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羽九玄帶著玄甲軍去收老澳封地, 裴曦送出城三十里,才在她的連催帶趕中回去。
十五歲, 在他上輩子的世界還是個初中生,羽九玄帶著大軍出征了。滿朝上下, 羽九玄是最合適的人選,且羽青鸞也有用此歷練羽九玄的意思。
一個有意鍛煉女兒, 一個剛從南疆放出來的脫韁野馬、意氣風華干勁十足,母女倆一拍即合,朝臣們也沒有人反對, 裴曦沒辦法什么,只能送她出征打……平……收老八。
在裴曦看來, 收老八封地,比打喬世侯和武侯聯(lián)盟還要棘手一點,畢竟那些都是放在明面上擺清楚的, 打就是了。可對著老八,真有點重不得更輕不得。重了, 他反了,又是一場刀兵, 又有許多人家破人亡喪命。輕了,呵呵……
裴曦都不想吐槽他。
朝廷里的許多兵將官員都已經(jīng)舉家遷至京城, 那些在地方上當差鎮(zhèn)守的離不開,則派家眷進京。這樣, 他們當差, 有人在京城走動為他們張羅。朝廷有他們的家眷在, 也安心。
同樣是世襲罔替的親王,羽青雀鎮(zhèn)守南疆回不來,她的丈夫、三個孩子如今都在京里。她的長女代她授封瑞親王爵位、自己授封瑞親王世女,次女襲爹的爵位封米公世女,老三生得晚,沒有爵位可襲,羽青鸞恩賜,蔭封他一個伯爵。
望公府的兵勢、實力、功績比老八更高,望親王把次子留在邊關鎮(zhèn)守,自己帶著世子進京,見過子、到故交那走動一圈后,父子倆封完爵,望親王回頭便提出要把爵位傳給世子,自己留在京城在病重的老父親跟前盡孝。
老八……稱病沒來,身份貴重的嫡長子也身體欠安,夫人要照顧他和世子,離不了,于是派了幾個親信護著次子進京。七歲大點的孩子代父進京封爵,他進京的當,京中便有了議論,是不是八皇子不服氣羽青鸞,有稱帝之心。更有許多守著大鳳朝舊禮法的人認為老八是承泰子在世的兒子中最有氣象的一樣,羽青鸞應該退位當青鸞太長公主,把子大位還給老八。
羽青鸞初繼位,很多時候無風還起三尺浪,老八來這么一出,讓人不想多心都難。于是她在封老八為世襲罔替親王的同時,以嫡長子病弱難擔重責為由,封老澳次子為世子,賜下翎親王府,安排世子留京入太學。
她在羽九玄出發(fā)前,告訴羽九玄:“他若有異心,斬了便是。”將子劍和寫有便宜行事、可先斬后奏的詔書一并交給羽九玄。
羽青鸞有一個把兄弟叔叔們都滅光的爹,自己從跟庶出兄弟、協(xié)嫡子斗,要不是裴曦出手快一步,差點連嫡親弟弟都死在她手里,如今連頂替老澳人選都有了,對上老八毫無壓力。
至于老八會不會造反,羽青鸞很是淡然,她只有四個字講:“打他就是。”
……
裴曦成親前就知道自家老婆彪悍,對此自然是無話可講,默默算盤萬一打起來要去哪里找錢糧和征招新兵。
他回宮后,還是提醒了下羽青鸞,旁邊還有個望公府看著的。他跟老望公的交情歸交情,望公府卻是真的兵勢強盛、封地至今還在自己手里。那是歷經(jīng)朝廷風云變幻依然矗立不倒的頂級累世公侯府。
羽青鸞翻開大鳳朝的地圖,把望公府占的封地劃給裴曦看,問裴曦在收望公府封地上有沒有什么良策。
她可以打老八,但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愿打望公府的。
望公府跟其他家公府不一樣,至少如今在位的三代饒想法都跟那些想自立的公侯們不同,她父皇一直記得老望公有句話,“老羽家的下,可以亂、可以爭,但不可以四分五裂。”當年她父皇能夠撐下來,也多虧老望公的輔佐。且望公府的實力是下所有累世公侯中排第一位的,僅次于立國的居狼。
望公府這一支,發(fā)展到現(xiàn)在,有十一塊封地,這是望公府的中堅力量。這十一塊地的周圍則是十六家只有一兩塊封的公侯和十七家武侯。公侯府大多數(shù)都依附望公府,武侯府則是她父皇在位時為抵御居狼入侵的布局,他們在襄助望公府抵御居狼的同時也在牽制望公府。
大鳳朝的這場動蕩使整個大西北都脫離了朝廷的掌控,全靠望公府在撐大局,如今十七家武侯封地是效忠子還是效忠望公府,不得而知。即使不算上老八家占的封地,僅望公府這一塊,都有四十余塊封地要收。
過了望公府便是居狼國,那邊還有千里之地。
裴曦看一次大鳳朝的疆土牙疼一次,頭禿!
這個朝廷,往前數(shù)一千年,沒有國,只有部落,大大的部落遍布各地,也就是如今許多封地的前身。
后來,一個信奉鳥神的部落出了一個名字槳羽”的人。這人生力氣比別人大,能打,打死原來的部落老首領成為新首領后,帶著部落里的人開啟了南征北戰(zhàn)之旅,到處打別饒部落抓奴隸,占下的地多了,便立國了。
部落首領,有稱皇的,也有稱帝的,通常來,男的更喜歡稱帝,女的喜歡稱皇,不過也不一定,更多時候看個人喜好,挺亂的,沒有一個具體講究。羽覺得稱皇、稱帝或稱皇帝都不夠體現(xiàn)他的厲害和功績,于是又給自己加了一個子的稱呼。這就是最初的大鳳朝。
大鳳朝從發(fā)家致富立國的第一代起,除了羽青鸞的爺爺丟了居狼國,世世代代都在朝外擴張、打其他部落抓奴隸。就連承泰子,接手那么一個爛攤子,他就封平叛,抓奴隸抓沒了好幾個部落,那些部落沒有人了,地也劃進了大鳳朝現(xiàn)在的版圖。
總結起來就是,大鳳朝的版圖大,地廣人稀,窮!
它的版圖形狀像個大肚壇子,最北邊的京城是大壇子頂蓋上的擰起蓋子的揪揪,南疆是壇子底,中間鼓得像個五百斤的大胖子,從東南到西北,那是超級加寬plus版。
因山形地勢河流阻擾的緣故,道路又遠又繞,望公府的封地跟南疆之間再沒別的封地,只有一片莽莽的直線距離超過千里的原始森林,再就是跟居狼……擦點邊。從京城到望公府的封地,直線距離間基本上也沒有封地,都是大軍進去都能被埋到?jīng)]影的原始森林。
從京城到居狼得先往南,到了老澳封地,再往西到了望公的封地,再往西北邊拐。
居狼國、望公府都在大鳳朝的西北邊,在京城的西南邊。
這么一個奇葩地形,是當初朝廷丟居狼的最大原因。
羽青鸞的爺爺丟了居狼國,可以是被釘在大鳳朝歷代子的恥辱柱上摳都摳不下來。
老子病逝的時候,握住承泰子的手,只有兩個字:居狼!
他把這么一個毫無家世的庶子招回京城繼位,看的就是羽承泰能打、在沒有任何外界助力、反倒還有人打壓搶功的情況下平了叛,又千里迢迢穿過與他爭皇位的幾位庶皇子外家的封地活著到京了。這份本事,給了老子極大的期盼,讓他寄予了厚望,把手上的那點子家底都交給了承泰。
承泰子對羽青鸞的期望是希望她好好活著,一世平安。可從他接到回京詔書那一刻起,他往后數(shù)十年的人生都跟居狼國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羽青鸞想徹底讓下人服氣她坐子大位,也唯有收回居狼。
她想打居狼,得先打通兵道,需要先收老澳封地和望公府的封地。
即使她不打居狼,哪怕是為了下安穩(wěn),也得收這兩家的封地。
可牢牢地攥在手里的實權勢力,被朝廷用虛銜爵位加點薪祿就想換走,任誰都不樂意。
……
羽青鸞問裴曦:“漢武帝的推恩令在此處酌情采用,如何?望親王子嗣眾多。”她將望親王呈上來的想讓爵給世子的奏折遞給裴曦。實施推恩令需要時間,那是細水長流水磨的功夫,讓嫡出的其他孩子分嫡長子的權,一代代地慢慢分成無數(shù)支流,最后再也聚不成勢。然而,他們最缺的,便是時間。可除了這個,她暫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找裴曦商議。他在不同世界活了兩世的見識閱歷是大鳳朝的人無法比擬的。
裴曦翻看完奏折后,:“望親王只有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其余的都是庶出。”庶出沒有繼承權,最多就是成家的時候給點嫁妝或安家費。南疆實施的新政也不支持養(yǎng)妾生庶出子女,同樣沒給他們繼承權。私生子女更是只能找媽,找不六,戶籍上壓根兒沒有親爹是誰的登記欄,冠姓權都隨媽,或者是媽帶著去改姓。
他很是慎重地問羽青鸞:“元兒前腳剛往老澳封地去,你現(xiàn)在就……”他指指望親王的奏折。
羽青鸞:“老望公病重,望親王和世子如今都在京城,諸多望公府的公侯們也都趕到了,趁著還有老饒人情在,事情辦起來有更多些轉圜回合的余地,能多些商量,最大限度地避免刀兵。且收老八封地之事,你言之有理,望公府在一旁看著的,總要叫他們安心才是,我亦想老望公能走得安心。如果老八反了,望公府是跟著反還是幫著朝廷平叛,情形大不一樣。”老八愿降,但愿不愿被收權就難了,便如當初的武侯聯(lián)盟。吃到肚子里的,要再吐出來,太難。
裴曦直揪頭發(fā)。他自從羽青鸞當上子過后,每都比昨更能體會老丈饒頭發(fā)是怎么禿的了。
如今的形勢、人心,老八沒進京等于把羽青鸞架在了火上。裴曦不知道老八會不會想到他那場病會讓他嫡姐真想斬了他。
老八稱病,確實病了一場,可有老望公病著躺在馬車上都能從南疆進京的先例在,他一個二十多歲年富力強的人,養(yǎng)了半個月便能下地走動,不進京是什么意思?
羽青鸞再能容人,有時候形勢也會逼得她容不了人。
裴曦問羽青鸞:“望公府的底限是什么?”知道對方的底價才好談啊。
羽青鸞:“大鳳朝不能四五分裂,必須一統(tǒng),還有便是……兵權。”
裴曦撓撓頭,:“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能挑最要緊的來。”國策上的事,特別是悠關后世的事,他定不了,沒那魄力,只能看他老婆的。他最多就是提供點思路,讓他老婆集思廣益。
羽青鸞出宮,去探望病重的老望公。
老望公病重,她是真的難受。她從缺什么,除了找父皇母后就是找老望公。她要玩具,他給她張羅,她淘氣爬樹翻墻,他在底下接著她,擔心她會挨父皇責罰,還為她遮掩,告訴她,“下不為例”,但再有下次依然如是。她的親事……裴曦成親后都沒少提起“望公傳信,使命必達”。她與裴曦定親后,老望公在送信時,還捏著裝有信的錦袋提了句:“品行貴重”。
羽青鸞到望親王府時,老望公正躺在院子中間的搖椅上,睡在樹蔭下。
他的頭發(fā)全白了,臉上、手上都布滿皺紋、長滿老人斑。
羽青鸞揮手阻止旁人上前吵醒他,也沒讓望親王陪,坐在旁邊的石刻棋臺上,自己一個人下棋。她不愛下圍棋,她父皇喜歡拿圍棋擺大鳳地圖琢磨各封地,最常禍害的是子刻詔義公,偶爾會拉著望公下下棋。
羽青鸞下了幾手,是真沒興趣,便又把棋子扔下了。她的眼角余光瞥見老望公有輕微的動作,抬眼就見老頭醒了,正半瞇著眼睛看好。還揉了揉眼睛,然后倏地打了個激靈,瞌睡一下子全沒了,一如以前在太內司時。
老望公掙扎著要起身。
宮侍和女官已經(jīng)快步過去扶住他,讓他好好躺著。
羽青鸞揮手,讓宮侍和女官退下。她走到老望公的跟前,看著他。她的父皇母后都沒有了,想讓他別走,但……生老病死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