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遵旨擬好了林啟正與江心遙的夫妻財產約定協(xié)議,心想,錢太多了也有壞處,不知他們倆人在簽這個協(xié)議時,心里是何感受?再一轉念,也許如他們倆人,富到一定的份上,已經不會打對方家產的主意了,約定清楚反而少了糾葛。
想起我以住代理的一些平常人家的離婚案件,離婚時,連煤氣灶歸誰都要爭執(zhí)半天。所以有錢的人才能有格調,這是必然的。
我撥通林啟正的手機,響了兩聲后,他掛斷了。怎么回事?在開會?還是在……談戀愛?
過了五分鐘,他打了過來。“對不起,剛才有事在和別人談。”
“我把協(xié)議擬好了,請問是打印好送過來給您看?還是發(fā)到您的郵箱?”
“你在哪里?”
“我在所里。”
“我正好在這邊,我到你辦公室來。”他把電話掛了。
我驚詫中。然后回過神來,立馬奔去向鄭主任匯報:“鄭主任,鄭主任,林啟正要到我們所里來。”
鄭主任“噌”地站起來:“什么時候?”
“現(xiàn)在!馬上!”
“什么事情?”
“沒什么事啊!我有個合同要送他過目,他說正好在附近,就到我辦公室來。”
鄭主任加快腳步走出門去,對著大伙發(fā)出指令:“各位先生們、小姐們,致林公司的林啟正副總裁馬上要到我們所里視察,大家趕快整理一下內務,到門口迎接!快點,快點!”
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只聽見整個辦公室發(fā)出各種各樣的驚叫聲:“怎么辦怎么辦,我今天穿成這樣?”“是啊,我兩天沒洗頭了。”“小張,借你的眉筆給我用一下,還有你的口紅!”“不行,我還得先用呢,來不及了。”
見小姑娘們都在忙著照鏡子,鄭主任急了,大喊:“別急著化妝,別急著化妝,先把你們的桌上地上收拾干凈點,然后到門口集合!”可是完全沒人理會他的話。
正當所內一片混亂之際,林啟正突然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這真是戲劇化的一幕,就像周星馳某部電影中的場景,驟然間所有的聲音安靜下來,所有的動作停止下來,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只見他穿著一件細格襯衫,手里握著車鑰匙和一個小紙袋,頭發(fā)似乎比昨天剪短些許,格外有型。
他有些被這個陣勢嚇到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轉頭問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等我接口,鄭主任馬上迎上去:“沒事沒事,林總大駕光臨,我們正準備迎接,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來了。來來來,到會議室坐,我們馬上向您匯報工作。”
“我只是來看一份合同,不用匯報什么工作。”他擺手拒絕,然后對我說:“你的辦公室在哪里?”
“在這里。”我指指身后,他便向我辦公室走去。鄭主任忙說:“林總,還是去會議室吧,要么去我的辦公室,條件好一些,鄒律師這里太擠了。”
林啟正沒有理會他,走進了我的辦公室。鄭主任跟在他身后也走了進去。林啟正回身看見他,便說:“鄭主任,您去忙,我和鄒律師商量一下就行了。”
“那好那好,你慢慢談,中午在這里吃頓便飯。”
“不用,我馬上就要走。”
鄭主任識趣地退了出來,走到我身邊,悄聲說:“小鄒,中午無論如何留他下來吃飯。”
我點點頭。
我走進門,見他站在房子的中央,我忙說:“林總,請坐。”
“我坐哪里?”他回身問我。
我一看,確實是無處可坐,沙發(fā)上扔著報紙和雜志,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堆著過兩天開庭要用的案卷。我趕緊走過去把沙發(fā)上的東西移開,忽然發(fā)現(xiàn)我的拖鞋甩在了沙發(fā)旁,順勢將它們踢到了沙發(fā)下。然后回身對他說:“您請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來。”
他這才坐在了沙發(fā)上。我走到飲水機旁,準備給他泡茶,他制止道:“白水就可以了。”
“白水,是熱的?還是冷的?”我問。
“冷的。”
“你還在咳嗽,最好別喝冷的,喝點溫開水吧。”我說。
他楞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
我用一次性紙杯接了一杯純凈水放在他面前,又將協(xié)議書遞給了他。
他很認真地接過協(xié)議書開始閱讀。而我,在考慮我該坐在哪里?我的辦公室只有一張長沙發(fā),被他坐了,辦公桌前的凳子可以坐,但是上面堆了十幾本案卷,移動起來動靜很大,坐回到我辦公桌后的椅子上,又似乎不太合適。所以我站在他旁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頭看看我,又看看門口方向,對我說:“能不能麻煩你把門關一下?”
我一轉頭,見那些小姑娘正在門口探頭探腦,擠眉弄眼。我走過去,小姑娘們對我猛擺手,用唇語說:“別關別關!”我笑著對她們小聲說了一句:“別發(fā)神經!”把門虛掩上了。
林啟正見我走過來,把身子住旁邊移了一點,示意我坐在他旁邊。
我猶豫了一秒種,坐了過去。他把協(xié)議書往我這邊稍微移了一點,開始與我討論一些條文上的表述。他的身上隱隱有咖啡和香煙混合的味道,我不由自主貪婪地聞了幾口。
很快,我們就一些細節(jié)上的修改達成一致,他說:“你修改一下,輸四份給我?guī)ё撸涂梢粤恕!?br/>
我答應著準備起身,他喊住我:“等一下,心遙有一樣東西托我送給你。”他把手邊的那個小紙袋遞給我。
我接過袋子,從里面掏出一個小盒子,再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個小小的水晶紙鎮(zhèn),晶瑩剔透的一棵小圣誕樹,樹冠上有一條小小的紅絲帶。
林啟正在旁邊解釋道:“心遙現(xiàn)在在一家基金會做艾滋病孤兒的慈善籌款工作,這是他們在施華洛世奇專門定制了送給捐善款的人的。”
我贊嘆道:“真美!……可是,我沒有捐錢啊!”
林啟正笑說:“沒關系,偶爾拿一兩個送人還是可以的。她要我向你表示感謝。”
“那有什么好謝的,說起來我還要謝她呢,和她去了我還長了見識呢!”
“是嗎?”
“是啊,那個觀音像我見過無數(shù)次,從來都不知道是宋朝的。江小姐真的很有學識。”
“她也是一時一時的,前段時間迷上潛水看深海魚,日日下海,最近迷上了研究佛像,又到處逛寺廟。聽說她還報名去當無國界醫(yī)生,搞不好要去南非照顧艾滋病病患。”說起這些,林啟正的眼里竟有一種寵溺的表情。
我有些黯然,不想再與他討論,起身去修改協(xié)議。
我坐在電腦前打字,他坐在沙發(fā)上,我感到他一直在看著我,一轉眼,果然與他的視線相撞。“林總,你不要這樣。”我也不管了,直接說出了心里話。
“怎么樣?我只是看你是怎么工作的。”他裝傻。
“你這樣,我真的沒辦法在你們公司做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把法律顧問給你們所。”
“為什么要因為我?我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就當我是個為你服務的律師,讓我安安心心在你們公司掙點錢不好嗎?”我低聲,但語氣很糟糕。
“是啊,我就是準備這樣,你照你該做的做就好了。”他依舊很平緩的口氣。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一時氣結。打印機里的文稿這時也出齊了,我惱起來,也懶得幫他訂好,拿起一摞,往他手里一遞。
他接過后,說了聲謝謝,向門口走去。
我沒有送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聽到門外一陣喧鬧,之后鄭主任沖進來說:“小鄒,你怎么沒留他吃飯啊?”
“留了,他不吃。”我胡亂答復。
鄭主任遺憾地搖搖頭,對我說:“還是要找機會請他吃頓飯才行,你們平時注意把握機會。”
他話音未落,幾個小姑娘沖到了我桌前:“鄒姐,鄒姐,你還好吧?”
“我為什么不好?”我奇怪地問。
“你和林啟正獨處了二十一分又十九秒,難道你沒有出現(xiàn)癥狀?”
“什么癥狀?”
“比如流鼻血?流口水?視物不清?狂燥不安?有犯罪沖動?”
“你們說的是狂犬病嗎?”我打趣道。
“不是,是花癡病。我們幾個只看了他兩眼,就已經有初期癥狀了。”
“我不會有,我已經老了,對帥哥免疫。”我嘴上笑著說,而我的心里在想,我恐怕也病得不輕,這活兒再干下去,早晚我會全線崩潰。
晚上,我和鄒月在家中吃飯,吃著吃著,突然頭頂?shù)牡鯚舭l(fā)出嗞啦滋啦的響聲,還有火花濺落下來,我們兩個嚇得跳開好遠,等我反應過來,準備去關燈時,屋里突然一片漆黑,跳閘了。
我余悸未驚,摸黑坐了下來,聽到鄒月在黑暗中問:“姐,你沒事吧?”
“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就是嚇死了。”
一會兒,鄒月按亮了手機屏幕,室內有了一些光線。
我站起來,借著手機的光走到門邊,打開那個裝電表的箱子,一股焦糊的味道躥了出來,鄒月忙走過上來對我說:“姐,別亂動,肯定是線路起火了。”
我合上箱蓋:“只能等明天,請個電工過來看看。”
“天啊,那怎么辦啊?我今晚還要趕一個報表,明天要交總公司呢!”鄒月叫道。
“那你到外面網吧里去弄吧。”
“不行啊,有好多數(shù)據(jù)在家里的電腦上,出去弄也不行啊!”
“那怎么辦?跟你們領導解釋一下吧。”
“慘死了慘死了!”鄒月在黑暗中用力跺腳。
停電后的家里格外寂靜,我倆坐在沙發(fā)上,無聊至極。突然外面?zhèn)鱽砬宕嗟膬陕暋班粥帧保擎i車門的聲音。
鄒月從沙發(fā)上蹦起來,直奔陽臺,我莫名其妙。只見她站在陽臺上大喊:“姐夫,姐夫,快上來,我們家停電了!”
我趕緊跑過去,狠拽她的胳膊:“你干嘛?你喊他干什么?”再往樓下一瞧,沒見到左輝的蹤影,想必是上樓來了。
“姐夫最能干了,也許他能修好。”鄒月興高采烈。
“他又不是電工!另外,鄒月,我警告你,不要再喊姐夫,我和他已經離婚了,你這樣喊,別人會以為我們之間還是夫妻。”我嚴肅地說。
“好——”鄒月拉長音調答復我。她一直與我們同住,對左輝有很深的感情,當時我們協(xié)議離婚,左輝搬離住處時,我無動于衷,倒是她狠哭了一場。
鄒月摸摸索索走到門邊去開門,我站在陽臺上,沒有進去。聽見左輝走進了客廳,在問:“怎么回事?”一年多后,這個熟悉的聲音重新又回響在這個熟悉的空間,感覺很奇怪。
鄒月在他面前永遠像個小妹妹,撒著嬌說:“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姐吃著飯,那個燈就一閃一閃的,還冒火花,然后電就停了,把我們嚇死了。而且這個箱子里一股糊味,你聞聞?”
“你姐呢?”左輝問。
“在陽臺上。”
只聽見客廳里一陣響動,然后左輝說:“空氣開關燒壞了,我下去拿一個來換上。”
然后腳步聲噔噔噔地走下樓去。鄒月在客廳里喊我:“姐,進來坐,姐夫馬上就要把電修好了。”
“這個死丫頭,還姐夫姐夫,看我待會兒怎么收拾你!”我自言自語,依舊站在陽臺上看夜景。
過了兩分鐘,又聽見腳步聲上得樓來,然后是一陣響動,左輝喊鄒月:“把餐廳那盞燈先關了”,鄒月忙應好,兩秒鐘以后,室內再度大放光明。
鄒月歡呼,并高喊:“姐,快進來,電來了!”
我依舊沒有回答,也沒有挪窩,打算等左輝離開后再進屋,豎著耳朵聽他什么時候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