦是應該,可郭懷任兵馬大元帥,兵部怎能不歸其管轄。夫君為這兒時好友真是傾盡全力啊。”
“并非如此簡單,夫人。為夫?qū)⒐鶓淹粕洗寺殻饕菫闋恐品郊遥掖笤獛浺嗖贿^是樞密院四人之一,職權雖在兵部之上,可兵部尚書既是方令明,又怎甘心聽從郭懷之命?何況邊疆三大營亦在我三大世家中人掌控之中,此乃其一。其二,既是成立樞密院,那么調(diào)動大趙各地軍隊的所有兵符皆從兵部收繳至樞密院掌管,軍需輜重亦由樞密院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六部調(diào)配。僅這兩點,就已將兵部之權剝奪大半,而兵部左侍郎何為雖說特立獨行,但與我楚王兩家關系甚密,而孟德若調(diào)至兵部,更不會聽從方令明,兵部尚書可說有名無實。再者,此次郭懷雖在北疆吃了大虧,但這老小子恩怨分明,日后在樞密院內(nèi),只要為夫真心為大趙平定天下,他定會全力相助,再加上明遠,樞密院內(nèi)為夫四占其三,方令信縱然有心搗鬼亦無能為力。”
楚夫人心里盤算了下,這樞密院看似平衡各方勢力,可細想下來還是夫君得益最多:“夫君地意思是,明日早朝無論方家是進是退,剝奪兵部之權勢在必行?”
“正是,”楚名棠點點頭道,“兵部在朝中歷來自成一系,其弊端早已顯現(xiàn)。我楚王兩家占據(jù)大義,皇室想必亦不愿兵部之權落于世家之手,三家合力,方令信亦無可阻止。此人之前有些利欲熏心了,只想著如何擴張方家勢力,明日早朝借喻世保之事敲打他一番,方令信若還沒老糊涂,應該有所領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