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真心
修羅刀直入血肉,浩大的巨影震駭狂怒。
透過那道不斷加深的猙獰裂口,恍惚間,白霜行見到浩瀚星空。
耳旁的一切都銷聲匿跡,連鳴嘯風聲也不復存在,整個世界里,只剩下她與眼前的團團星影。
——在阿斯塔羅斯混沌的眼球中,在污濁穢惡的血管之間,有一個接一個的白色光點飄忽閃爍,好似星星之火,遽然蔓延。
每一團光暈都輕盈微小,看著它們,白霜行聽見朦朧模糊、從遙遠時空傳來的低言絮語。
"希望他能平安歸來。"
“希望戰(zhàn)爭可以早早結束,不要再有人無辜死去了。”
“第五十二次實驗,這次一定能成功!”
"我想保護他們。"
“活下去……要帶著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這是人類的祈愿與意志,起初只有點點滴滴、雜亂無序的小小光團,不過轉瞬,越聚越多。
光影逶迤如星河,分明是由一個個渺小的星點交織而成,卻頃刻吞噬了邪神體內的無邊暗色——
緊接著:轟然爆開。
如同一場震人心魄的宇宙大爆炸,攜來震耳欲聾的響音。
星光與暗影交疊纏繞,融成迷眩的幽藍色澤,在短短剎那間,占據(jù)她眼瞳。
眼球上的條條血管隨之迸裂,在生命盡頭,阿斯塔羅斯定定看著她,眼底有止不住的怒火,也有無法掩飾的驚駭與恐懼。
而白霜行用力深呼吸,一言不發(fā)對上祂目光。
——再眨眼,如山的神明失去全部氣力,自半空倏然墜落。
血管炸裂,類似莫比烏斯環(huán)的慘白肉塊化為齏粉,緊隨其后,是千手千腳和肉色觸須爆開層層血肉。
在阿斯塔羅斯墜落的一瞬,耳邊灌入寒冽如刀的冷風。
白霜行徹底脫力,隨祂一并迅速下沉,也正是在這時,瞥見一抹墨綠近黑的影子。
墜地的劇痛并未出現(xiàn),她跌入一團柔軟之中。
九頭蛇長出一口氣,眨動漆黑明亮的眼睛,扭頭笑盈盈看她:“接住你了。”
邪神死去,阻攔它的觸須碎入粉塵,早在望見白霜行搖搖欲墜的時候,它便騰空而起,拖著殘缺重傷的身體奔向她。
白霜行仰面躺在冰涼蛇鱗上,微微側過腦袋,揚唇一笑。
除它以外,似乎還有別的幫手。
光明神和修羅為她擋下了接近八成的攻擊,雙雙傷痕累累、力竭墜地。
見白霜行從空中跌落,光明神女用盡所剩無幾的氣力,及時引出一道清風般和煦的柔光,欲要將她托起;
修羅面無血色,以怨氣凝出刀風,也打算把她接住。
沒想到,九頭蛇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先了一步。
修羅瞇起眼。
光明神發(fā)出一聲冷哼。
一明一暗,一黑一白,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于半空猛烈相撞,大有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的架勢,既然都沒接住白霜行,那不如開始較勁。
筆仙軟綿綿躺在秦夢蝶肩頭,這一次,懶得再勸。
它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光明神和修羅,還是一如既往關系差勁呢。”
遠遠俯視地面上的雞飛狗跳,九頭蛇溫和笑道:“你居然能和他們在同一個家里日夜相處,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白霜行輕咳著笑了下:“當然是幸運啦。”
她說:“……很開心。”
好累。
眼前是持續(xù)擴展的茫茫星空,以及紛亂如雨四處散落的污血,空氣里滿含腥意,有邪神的、九頭蛇的、也有她的。
身上大多是皮外傷,不致命,卻在里里外外泛起疼痛。
她討厭疼痛。
疲憊感齊齊上涌,白霜行閉上眼睛。
在入睡之前,她聽見九頭蛇說:
“明明是勢同水火的關系,卻能為了你同時趕來……他們一定很在意你吧。”
不知過去多久,腦子里充斥著渾渾噩噩的夢。
一些很奇怪的夢。
有母親站在很遠的地方,一言不發(fā)凝視著她,不像從前那樣歇斯底里憤怒咒罵,而是目光沉凝,漸漸消散了蹤跡。
有白夜籠罩全世界,厲鬼橫行,邪神的力量所向披靡。
人們毫無還手之力地凄慘死去,白霜行立于尸山血海中抬頭,在蒼茫穹頂,原本月亮的位置,見到一雙血紅眼睛。
有他們七人齊聚白夜,在漫無邊際的密林里痛苦死去。
沈嬋倒在血泊,黯淡的雙眼再無生機;季風臨的身體被烈火灼燒而過,原本白皙的皮膚上,現(xiàn)出塊塊外翻的血肉。
也有一縷很輕的風,帶著清爽香氣,有些熟悉。
……不對。
白霜行皺了皺眉,倏然睜眼。
視線所及是一片雪白,鼻尖縈繞有消毒水味道。
瞳孔再轉,對上一雙漆黑干凈的眼。
白霜行和季風臨同時愣住。
“你——”
猝不及防撞上她目光,季風臨眼睫一顫,先是略有怔忪,旋即低眉笑開。
“你有點發(fā)燒,我想看看好些沒。”
他收回即將觸碰到白霜行額頭的手,目色溫柔:“感覺怎么樣?”
話音剛落,就有另一道人影飛撲上前,一把將她抱住。
“……霜霜!”
沈嬋嗓音里有幾分哭腔:“哪里不舒服?身上是不是很疼?意識清醒嗎?他們說你受了邪神的污染,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知道白霜行身上有傷,沈嬋沒敢用力,只用雙手小心翼翼環(huán)住她腦袋。
在她身后,還站著江綿、薛子真、鐘寒、向昭、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和幾個陌生人。
一天一夜。
亂糟糟的意識總算捋出一條清晰的線,白霜行抬起右手,拍拍沈嬋肩頭以示安慰:“沒關系。”
她聲音發(fā)啞,不由自主咳了幾下:“你們……”
沈嬋松開雙手,乖乖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她顯然哭過,雙眼又紅又腫,眼底卻因白霜行醒來,溢出歡欣雀躍的光。
“我們看過直播錄像了。”
沈嬋說:“你獻祭成功,觸發(fā)白夜的通關規(guī)則,包括我在內,本該死去的六個人全都活了過來。”
她說著一頓,細心補充:“不止我們六個,其它白夜里的挑戰(zhàn)者也安然無恙——九頭蛇告訴我們,000號白夜本身是一次幻境試煉,只要有人通關,大家就能復原。”
000號白夜由九頭蛇和人類的意志體主導,不似邪神那般喜好殺戮,在它們的白夜里,不會出現(xiàn)慘烈的傷亡。
高高懸起的心臟緩慢落下,白霜行動了動指尖,確認自己沒在做夢。
正因他們全員復生,提及000號白夜時,才能使用這種劫后余生的語氣。
如果她沒有轉身回到神殿,在最后時刻獻祭自己……
指甲深深陷進肉里,白霜行垂下眼睛。
沈嬋喜歡做菜,卻從不敢親自殺魚殺雞,唯獨在那場白夜里,親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無法想象,當時的沈嬋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
江綿看出她的不安,紅著眼眶快步上前,小手綿軟,輕輕握住白霜行掌心。
冰冷卻叫人安心。
白霜行虛弱抬眸,笑了笑。
“白霜行小姐。”
薛子真適時開口:“恭喜通關,以及……”
她如釋重負般揚起嘴角,語調壓低:“感謝你,除掉邪神,讓世界恢復如初。”
“這幾位,也是監(jiān)察局探員。”
鐘寒頷首,語有敬意:“監(jiān)察局高層和首都的人昨天來過,不巧你處于昏迷之中——他們改日會來拜訪。”
白霜行的同學朋友,目睹了白夜直播的眾多網(wǎng)民,還有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都提出過想要進屋探望的訴求。
理所當然,全被監(jiān)察局擋在了醫(yī)院外面。
想象出明天尷尬至極的官方會面,白霜行心里無聲哀嚎。
蒼天可鑒,她最討厭這種場合。
等等。
意識中的齒輪重新開始轉動,回想起沈嬋的話,白霜行一愣:“直播錄像?”
“嗯。”
薛子真無奈笑笑:“為了收集更多人的意念,這場白夜的信號被全球投放,所以……”
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擊潰邪神,無異于拯救世界,那些影像被人類接收,凡是在白夜里有過突出表現(xiàn)的人,都將受到嘉獎和追捧。
尤其是通關了000號白夜的白霜行。
不管怎么想,如果費盡千辛萬苦弒殺了一位神明,結果只有自己知道……
薛子真覺得,有點憋屈。
偏生白霜行是個異類,討厭人多事雜,更不愛出風頭,聽說有大人物要來,生無可戀閉上雙眼。
薛子真抿唇笑笑。
直到見到這副表情,她才真真切切有了實感,那個以自身性命為籌碼、斬落邪神的人,只是個在讀大學的小姑娘。
正因如此,才更顯白霜行決意的可貴——
薛子真認真想過,如果她身處白霜行的位置,一定不會轉身回到村落、進行一場性命攸關的豪賭,而是緊緊握住神塵,頭也不回地逃出生天。
薛子真佩服她,也尊重她。
后腦勺傳來輕微刺痛,白霜行從床上坐起身,看向沈嬋和季風臨:“你們的身體怎么樣?”
他們沒穿病號服。
反觀她自己,渾身上下裹滿繃帶。
“在白夜里受傷,出來都會復原。”
沈嬋說:“你穿過屏障,就離開了白夜的范圍,最后直面邪神時,留下的傷口還在。”
提起傷口,她又是喉間一梗。
觀看完整的直播錄像之前,沈嬋從沒想過,當他們豁出性命保住神塵、把最后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交給白霜行后,她會義無反顧,為了他們而刺穿自己胸腔。
沈嬋眼眶上哭過的紅腫,就是那時留下的。
白霜行點點頭。
神塵融入身體,為她抵擋了不少傷害。
說來神奇,在與邪神正面相抗的過程中,托神塵和其它家人的福,她居然沒受到致命傷。
精神……貌似也還行,只浸透了極少一部分的污染,有點頭疼和發(fā)燒。
她心下一動,繼續(xù)追問:“光明神和秦老師他們呢?”
“沒什么大礙。”
季風臨垂眼看她:“他們受了傷,力量也幾近潰散,暫時無法凝出實體,于是陷入沉睡。”
江綿點點頭:“光明神姐姐說,大概要休息六七天。”
白霜行打開腦海中的技能面板,果然,除了留在家里的江綿和宋家奶奶,其余神明鬼怪的名字后,清一色標注有沉睡狀態(tài)。
萬幸,都沒出事。
“邪神死后,祂的勢力不復存在,游蕩在世界各處的鬼怪重新被納入白夜之中。”
季風臨說:“只不過……這次出逃的厲鬼數(shù)量太多,神明一方又受了重創(chuàng),短時間內,可能還會有白夜現(xiàn)象發(fā)生。”
白霜行微微頷首。
白夜只能把鬼怪禁錮在一方獨立空間,沒辦法讓它們直接回到另一個世界,接下來的時間里,白夜監(jiān)察局和幾位神明恐怕還有不少事要做。
比起昨天那種地獄般的景象,現(xiàn)如今的狀況,已是幸運之至了。
她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輕聲開口:“能不能……”
說話時,季風臨剛好邁步動身,走向窗邊。
聽見她出聲,少年停下腳步,略微側過腦袋。
白霜行看看他,又望一眼不遠處緊閉的窗簾,沒忍住笑笑,指了指窗邊:“能不能幫忙把窗簾拉開,我想看看外面。”
季風臨正打算為她開窗。
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沈嬋右手抵住下巴,輕咳一下:“霜霜剛醒,監(jiān)察局的人如果要調查,還是等明天吧——今天讓她好好休息,你們最近忙上忙下,也辛苦了。”
薛子真頂著兩個黑眼圈,若有所思,挑眉點頭:“明天,我們會和高層一起再來拜訪。”
白霜行抬起雙手,做投降狀。
“綿綿綿綿。”
處理完監(jiān)察局這一邊,沈嬋摸摸江綿腦袋:“我們去看看今晚的飯菜,給你哥哥姐姐打包買回來,好不好?”
江綿眨眨眼,想起醫(yī)院會給貴賓房的病人提供伙食,欲言又止。
雖然有些納悶,但只要是沈嬋姐姐的話……應該都不會有錯吧?
小朋友懵懵懂懂,乖巧點頭。
臨走前,江綿不忘握住白霜行手心,輕聲安慰:“姐姐,一切都沒事了。”
孩子的嗓音軟糯清澈,落在耳邊,好似柔軟的棉花。
經歷過血腥殘酷的生死搏殺,聽見她的安慰,心口仿佛軟綿綿凹陷了一塊。
白霜行彎起眉眼:“嗯。”
沈嬋帶著江綿離開,偌大病房里,便只剩白霜行和季風臨。
窗簾被他拉開,夕陽的余暉鋪陳散落,給房間鍍上一層靜謐暗光。
有的病房里已經亮起了燈,光線暈染,如同暗夜里白茫茫的霧。
天空上,那條橫亙的裂口消失不見,血色濃霧亦是早早消散,如今盤踞于穹頂?shù)模ㄓ忻噪x暮色。
好安靜。
白霜行遙望天邊。
昏睡一天一夜,她的體內仍然沒有太多力氣,疲倦感沉淀在心底,久久退散不去。
看來,她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
耳邊響起很輕的腳步,白霜行轉動視線。
季風臨給她遞來一杯水。
昏迷醒來的人長時間不曾進水,口中或多或少都會感到干渴,白霜行也不例外。
她不自覺笑了笑,小心接過水杯:“謝謝。”
水的溫度被他調配過,冷熱剛剛好。
白霜行喝下幾口,靜靜抬眼,對上他視線。
季風臨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見狀一笑:“怎么了?”
“感覺……像夢一樣。”
白霜行說:“神塵復蘇、打敗邪神……都很不真實。”
當她回想起昨日的林林總總,最為刻骨銘心的畫面并非邪神現(xiàn)身,而是聽見沈嬋死訊的那一刻,以及親眼目睹季風臨葬身火海之中。
每每回想,都因后怕而脊背生寒。
白霜行沒再說話,捧著水杯,看向身前那人清雋的眉眼。
她曾見證過他的死亡。
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某些隱秘的情愫——
源于幾次將她小心翼翼接住的風,一場把整座城市燃盡的大火,少年主動向她袒露毛絨絨的尾巴和耳朵,還有季風臨總是靜靜看著她、溫柔克制的目光。
同他四目相對,白霜行放慢呼吸。
“先是沈嬋的死訊被播報,又被你用風推開,我當時……”
說到一半,她哽咽著靜下來。
之前有監(jiān)察局的人在場,她始終表現(xiàn)得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緒波動。
這是白霜行一直以來的習慣。
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里,她早就學會藏匿真實的想法,表現(xiàn)出堅不可摧的模樣——
如果不制造出堅強的假象,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被輕易擊垮。
白霜行有別扭執(zhí)拗的自尊。
但歸根結底,她只是個年紀不大、再普通不過的平常人而已。
當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親歷同伴們死去時的悲慟、獨自面對邪神時的彷徨無助、無數(shù)次瀕臨死亡時的困苦,到現(xiàn)在,終于不受控制地涌出。
白霜行垂下頭。
身邊傳來布料摩挲的輕響。
毫無防備地,有人伸出雙手,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季風臨動作很輕,沒觸及她的傷口,停頓片刻,摸了摸她的頭。
“讓你獨自面對那一切,對不起。”
他說:“如果覺得難過,盡管哭出來就好。那時一定很難受……辛苦了。”
他哪有應該道歉的地方。
白霜行吸了口氣,嗅見干凈的洗衣粉清香。
她不是一往無前的英雄,和其他人一樣,也會感到恐懼和失落。
她想要的并非鋪天蓋地的贊美夸耀,而是有人設身處地站在她的角度,告訴她一句“辛苦了”。
心臟無比清晰地跳動,白霜行微微垂頭,把臉頰埋進他頸窩。
因為這一個動作,季風臨渾身滯住。
身體相貼,白霜行感受到他迅速紊亂的心跳。
好重。
幾乎喪失了節(jié)奏,亂糟糟的。
“你當時……”
她說:“拿著神塵,其實可以自己離開。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足夠你逃到森林盡頭。”
這是最讓她無法釋懷的地方。
其他人的死亡,要么是身處絕境難逃一死,要么是受到污染注定逃不出去,唯有季風臨自己做出選擇。
在兩人擁有均等條件的情況下,他舍棄生路,把唯一存活的機會給了她。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空氣隱隱繃緊。
兩人之間身形相貼,卻又像隔著層若有似無的薄膜,當她話音落下,薄膜被戳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她聽見季風臨綿長的呼吸。
他說:“……因為是你。”
他說話時微微頷首,下巴蹭過她肩頭。
于是在周身凝滯逼仄的氣壓里,溫熱的吐息繚繞耳邊,順著脖頸向下,酥酥麻麻,淌入頸窩。
白霜行下意識顫抖一下。
她沒有含糊其辭,而是攥起指尖,順著他的意思問下去:“我?”
這一次,耳邊安靜了好幾秒鐘。
終于,季風臨再次開口:“還記得十年前分別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隱隱意識到接下來的內容,白霜行眼睫輕顫,屏住呼吸。
這是一種與邪神對峙時,完全不同的緊張。
“在人的一生里,會有許許多多第一次。”
他說:“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第一次升上大學,第一次去電玩城,第一次和想要見到的人重逢——”
季風臨抬起頭,凝視她雙眼。
白霜行沒有回避,定定與他對視。
她看見少年揚唇笑開。
暮色四溢,他的半張側臉陷在陰影之中,眸底澄澈,倒映出她的輪廓。
窗外燈火交疊,季風臨動作生澀,輕撫她頰邊碎發(fā),目光逐一掠過眼前人纖長的眉眼,單薄的唇邊,以及精致蒼白的輪廓。
這是他在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里,用筆鋒描摹出的輪廓。
當初置身于白夜里的漫天火光,他心知自己再無生路,臨別之際,生出了向她表露真心的念頭。
可轉念一想,當他死去,這份情愫便顯得格外沉重,只會給白霜行平添負擔。
季風臨不愿成為讓她感到自責的枷鎖。
直至此刻。
曾經那些克制收斂的情愫宛如堅冰消融,在無邊夜色里,化作濃潮暗涌。
“第一次喜歡的人。”
溫柔得像水融開。
他一字一頓,認真告訴她:“是白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