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蓮花VS白蓮花
“顧眠”雙腿走不了路。
去年一場車禍讓她的雙腿膝蓋以下都沒有了知覺。
之后又因為蘇冰清和蘇韶涵的到來而徹底放棄治療。
這一年多就一直坐著輪椅,性格也越來越敏感自卑,然而內(nèi)心越自卑,表現(xiàn)出來的就越是傲慢和盛氣凌人。
對比之下,新來的繼小姐就顯得格外平易近人,甚至因為喜歡園藝,還會幫園丁干活,討教一些園藝方面的問題,對待每一個在顧家工作的人都十分親切,新*屏蔽的關(guān)鍵字*也十分和藹可親。
這近半年來,顧家原來同情顧眠境遇的傭人們,現(xiàn)在基本上都已經(jīng)把天平偏向了那對母女。
顧振華也因為顧眠屢屢“無理取鬧”而煩不勝煩,失去了耐心,有的時候甚至還會大聲斥責“顧眠”。
在她落水前,“顧眠”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和顧振華說過一句話了。
即便顧振華主動求和,她也無動于衷,抱著自己的驕傲和自卑拒絕和任何人和解。
顧眠在深挖腦海中“顧眠”的記憶匣子時,對“顧眠”現(xiàn)在的心理狀態(tài)很難產(chǎn)生共鳴。
在“顧眠”這個年紀,她在干什么?為了不被賣去做雞,到處躲躲藏藏,兜里揣著一百多塊錢,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擔驚受怕,生怕萬劫不復。
十八歲的“顧眠”,只是因為失去了一點點的關(guān)愛就難過的吃不下飯要死要活。
十八歲的顧眠,為了生存在摸爬滾打遍體鱗傷,最艱難的時候,她都沒想過要*屏蔽的關(guān)鍵字*,她比誰都更想要活下去,只要給她一口氣,她就能充滿熱烈的期待明天。
“顧眠”大概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她這樣的人存在吧。
所以顧眠也無法對“顧眠”的情緒產(chǎn)生共情。
她只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幫“顧眠”逆轉(zhuǎn)她的人生,只是她的任務(wù)。
這只是一個交易,她真正想要逆轉(zhuǎn)的,是她自己的人生。
而對于現(xiàn)在的“顧眠”而言,在這個家里,她現(xiàn)在唯一信賴和依賴的人,就只有顧少棠而已。
顧少棠姓顧,但不是顧振華的顧,他那個早死的父親就姓顧,跟顧振華沒什么關(guān)系。
他母親原本是顧眠的月嫂,后來顧眠母親見顧少棠母親為人誠實,做事也麻利,就把她留下來一直照顧顧眠到十歲,顧眠十歲那年,顧少棠母親患癌去世了。
顧少棠本來就沒有爸爸,現(xiàn)在又沒了媽媽,成了孤兒,家里又都是些窮親戚,踢皮球一樣把顧少棠踢來踢去,都不肯要他,顧眠母親見他可憐,就把他收留了下來,雖然沒有名義上的顧家人身份,但是這么多年,他也算得上是半個顧家人。
顧眠看到“顧眠”的未來,直到最后“顧眠”被所有人厭棄遺忘,顧少棠也沒有放棄她,即便是在“顧眠”向他表白了心意之后,他也只是漸漸地疏遠了她,但一直都在關(guān)注她,盡所能的照顧她。
那或者是對“顧眠”母親的報恩,或者是對她的憐憫。
只是驕傲的“顧眠”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也無法接受自己最愛的人和自己最厭惡的人*屏蔽的關(guān)鍵字*,所以才會在他和蘇韶涵婚禮那天,選擇*屏蔽的關(guān)鍵字*。
大概是當局者迷。
“顧眠”此時覺得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爸爸不相信她,無論她說什么,他都認為是她對那對母女的偏見。
顧少棠陪在她身邊,也只是因為媽媽的遺愿,希望他能代替她好好照顧她,并不是出自對她的喜愛。
所以她才會頭腦發(fā)昏的在蘇韶涵的言語刺激下,自己推著輪椅沖進湖里。
而在顧眠看來。
這局面并不算差。
顧振華不相信她,只是因為“顧眠”一開始就對蘇冰清蘇韶涵母女充滿了敵意。
在此之前,顧振華對“顧眠”也十分疼愛,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爭吵后被蘇韶涵趁虛而入,開始逐漸對“顧眠”感到失望。
但畢竟,“顧眠”才是親生的,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顧眠沒有父親。
也不知道父親是誰。
所以她也從未感受過父愛。
但是剛才顧振華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溫暖和關(guān)切。
她不知道別的父親是不是都愛自己的子女,但至少顧振華是愛“顧眠”的。
哪怕“顧眠”再不懂事,再怎么傷他的心,只要她乖乖的服一個軟,他就會立刻無條件的原諒她。
而顧少棠。
就比較難辦了。
在“顧眠”的記憶里,顧少棠就像她的哥哥一樣。
顧少棠看似溫柔妥帖,實則性格淡漠,總有種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和誰都不算親近,“顧眠”又生來驕傲,不會撒嬌服軟,兩人雖然一起長大,卻一直算不上太親近。
被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又處處比學校里那群圍繞著她的幼稚男孩兒們要成熟內(nèi)斂的美貌少年在一個屋檐下陪伴著長大,動心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顧眠看著推著輪椅進來的顧少棠。
二十三歲的顧少棠有著清俊的面龐,青竹一般清瘦修長的身形,和一雙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沉靜黑眸,讓他身上有種遠超同齡人的沉穩(wěn)內(nèi)斂。
顧眠覺得“顧眠”喜歡上顧少棠,喜歡的十分理所當然。
他推著輪椅走到床邊,一雙沉靜黑眸看著她,聲音也毫不讓人失望的清朗好聽。
他說:“我需要把你抱到輪椅上。”
在“顧眠”的腿受傷以后,一直以來都是顧少棠在照顧她。
好看的皮囊總是讓人賞心悅目。
顧眠狀似乖巧的靦腆一笑,主動向他伸出雙手。
顧少棠先把她腿上的被子掀開,然后彎下腰把她從床上攔腰抱起來。
顧眠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盯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真誠的夸贊道:“少棠哥哥,你真好看。”
顧少棠愣了一下,低頭看她,顧眠一雙干凈又澄澈的眼睛就這么微抬著看著他,里頭仿佛沒有一絲雜質(zhì)。
顧少棠垂了垂眸,平靜地說:“謝謝。”
顧眠抿嘴笑了一下:“不客氣。”
顧少棠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彎腰,小心地把她放在了輪椅上。
“我來吧!”一旁旁觀的蘇韶涵目睹他們剛才的互動,心里已經(jīng)很不舒服,此時找到機會立刻走過來,握住了輪椅的推手微笑著對顧少棠說。
顧少棠看向顧眠,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顧眠對蘇韶涵甜甜的一笑:“謝謝姐姐。”
蘇韶涵不自然的笑了笑,嘴角有些僵硬。
顧眠又對顧少棠甜甜的笑了笑。
顧少棠這才松開了手,讓到一邊,讓蘇韶涵推著輪椅。
顧振華和蘇冰清也趕了過來。
顧眠一看到他們,就乖巧的打招呼:“爸爸,媽媽,你們都來接我回家嗎?”
顧振華乍一聽到顧眠叫蘇冰清媽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反應過來之后,心里有種怪異的感覺,蘇冰清也同樣有種怪異的感覺,但臉上卻露出一臉溫柔的笑意:“是啊,眠眠,媽媽和爸爸來接你回家了。”
蘇韶涵看向顧少棠,顧少棠站在一旁,那雙沉靜的眼眸微微垂著,臉上不起一絲波瀾,永遠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來來來,讓我來。”顧振華帶著一絲心虛和內(nèi)疚的走過來,把蘇韶涵輕推到一邊,握住了輪椅把手:“眠眠,爸爸推著你啊。”
顧眠扭過頭來,對顧振華露出甜甜的一笑:“謝謝爸爸。”
顧振華頓時心都化了,彎下腰去搓了搓顧眠的臉:“爸爸的乖女兒,跟爸爸還客氣什么?”
顧眠低下頭,害羞的笑了。
*
顧眠失憶的消息,顧家上上下下工作的人都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
為此管家還給他們開了會。
不可以在顧眠面前亂說話。
顧眠已經(jīng)回家一個多星期。
所有能接觸到顧眠的人都能夠感受到她的巨大轉(zhuǎn)變。
以前很討厭出門的顧眠,最近很喜歡讓顧少棠推著她到處走,看到誰都主動打招呼。
本來就只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長得還那么漂亮,她要是對你笑,實在很難讓人討厭她。
更別說這顧小姐失憶以后,見誰都笑,一笑起來,那個甜那個軟哦,太招人疼了!
而且顧小姐多可憐啊。
那么小就沒了媽,腿也受傷走不了路了,家里還多了個后媽和沒血緣關(guān)系的姐姐跟她爭寵,現(xiàn)在又失憶了,把后媽和后媽帶來的女兒當成了親媽親姐。
唉。也是怪可憐的。
而此時,怪可憐的顧眠正躺在床上,寬松的褲子被卷到膝蓋以上,膝蓋以下的小腿上,扎了十幾根長長的針。
年輕到有些過分的中醫(yī)師手里捏著一根針,嫻熟的往她腳底板的穴位扎上去。
顧少棠站在一旁,微微皺著眉頭朝床上的顧眠看去。
顧眠只是皺著眉,不吵也不鬧,看起來像是并沒有承受什么痛苦,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她就舒展了眉,甚至安慰似的對他笑了一下,臉色卻分明有些蒼白。
他不自覺地走過去,問她:“疼不疼?”
鐘醫(yī)師眼皮都不抬,又捏起一根針,語氣淡淡:“你要不要試試?”
顧少棠不說話了。
顧眠笑了笑說:“沒關(guān)系的,我不覺得很疼。”剛說完,她漂亮的小臉就不受控制的疼的皺了一下,平放在兩側(cè)的手用力揪住了毯子。
鐘醫(yī)師瞥她一眼。
顧少棠皺起眉,忽然向顧眠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顧眠愣愣的看他一會兒,然后伸出手來,握住他的。
顧少棠的手掌大而有力,干燥又溫暖。
顧眠的手卻是小小軟軟的,仿佛沒有骨頭,握在手里仿佛一個用力就會握疼她,叫人不得不小心對待。
顧眠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依賴和信任。
顧少棠抬起手,罕見的揉了揉她的頭頂。
顧眠害羞的笑了笑。
“顧眠”的腿本來是有恢復的希望的,但是她自己放棄了。
顧眠回家以后主動問起自己的傷腿,然后選擇了繼續(xù)治療。
為此顧振華十分欣慰。
而今天是第一次治療。
*
兩個小時后,針灸治療結(jié)束。
蘇韶涵也過來了。
一進來就看見顧眠坐在床上,顧少棠正握著她的手,低頭專注的看著她,連她進來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目光微微一閃,蘇韶涵走過去,滿臉關(guān)心的問道:“眠眠怎么樣了?”
顧眠抬起一張蒼白的小臉看過來,看到她,立刻沖她笑了一下:“姐姐。你回來啦?店里生意還好嗎?”
蘇韶涵在顧振華的支持下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開了一家咖啡廳,每天都會去店里照看。
雖然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但是每次顧眠這么叫她的時候,蘇韶涵心里還是有點怪怪的,而且因為這個,最近那些傭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心里有點不舒服,但臉上卻依舊是一臉關(guān)切,看了看顧眠重新蓋上被子的腿,說:“店里挺好的。眠眠,你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顧眠笑了笑說。
鐘醫(yī)師瞥她一眼,沒說話,過了會兒,收拾好藥箱以后對顧少棠說道:“今天就先這樣了,明天下午我再過來。開的藥晚上給她煎一副吃了。”
“好的。”顧少棠說著,松開了顧眠的手。
“謝謝鐘醫(yī)生。”顧眠對鐘醫(yī)師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鐘醫(yī)師淡淡瞥她一眼,略一點頭就算是給了她反應,然后拎起藥箱徑直往外走去。
“我送他下去。”顧少棠說著跟著鐘醫(yī)師走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蘇韶涵和顧眠。
顧眠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顧少棠不在,她也懶得跟蘇韶涵周旋,干脆閉上眼假寐。
蘇韶涵看著床上閉著眼睛的顧眠,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想著剛才她和顧少棠的親密姿態(tài),皺了下眉,沒有和她說話,而是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顧眠聽到蘇韶涵往外的腳步聲,嘴角微不可察的微微往上一勾。
*
不知過了多久。
顧眠都要等的睡著了。
只聽到門口傳來蘇韶涵的聲音。
“眠眠已經(jīng)睡著了,就不要打擾她了吧?”
但門還是被推開了,顧少棠走了進來。
顧眠轉(zhuǎn)臉看過去,對著推門進來的顧少棠露出一個天使般的微笑:“少棠哥哥,你能帶我出去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