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西子湖畔，柳浪聞鶯公園附近，有一座錢王祠，里面存放著杭州知州蘇軾撰寫的《表忠觀碑》，其中有言：“故吳越國王錢氏墳廟，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孫之墳，在錢塘者二十有六，在臨安者有一，皆蕪廢不治。父老過之，有流涕者。”北宋建國之初，吳越之地被錢氏家族統(tǒng)治，等到熙寧十年，蘇軾題寫此碑，吳越國已經(jīng)覆亡將近百年了，他們留在錢塘的祖墳雜草叢生、破敗不堪，可是路過的老百姓竟然會因此留下淚水，可見吳越王在民間的影響力。
    一個亡國之君、曾經(jīng)的統(tǒng)治者，垮臺將近一個世紀(jì)，百姓為什么如此感恩戴德？現(xiàn)在人們?nèi)プ窕鍠|陵，又有幾個會掉眼淚的他們究竟做了什么？對此，蘇東坡總結(jié)了兩點。
    “吳越地方千里，帶甲十萬，鑄山煮海，象犀珠玉之民，甲于天下，然終不失臣節(jié)，貢獻(xiàn)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游，歌舞之聲相聞，至于今不廢。其有德于斯民甚厚。”錢王主政吳越時，興修水利，筑堤防洪，開墾荒地，發(fā)展商貿(mào)，使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好幾個檔次。經(jīng)歷唐末戰(zhàn)亂，杭州人口銳減，滿目瘡痍，慘不忍睹。經(jīng)過錢氏家族幾十年的勵精圖治，戶口增加了十幾倍，人口達(dá)到七八十萬，可謂富甲一方。此外，他們還興建了許多亭臺園林，使原本景色出眾的杭州城變得更加美麗、宜居，為“人間天堂”的稱號奠定了基礎(chǔ)。
    一千多年前，科技水平不發(fā)達(dá)的時代，經(jīng)濟建設(shè)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在今天無錫惠山的古鎮(zhèn)里，也有一座錢王祠，里面有這樣一幅畫：幾個強弩手，朝水里的滔天巨浪射箭。許多游客不知所以然，看不懂其中含義，實際上，這是一個傳說，相傳吳越王時期，西湖、錢塘江屢屢泛濫，巨浪滔天，城內(nèi)百姓苦不堪言，為了使水域平靜下來，筑造河堤，吳越王派了許多弩兵，想要射退潮水，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潮水有沒有退，還真不知道，反正退了也不是弩兵射箭的結(jié)果。這個傳說能夠反映出自然的強大與古人的拼搏。
    杭州城東側(cè)是茫茫大海，在揚帆起航的地方，礁石遍布，商船經(jīng)過時往往膽戰(zhàn)心驚，為了保證航線安全，吳越王親自帶人清除礁石，為水上貿(mào)易掃除障礙。柳永在《望海潮》中描繪了錢塘的繁華景象：“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人煙阜盛背后，離不開錢家父子的嘔心瀝血。
    第二個原因：“皇宋受命，四方僭亂，以次削平。西蜀、江南負(fù)其險遠(yuǎn)。兵至城下，力屈勢窮，然后束手。而河?xùn)|劉氏、百戰(zhàn)死守，以抗王師，積骸為城，釃血為池，竭天下之力僅乃克之。獨吳越不待告命，封府庫、籍郡縣，請吏于朝，視去其國如去傳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天下尚處四分五裂之中，北宋朝廷想要統(tǒng)一天下，可是各地的土皇帝又如何甘心束手就擒？因此戰(zhàn)爭就不可避免，像后蜀、南唐、南漢，都與宋軍兵戎相見，烽煙遍及之地，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北方的漢國倚仗契丹人，更是負(fù)隅頑抗，打光了最后一顆子彈。相比之下，吳越國王錢俶主動投降，使江浙百姓免遭涂炭之苦，減少了許多人間悲劇，使后人繼續(xù)享受前人發(fā)展成果，而不是卷土重來。社會穩(wěn)定，是經(jīng)濟建設(shè)的基本保障。
    能夠做到納土歸降，是吳越統(tǒng)治者擁有自知之明的表現(xiàn)。政權(quán)之間的博弈，實力最重要，吳越國的疆域僅僅包括今天的浙江、上海、蘇州，彈丸之地，根本無法與中原的后周、北宋相抗衡，如果戰(zhàn)端開啟，不僅錢氏家族的統(tǒng)治會土崩瓦解，江浙地區(qū)的經(jīng)濟也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吳越國第一代君主錢镠曾說：“善事中國，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要度德量力而識時務(wù)，如遇真主，宜速歸附。”和中原王朝保持良好關(guān)系，不要想著稱帝，和他們抗衡，哪天北方穩(wěn)定了，出現(xiàn)了明主，要早些歸附，打仗的話一點勝算都沒有，還會連累百姓，何苦而為之。
    為了晚一點滅亡，多當(dāng)幾年土皇帝，吳越國經(jīng)常給中原進(jìn)貢，表示名義上的臣服；中原的皇帝也不吝惜官職，常常給予一些很好聽的職位。建隆元年，宋太祖登基，錢俶馬上派使者送去金帛，祝賀老大成功上位；趙匡胤收到禮物非常感動，連忙封小弟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品級很高，實際上沒有一個宋軍歸他指揮，都是些表面功夫罷了。
    開寶六年（974年），宋太祖造訪趙普府第。正好吳越王錢俶派人送信和禮物，單子上說是“海物十瓶”，放在堂屋的左廊下。正好宋太祖的車駕到了，趙普匆忙出去迎接，來不及遮擋禮物。宋太祖看見，問是什么東西，趙普回答是海物。宋太祖說：“錢俶送來的海物，一定很好。”就命人打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瓶里裝的全是金瓜子（小顆粒的瓜子黃金）。趙普很緊張，叩首道歉說：“我還沒有打開書信，實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如果知道，一定會上奏皇上，拒絕掉這些東西。”宋太祖笑著說：“盡管收下，不要過慮。他還以為國家大事都是你擬定的呢。”趙普收下金子，趙普在東京汴梁的府宅都是用這些金子修建的。
    盧多遜任翰林學(xué)士，趁著趙匡胤召見時多次攻擊趙普的短處。太祖對趙普的恩寵漸漸疏淡了，下詔參知政事與趙普交替掌印、領(lǐng)班、奏事，不久，又把趙普調(diào)出京師任河陽三城節(jié)度、檢校太傅、同平章事。
    十幾年后，趙匡胤終于要對吳越和南唐動手了。他在開封城南熏風(fēng)外修建了豪宅，起名為“禮賢宅”，并對使者說：李煜和錢俶，哪一個先到朕這里來報道，朕就把這處宅子賞給他，瞧！多漂亮！多豪華！李煜一聽，堅決不去，金陵的豪宅更大更氣派，要我放棄祖宗的江山，跑到開封做一個寓公，不可能！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趙匡胤下定決心蕩平南唐。此時，錢俶的態(tài)度就非常重要了。有道是唇亡齒寒，一旦南唐滅亡了，吳越國就要直接面對強大的宋軍，隨時都可能被滅。李煜修書一封，勸錢俶和唐軍并肩作戰(zhàn)：“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有朝一日趙家天子易地賞功，王亦不過為汴梁一布衣耳！”言簡意賅，一語中的。他深信，錢俶見信后立即就會撤兵，轉(zhuǎn)而和自己聯(lián)合，一起對抗宋朝。因為多簡單啊，他們的目標(biāo)一致，誰都不想去開封當(dāng)普通老百姓！
    經(jīng)過艱難抉擇，錢俶還是下定決心，配合宋軍攻打南唐。
    沈虎子愕然，進(jìn)而大怒，這般懦弱！無法理解！吳越雖小，難道沒有兵嗎？南唐還那么大，難道不能聯(lián)合嗎？宋朝又怎樣，自古以來中原北方的大國有多少次是在長江邊上一敗涂地，不得不和南方小國劃江而治的？怎么連抵抗的念頭都沒有，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認(rèn)輸？！
    錢俶沒生氣，反而向他笑了笑，像是有很多的話想說，但是最后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宰相大人：“你被撤職了，回家去吧。”之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錢俶是一個比李煜還要怯懦委靡的亡國君主，連稍微抵抗的勇氣都沒有，而且還給奪國的敵人去扛刀！
    但是錢俶一點都不在乎，他仍舊安穩(wěn)地坐在自己的王宮里，臉上帶著些許復(fù)雜，但相當(dāng)安逸的笑容。
    歷史證明，或許他沒有李煜那么聰明，更加沒有李煜的才氣，但是他清醒。沈虎子看到了一般百姓所看不到的局勢，而他看到的，卻比他們都深遠(yuǎn)。
    也許他真的應(yīng)該反問他那位愛國的宰相一句：“如果我現(xiàn)在聯(lián)唐反宋，你信不信趙匡胤會先來打我？到時你覺得南唐會發(fā)兵救我嗎？會嗎？！
    人生就是斗地主，今天我和你聯(lián)合起來對付他，明天他又和你聯(lián)合起來對付我。人人都得為自己，難道不是嗎？
    錢俶將李煜的書信上交朝廷，趙匡胤對此非常滿意，派將軍丁德裕率領(lǐng)一千精銳騎兵進(jìn)入?yún)窃絿瑩?dān)任宋吳聯(lián)軍的先鋒。丁將軍的加入，使吳越軍隊的實力得到提升，與此同時，也增加了一名監(jiān)軍，要是敢出工不出力，甚至和唐軍暗通款曲，丁德裕馬上可以報告給宋太祖。戰(zhàn)爭開始后，宋吳聯(lián)軍向常州城發(fā)起猛攻，常州離南唐首都金陵非常近，坐高鐵連一小時都不用，使李煜感覺壓力山大。拿下常州后，又占領(lǐng)江陰和鎮(zhèn)江，面對東西夾擊，李后主扛不住了，被押解到汴梁，做了違命侯，名義上是封爵，實際上是在羞辱他，不聽話，這下難堪了吧！
    南唐滅亡沒多久，趙匡胤下旨，要求錢俶入朝覲見。入還是不入呢？吳越王心里糾結(jié)萬分，不入吧，那就是抗旨，李煜就是抗旨，結(jié)果被宋軍修理了一頓，血淋淋的教訓(xùn)，多慘哇。你要是入吧，前途未卜，萬一宋朝皇帝把你扣留了，怎么辦？有去無回，國內(nèi)就群龍無首。權(quán)衡之下，錢俶還是決定入朝，聽到這個消息，家里人都急壞了，為了讓神明保佑國主安全，他們在寶石山上修建了一座寶塔，取名為“保俶塔”，時至今日，已經(jīng)成為西湖的重要景點之一，與南邊的雷峰塔隔湖相望。
    但他們都想錯了，趙匡胤不知道為了什么，對錢俶格外的友善，不僅在事前鄭重保證：元帥有克南唐常州之大功，朕很想念你，你可暫時來朝，很快就讓你回去。朕手持禮器拜見上帝，豈能食言乎？
    而且趙匡胤還給了錢俶另一個殊榮，他出人意料地派出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來迎接這位名義上的吳越國王——他的長子趙德昭。
    在以往，這樣的場合都是由大宋御弟，德昭的二叔，開封府尹、晉王趙光義來主持，從無例外。
    為了讓錢俶明白自己對和平解決吳越問題的誠意，數(shù)日后趙匡胤傳旨：從此錢俶上朝可享受“劍履上殿、詔書不名”的特殊禮遇！
    第二天，又有旨封錢俶妻孫氏為吳越國王妃。對賜予錢俶“劍履上殿、詔書不名”的禮遇，朝臣并無異議，宋王朝之前可以享受這種規(guī)格待遇的臣子多為權(quán)臣梟雄，錢俶現(xiàn)在得到這種特殊待遇，不過是一種榮耀罷了，并無任何實際意義。對于官家的心思眾人心知肚明。但是封錢俶妻為吳越國王妃一事，卻引來了許多朝臣的強烈反對。因為趙匡胤這樣做，“遍閱典籍，未見有載”。
    君無戲言，說的話怎么能不算。最終趙匡胤力排眾議，一錘定音：“恩自我朝出，有何不可？是為典！”
    錢俶在汴京城中每日忙于宴飲、應(yīng)酬，表面上看起來風(fēng)光，可是心里卻一直盼著早日回杭州。可是這種心態(tài)只有深埋心底，不敢有所表露。每天還要奉上不變的笑臉，周旋于宋廷君臣之間。
    趙匡胤對自己的“元帥”照顧周到，日日宴飲，有一次在席間，宋朝宮廷內(nèi)侍樂伎上奏琵琶曲，一直忐忑不安的錢俶當(dāng)場獻(xiàn)詞一首，其中有“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行即玉樓云雨隔”之句。趙匡胤聞鉉歌而知雅意，立即站起來，走到錢俶身旁，拍了拍吳越王的后背，說出了一句貫行始終的誓言——“誓不殺錢王！”
    后面的話，就不知為何突然變得蒼涼。他低聲說：“盡我一世，盡你一世。”只要還有我，就絕不對你如何……
    或許是他預(yù)料到了什么吧，人生最多只能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才能決定什么。就這樣，他把錢俶又放了回去，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突然說要西幸，回自己的老家洛陽去看一看。沒有人敢反對，趙匡胤這時如日中天，沒人敢對他說“不”字。
    得知趙官家西幸的消息，錢俶急忙登門拜見，請求隨行扈衛(wèi)。趙匡胤洞察他歸心似箭，推心置腹地說：“南北氣候有異，天氣馬上就要熱了，還是趕快回杭州吧！隨從護(hù)駕的事情交給孩子們辦吧。”
    錢俶素有急智，心念電轉(zhuǎn)間，淚眼模糊地抬頭望著趙匡胤說：“微臣此地一別，愿三年一至京師以慰思慕天顏之苦！”
    趙匡胤聽了錢俶的話，略一思忖，已經(jīng)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錢俶此番話仍是在試探：如果允從吳越國主三年一朝，長此以往，吳越做為屬國將會永遠(yuǎn)存在。
    趙官家心如明鏡，嘴里卻不置可否、含糊其辭道：“川途迂遠(yuǎn)、俟有詔乃來也。”
    錢俶投石問路，趙匡胤舉重若輕，避而不談敏感問題。趙匡胤的這番話，夠錢俶琢磨一陣的了。官家既不說同意，也不說反對，模棱兩可，至于如何理解是你自己的事了。
    錢俶要走了，臨走前，趙匡胤送給他一個黃布包著的小包袱，告訴他一定要在回程的路上才能看。
    就這樣，錢俶回國了。當(dāng)他在回程的途中打開那個黃布小包袱時，才發(fā)現(xiàn)里面全都是宋朝的臣子要求趙匡胤就此留下他，不戰(zhàn)而得吳越的奏章……至此錢俶更加死心塌地臣服于宋朝，史稱他回到杭州之后，再不在西北殿坐臥，永遠(yuǎn)選在偏東方，因為“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違顏咫尺，敢寧居乎！”并且勤于朝貢，每次入貢前，都把貢品先陳列在自己皇宮的廷院中，焚香禮拜之后，才派遣出行。
    不過幾個月后，中原傳來消息，宋太祖駕崩了，新官家是他的弟弟趙光義。兩年后，宋太宗又喊錢俶入朝，皇帝要你入你就入唄，
    只是這回和兩年前不一樣，趙光義不讓他回去了，錢俶心里那叫一個急呀，連連上書，上了三十多次，請求罷除封給他的吳越國王稱號，并解除自己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職銜，停止書詔不名之制，歸還兵甲，然后請求回家。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回家。
    趙光義的回復(fù)只有兩個字：不許。
    意思是你繼續(xù)擔(dān)任吳越國王，兼職天下兵馬大元帥，我大宋朝軍隊的大元帥就是你。
    繼續(xù)享有你的特權(quán)，可以帶武器上殿，給我寫信不用寫自己的名字。
    但是，不準(zhǔn)回家。
    我離不開你啊。
    錢俶心涼了，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呢？突然，錢俶打聽到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割據(jù)漳州、泉州的軍閥陳洪進(jìn)納土歸降了！這么說來，整個中國南方，只剩下吳越國一家了。不用說都知道，宋太宗正在等你納土歸降的奏表呢！弱國無外交，人身自由還被人家給控制了，除了投降，還有什么辦法呢？
    于是錢俶將吳越國十三州、一軍、八十六縣、五十余萬戶人口造冊奉送給宋太宗趙光義，舉國投降，十一萬吳越軍人放下武器，宋朝士兵開進(jìn)了杭州城。整個過程下來，雙方?jīng)]有損失一兵一卒，老百姓也沒有任何財產(chǎn)損失，非常圓滿。
    至此，錢氏享國七十年，吳越國終于從歷史上消失了，錢俶成了一個真正的亡國之君。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雖然是被迫投降，但錢俶沒有像李煜等人一樣，死到臨頭方才肯低下高傲的頭顱。
    錢俶的主動投降并沒有降低其在吳越國故民心中的威望，江浙地區(qū)的百姓們一直惦記著錢俶的功勞，正是錢俶放棄一姓尊榮，主動投降宋朝，才避免了江浙地區(qū)生靈涂炭，讓百姓們能夠平安的活下去，免受戰(zhàn)爭的荼毒，挽救了無數(shù)的家庭和生命，錢俶功不可沒，理應(yīng)受到世人的尊敬。
    自秦朝以來，吳越地區(qū)就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北宋與吳越對立，實際上是一種內(nèi)戰(zhàn)，錢俶順應(yīng)歷史潮流，為江山一統(tǒng)貢獻(xiàn)了力量，沒有為一己之私，讓黎民百姓替自己殉葬。趙宋王朝獲得了土地，統(tǒng)一了南方；老百姓繼續(xù)安居樂業(yè)，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生產(chǎn)，享受高質(zhì)量的生活。所以百年之后，他們依然感念錢王的恩德，也是理所當(dāng)然了。
    不久宋太宗封他為淮海國王，子子孫孫永保榮華富貴。北渡的錢氏家族總共三千多人，條件合適的，朝廷都授予官職，有上千人之多。錢俶第七子錢惟演，甚至當(dāng)上了樞密使這樣的高級官員。
    錢弘俶自愿納土歸宋，也為錢氏家族在宋代贏得了相當(dāng)?shù)摹罢未觥薄ｅX氏名列百家姓第二，就是這種待遇的具體表現(xiàn)。
    對此，蘇軾曾高度評價錢氏家族治理吳越國的成績，說“其民至于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游，歌鼓之聲相聞，至今不廢，其有德于斯民甚厚”。
    更為難得的是，歷史車輪滾滾，中國多少皇室貴胄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塵，而以錢镠為始祖的吳越錢氏家族，卻能翻越千年，長盛不衰，尤其是在近現(xiàn)代以后，一下子涌現(xiàn)出一大批超一流的人才，成為中國最耀眼的家族之一。
    中國傳統(tǒng)的改朝換代往往采取革命的手段，以顛覆性的、非延續(xù)性的方式，直接把原來的朝代推翻，因此，皇室集團(tuán)的人往往成為被鏟除的對象，其家族積累的資源一般就此中斷，無以為繼。比如清朝推翻明朝以后，以朱元璋為代表的朱氏家族就不可能成為社會顯赫的一支了。這就是中國傳統(tǒng)為什么很少有大的家族代代相傳，即古話所謂的“千年土地八百主”，“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因為這個客觀存在的政治原因，中國歷史上不少家族都存在中斷現(xiàn)象。
    錢氏家族是鮮有的例外，原因之一恰恰在于錢弘俶在改朝換代之際采取了納土歸宋的方式，以統(tǒng)一換取和平。作為回饋，趙宋政權(quán)則采取了保護(hù)錢氏家族延續(xù)性的措施。
    不過端拱元年（988年）八月，錢俶六十大壽，宋太宗遣使祝賀，當(dāng)夜錢俶暴斃南陽，謚號忠懿，與孟昶、李煜、劉鋹同到陰曹地府報道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