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阿兄,這種心情,就是喜...)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再同時落下。
西雅樓弟子先是被少女清脆又莫名耳熟的聲音驚醒,才要向著門口望去,又被驚雷般乍起的聲音嚇住, 不敢置信般向著面館角落看去。
虞兮枝卻已經(jīng)率先看到了西雅樓那身眼熟的道服,不由得帶了幾分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怎么又是你們?你們該不會在這里一碗面吃了七八天嗎?再好吃的面, 連著吃,也會覺得膩吧?”
殿內(nèi)穿著西雅樓道服的弟子聞言, 心頭頓時一酸,險些落下淚來,萬萬沒想到, 最體諒他們的, 竟然是她。
他們在昆吾山宗遍尋吃面少女無果,思路自然也打開了許多,將搜索范圍擴(kuò)大到了附近的小鎮(zhèn), 而一家面館自然也成了蹲點之地。
面連著吃,當(dāng)然會膩。
但是膩又怎么樣?總不能進(jìn)店坐著不吃面吧?
早上一碗面, 中午一碗面,晚上一碗面, 再好吃的面都得被這樣的吃法糟蹋。
西雅樓弟子尋人自然有分工, 有在昆吾外門掃蕩的, 有在內(nèi)門試探的,還有仗著自己修為高作死去劍冢如宣平宣凡兩兄弟的,除此之外,當(dāng)然還分了一小縷出來,在面館和罹云郡巡視。
這幾波人是按修為劃分的, 修為越低,任務(wù)越外, 自然不會有什么輪班的說法,是以宣平宣凡煉氣后期,內(nèi)門的永遠(yuǎn)鬼打墻,外門的苦著臉一無所獲,他們駐扎在面館的……一直吃面。
她終于走進(jìn)來,在虞寺開口前,已經(jīng)環(huán)顧了一圈周圍,話鋒一轉(zhuǎn):“散發(fā)著肉餡餅香氣怎么了?吃你家大餅了?我辟不辟谷關(guān)你們什么事?你們哪個門派的啊?管閑事管到我阿兄頭上來了?”
虞寺當(dāng)然知道虞兮枝在西雅樓的人來之前就已經(jīng)領(lǐng)了個任務(wù)跑了,不認(rèn)得這里的人也是正常的。
他雖也對西雅樓眾人這幾日的做派多有微詞,但虞寺到底大師兄做慣了,為人本就四平八穩(wěn),又常常被“容人之量”、“切莫斤斤計較”、“后輩頑劣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一類的叮囑束縛,久而久之,肚子里不能撐船也撐傘了,是以心態(tài)還算平穩(wěn)。
可虞兮枝不。
如果她和虞寺一樣的話,劍匣側(cè)面就不會隨時放著一本記仇筆記了。
她受冷嘲熱諷慣了,當(dāng)面背后說她的人都太多,聽見了,她就記下來,有機(jī)會就報一報。
罵她,她可以等等再噴回去。
但是罵虞寺不行。
虞寺是她的阿兄,是她戰(zhàn)斗在與原書男女主命運(yùn)抗衡第一線的最大盟友,更是她穿來這個世界后,第一個,也始終給予她關(guān)心和溫暖的人。
于是虞寺還來不及和她講這兩天昆吾山宗的情況,再講一聲師尊懷筠真人的禁令,就見虞兮枝抬手卸了身后的劍匣,往旁邊沉沉一放:“是哪個人剛剛說要見我的?還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開眼有什么意思……”
話到最后半句,她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煙霄劍柄上,先是揚(yáng)眉沖店家的方向一笑:“老板,給我身后這幾個人各來一碗面,加丸子。”然后,她才揚(yáng)起下巴,繼續(xù)了剛才的話,陰森森一笑:“……來,讓我給你們開開光。”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果然,隨她進(jìn)來一家面館的,只有惴惴不安又盯著她欲言又止的黃梨和暗自警惕的程洛岑,謝姓祖宗許是不愿意露面,神龍見首不見尾地走了,看黃梨的樣子,八成是讓黃梨給她帶句類似于他先走了之類的話。
……然后黃梨就被她陰惻惻摸劍的樣子嚇住了。
西雅樓的弟子們也被嚇住了。
他們進(jìn)退兩難。
虞兮枝太好認(rèn),就算不說那張實在是漂亮得過分的臉,除了她也沒有別人會隨手在頭上插根樹枝。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會兒樹枝下面還挨著根筷子,但總之,他們遍尋不到的吃面少女,近在咫尺。
打是打不過的。
吃面少女和宣平宣凡兩兄弟對上都像是切菜,又何況是他們。
可要退……
他們代表的是西雅樓的顏面,少女的手都在劍柄上了,這在修仙界,四舍五入已經(jīng)是發(fā)出決斗邀請了。
這可如何是好。
大家忐忑惶恐地對視一會兒,再后知后覺地想起他們不僅大敵當(dāng)前,剛才分明還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轉(zhuǎn)過視線,只見剛才還怒不可遏的黑衣男人竟然不知怎么想的,又拉回了兜帽帷幕,收斂了一身氣勢,重新坐了回去。
西雅樓弟子:……
談樓主,您說話倒是別開了頭就沒結(jié)尾了啊!
要找人的也是您,這會兒人都到眼前了,要怎么辦,您倒是給個準(zhǔn)話啊!
談樓主有苦難言。
他方才剛剛乍露氣息,才說了一句話,就感到了不對。
白雨齋紅衣老道的氣息似有若無從遠(yuǎn)處飄來,顯然是正在路過此地前往昆吾山宗去。
若是他動靜鬧得大一些,那紅衣老道未必不會感受到他的氣息,這就掉頭沖他而來。
那紅衣老道來者不善,來意不明,但想來沒什么好事,此處人多口雜,更是凡人之地,在此掀起波瀾,未免不妥,也不美。
他兩次來面館,兩次就恰恰遇見虞兮枝,緣分天定。
既然已經(jīng)找到了人,那大局自當(dāng)已定,收徒此事,也不急于此刻此時。
總不能在一家面館自報身份,這也實在太簡陋。
年輕一輩的弟子,是該磋磨磋磨,提前和他們未來的師姐見識一下劍修的險惡,也是好的。
念及至此,談樓主心情終于平順了許多,不動聲色地沖著西雅樓弟子點了點頭,繼續(xù)低頭吃面了。
本就奇香的面,此時看來更順眼,更香了呢。
西雅樓眾人:……
嘶,樓主他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他、他點頭了!
點頭是幾個意思啊!
是要他們被開開光嗎!
這廂虞兮枝卻已經(jīng)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晃了晃手腕,于是劍柄便與桌沿碰撞出了更加不耐煩的聲音,黃梨與程洛岑噤若寒蟬般拉開凳子坐下,店家卻已經(jīng)手腳麻利地上了面和丸子。
這些日子來,一家面館日日都有修士往來,店家已經(jīng)對這種劍拔弩張見怪不怪了,還能見縫插針地沖著虞兮枝一笑:“小真人來啦,這丸子您快嘗嘗,有內(nèi)味兒不?”
虞寺萬萬沒想到虞兮枝竟然與這店家相熟,對方還要讓她品鑒近來最出名的這方牛肉丸子。他眼神有疑惑,又有想要制止虞兮枝方才向四周扔話的幾分阻止,但他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在所有這些之前,虞兮枝首先是他的阿妹。
她闖禍,有他兜底。
她做了錯事,他在人后再訓(xùn)斥她便是,此時西雅樓弟子環(huán)伺,雖然氣氛有些奇奇怪怪,但虞寺絕不會在人前讓虞兮枝難看。
更何況,剛才雖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夠他看清,坐在墻角的那位,正是西雅樓的談樓主。
他雖然不知這位談樓主為何會在此處吃面,但對方既然重新戴上兜帽,斂了氣息,想來是不愿被認(rèn)出來。
即使如此,他自然當(dāng)做沒看到。
談樓主縱容自己弟子胡鬧,他難道就不能縱容自己阿妹了嗎?
虞寺微微勾了唇:“看來阿妹這次下山一趟,修為有所精益。”
為首的西雅樓弟子叫李勝意,不過開光后期修為,此刻手抖如篩糠,面上忍住不顯,說話的時候卻忍不住牙齒打顫:“你……你就是太清峰那個烙肉餅的二師姐吧?嘖,打、打就打!你瞧不起誰呢!”
烙肉餅的二師姐剛才還在不耐煩,面上來以后,到底因為整整一周都在忙碌中,沒怎么好好進(jìn)食,這會兒二話不說已經(jīng)在吃丸子了,邊吃邊口齒不清地說了句什么。
西雅樓眾人一個字都沒聽清,正在面面相覷,還是虞寺正襟危坐,口齒清晰地將虞兮的話翻譯了一遍:“舍妹誠邀諸位到宗門試劍臺一戰(zhàn),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挺好,諸位既然已經(jīng)吃完,不妨先走一步,她吃完就來。”
西雅樓眾人神色木然:“我等就在這里等二師姐用膳完畢。”
于是無數(shù)目光掃射過來,全都停留在了虞兮枝吃面的這一桌。
前一世,虞兮枝什么樣的鏡頭都面對過,對于這種無數(shù)的視線洗禮坦然處之,毫無障礙,但同桌的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嚯,這陣仗,這群西雅樓的小毛崽子們真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還想和她比劍?這簡直就是單方面的毒打。”程洛岑垂著眼,頗有點不自在地吃面,面很好吃,四面八方的目光卻太折磨人,腦中唧唧歪歪的老頭也太吵:“你對面這個小子,是這小丫頭的哥哥?好家伙,竟是一幅天生劍骨,有此后生,昆吾山宗又是幾百年的好日子啊。”
程洛岑一筷子戳開牛肉丸子,埋頭一咬,肉汁的香氣中帶著點面湯的鮮香,兩種混合的湯汁裹著肉香一起在他口唇之中蔓延,一口下去,程洛岑差點要眼眶濕潤,只覺得此生雖志在大道,早已暗自決心擯棄身外之物口腹之欲,可這丸子……是真他媽的好吃。
好吃到老頭聒噪無比,他也覺得順耳了不少。
老頭看得見吃不著,本也不以為意。然而看虞兮枝吃面,竟然越看越覺得實在太香了,老頭覺得自己舌頭有些癢,依依不舍移開目光,又看到了角落里的談樓主,不由得“咦”了一聲。
“你又咦什么。”程洛岑喝下一口湯,腹中暖暖,脾氣也好了許多,主動問道。
“角落那個黑衣服的,是個化神境真人。”老頭一眼便看了出來:“化神境也來吃面?吃的是面,還是醉翁之意,難講,難講。一會兒他們?nèi)羰钦娴囊葎Γ憧梢欢ㄒタ矗m說是虐菜局,但有老夫在,自可以為你講一番這西雅樓與昆吾山宗的不同。”
程洛岑沉沉應(yīng)了,心里卻道,他入了昆吾山宗后,想來也只能混個外門,又怎么能去看這等比劍。
這想法一直持續(xù)到虞兮枝暢快淋漓吃完一碗,既已約好地點,便理也不理館中其他人,喊著虞寺一劍拖三人搖搖晃晃地向著昆吾山宗御劍去。
虞寺欲言又止:“我有多帶不少傳送符。”
虞兮枝信誓旦旦:“有人這輩子都沒感受過天上飛的感覺,阿兄啊,這可是積累功德的時候!”
虞寺:……
黃梨兩股顫顫,心底卻還是激動的。
這可是昆吾山宗大師兄的劍!就算回了外門,他也能和別人吹一輩子,他可是坐過大師兄御劍的人!
程洛岑故作鎮(zhèn)定,垂在兩側(cè)的拳卻是悄然握住。
修仙之人,不就是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嗎?眼下,他竟是可以上天了嗎?
虞寺當(dāng)然知道這就是虞兮枝找的借口,他懶得戳穿,也不覺得這有什么,于是掐訣御劍而起。
西雅樓眾人目瞪口呆。
只見虞寺的長劍如一葉扁舟行于天,舟首少年身姿挺拔,舟尾少女站得極穩(wěn),顯然對這種蹭劍之事駕輕就熟,少年左右手各輕巧地提著一人的領(lǐng)子,就這么保持了奇異的平衡,向著昆吾山宗的方向御劍而去。
李勝意大開眼界,嘆為觀止:“還、還能這樣的嗎……”
吃完了面的談樓主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邊,也抬頭看著前方四人的影子,負(fù)手感慨道:“想不到如今還有人能一劍御四人,此等盛景我已經(jīng)多年未見了。”
李勝意不知應(yīng)當(dāng)先吃驚談樓主竟然與自己一個開光境弟子平和聊天,還是詫異他話語中的意思,但身體和腦子的反應(yīng)到底是誠實的:“什么?還有別人這樣做過?”
“當(dāng)年與妖域大戰(zhàn),確實有這種陣型出擊。”談樓主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別看這樣子滑稽,實際一人分神御劍,其余三人自由搭配音修符修抑或劍修,一旦成陣,殺傷力極大。”
李勝意難以想象,前方四人已經(jīng)消失在天邊,變成了窮極目力也看不清的黑點,少年喏喏半晌,干巴巴道:“那、那可真是厲害啊。”
頓了頓,李勝意還是忍不住小聲道:“樓主,我……我真的要去與那位二師姐比劍嗎?”
談樓主斂了神色,溫和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話音落,談樓主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地,連風(fēng)都沒有帶起來。
李勝意默默看著空無一人的身側(cè),苦澀重復(fù):“我說呢?”
他說個錘子。
……如果有選擇,他選擇時間倒流回去,讓當(dāng)時的自己閉嘴,什么也別說。
讓你話多!就你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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