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射鹿臺與古長城
,上品寒士 !
四十六、射鹿臺與古長城
桓溫聽慕容垂這么說,微微一笑,他也知道慕容垂新降,去國離鄉(xiāng)、情志郁結,要其立即與燕軍刀兵相向,那實在是很難為慕容垂,桓溫不是那種奸鄙之人,他不會威迫慕容垂殺燕將表忠心,慕容垂來投,對燕軍士氣已是嚴重打擊,招攬慕容垂的意義不在于得到一員良將,而在于北伐勝利后平定和控制燕境民眾——
桓溫即命傳令官急赴浚儀,命桓熙率眾進逼滎陽,滎陽告急,悉羅騰必回師救滎陽,與魯陽、許昌相比,滎陽是燕軍在河南的最大據(jù)點,若滎陽有失,北岸的燕軍想要渡河就要面臨立足未穩(wěn)就遭痛擊的危險——
傳令官趕至浚儀已是四月十一日,五萬北府兵經(jīng)過半月的養(yǎng)精蓄銳,士氣高漲,得桓溫軍令,桓熙、陳操之即領三萬五千步騎向滎陽進發(fā),留桓石秀、謝玄守滎陽,此時,西府的水軍也由清水入黃河,再由軍士拉纖逆行至浚儀正北的黃河南岸,這支水軍由謝玄指揮,有載重萬斛的大型樓船十余艘、牛皮戰(zhàn)艦數(shù)十艘,還有六十槳的快船十余艘,其余艨艟戰(zhàn)艦百余艘,樓船上配備有接舷戰(zhàn)的重型利器拍竿,還有拋石的孢車,謝玄命水軍巡弋浚儀至滎陽段黃河,若遇燕軍渡船,則予以擊沉,與燕軍騎軍縱橫無敵一樣,東晉的水軍則是江河上的霸主,這樣一來,河北的燕軍要渡河來援,將無法在滎陽、浚儀一帶登岸,只有從上游的鞏縣或者下游的濟陽登陸,而洛陽、浚儀、黃墟的晉軍可分別予以阻擊,北府軍要做的就是先肅清在河南、淮北的慕容德、慕容塵、傅顏所部,然后渡河與燕軍主力決戰(zhàn),這樣就不會擔心后路被斷、糧道遭截。
……
在長社大捷的悉羅騰和慕容筑八千步騎于四月初八趕至許昌,許昌燕將傅顏在白雁坡被檀玄擊敗后,龜縮城中不出,檀玄奉命去攻魯陽,鄧遐、朱序領一萬步卒圍困許昌,傅顏殘部尚有三千余眾——
聞知鮮卑援軍至,鄧遐分兵四千拒之,在射鹿臺與悉羅騰的重騎兵相遇,射鹿臺相傳為漢獻帝與曹操、劉備畋獵射鹿處,此地丘陵起伏,地勢相對平整,正是騎兵沖鋒的好戰(zhàn)場——
鋼戟森森、鐵甲鏗鏘的燕軍重騎兵極具威懾力,晉軍步卒有畏懼之意,鄧遐見士氣不振,大呼道:“鮮卑白奴,鼠輩也,汝等結陣,看吾殺敵!”
鄧遐是桓溫帳下有名的猛將,與桓石虔并稱西府雙虎,其少年時曾在沔水斬蛟除害,勇力絕人,時人號之為當世樊噲,他見部卒畏懼敵軍甲騎的威勢,決定先挫燕軍銳氣、長己軍威風,率二十騎親衛(wèi),直撲燕軍騎兵陣地——
鄧遐披兩當鎧、執(zhí)西府新鑄雙鉤槍,一騎當先,馳赴燕陣,當先搠翻一人,大呼道:“殺敵!”二十騎親衛(wèi)跨馬運矛,緊跟沖殺,宛若一根銳利的鍥子直插燕軍騎兵陣,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燕軍鐵騎還沒見識過敢率區(qū)區(qū)二十騎闖陣的敵將,竟被鄧遐一彪人馬從東南插入,穿陣數(shù)十丈,斃敵數(shù)十人,竟從西南角殺出,鄧遐回顧身后親衛(wèi),僅折兩人,便率眾奔回,一面挺槍高呼道:“鮮卑鼠輩,不過爾爾!”
鄧遐部卒見鄧將軍率二十騎出入燕陣、旁若無人,不禁齊聲喝彩,驚天動地,士氣飚升,八十個步兵戰(zhàn)陣整齊推進,四千步卒敢戰(zhàn)燕軍步騎八千——
正這時,鄧遐聽得一名騎軍親衛(wèi)叫道:“將軍,有敵將追來!”急回頭看時,見一員白面黃須、雄壯過人的燕將疾風般沖出,雙手各執(zhí)一桿長戟,跨下龍城名駒,風馳電掣一般追來,轉(zhuǎn)眼來到一名晉軍騎衛(wèi)身后,左手鐵戟閃電般刺出,那名騎衛(wèi)竟無抵擋閃避的機會,被當胸刺穿,鐵戟一挑,借勢一甩,那名騎兵尸骸竟被從馬背上拋起,砸向身后另一名騎衛(wèi),那名騎衛(wèi)帶馬閃避之時,驀然一戟橫掃而來,頓時身首異處——
鄧遐見敵將如此兇悍,眨眼的功夫連殺他的兩名騎兵親衛(wèi),大怒,急帶轉(zhuǎn)馬,吼道:“黃須奴何人?”一邊摧馬向前迎敵——
來將正是燕軍第一勇士悉羅騰,在后軍聞知晉將沖陣,怒追而來,一舉格殺兩名晉軍騎兵,知鄧遐是這支晉軍的主帥,高叫道:“大燕尚書郎悉羅騰,來取汝之首級。”
鄧遐未聽說悉羅騰之名,冷笑道:“黃須奴,看我系汝頭顱于肘后。”挺槍躍馬,與悉羅騰雙騎交錯,雙鉤槍直刺悉羅騰前胸,被悉羅騰左手長戟格開,右手戟毒蛇吐信般疾刺而出,鄧遐閃過,二馬已交錯而過,各自帶轉(zhuǎn)馬,再戰(zhàn),悉羅騰兩枝丈八長戟如兩條凌空夭矯的蛟龍,攻擊如疾風驟雨,這種長戟一般都是雙手執(zhí)握,但悉羅騰雙臂力量強悍,動用雙戟輕松自如,鄧遐漸感招架不住,但四千步卒就在他身后,他決不能退,他一退,步兵戰(zhàn)陣一亂,燕軍鐵騎沖殺過來,他的四千步卒必盡全軍覆沒——
鄧遐奮力抵擋悉羅騰的強攻,一面吼叫道:“馬方、步云,回歸戰(zhàn)陣,絕不能退!”
馬方、步云是鄧遐親衛(wèi),聞言答應一聲,快馬奔回,還未到陣前,猛聽得雙方軍士齊聲大叫,回頭看時,鄧遐竟被悉羅騰刺落馬下——
悉羅騰殺死了鄧遐,左手長戟高舉,厲聲大喝:“殺!”他身后的五千鮮卑騎兵齊聲暴喝,鐵騎奔騰而來,要蹂躪晉軍步兵。
主將戰(zhàn)死,此時晉軍若潰逃,那將是一邊倒的屠戮場!
馬方、步云追隨鄧遐多年,今見鄧遐死于陣前,驚怒交集,目眥欲裂,怒吼道:“報仇,報仇,為鄧將軍報仇!”
四千晉軍一盞茶時間內(nèi)經(jīng)歷了從大喜到大悲,渾身戰(zhàn)栗,卻更血性激發(fā),半步不退,與燕軍重騎兵死戰(zhàn),然而步卒對付重騎兵無論如何都是力不從心的,沒有戰(zhàn)車阻隔,鮮卑重騎兵踏入晉軍步兵陣營,大肆沖殺,晉軍的弩箭、刀槍對這些甲騎具裝的重騎兵傷害不大,往往數(shù)名晉軍拼殺一名鮮卑騎兵,冒死滾地砍燕騎馬腿,往往先被敵人馬槊刺死——
許昌城外的朱序,隨時關注射鹿臺這邊的戰(zhàn)斗,聞知鄧遐戰(zhàn)死,大驚,急率軍士前來救應,收攏鄧遐所部敗兵退往射鹿臺左近的石寨山谷,以車輛輜重攔住谷口,以強弩勁射,這才穩(wěn)住陣勢——
悉羅騰也驚嘆于晉軍步卒的善戰(zhàn),射鹿臺一戰(zhàn),四千晉軍步卒在主將先死、實力懸殊的不利形勢下死戰(zhàn)不退,雖然死傷近半,但燕軍騎兵也有數(shù)百傷亡,悉羅騰雖勝卻有挫折之感,今見朱序部軍容甚整,據(jù)險自守,若強攻必致大量死傷,他此來是解許昌之圍,不想與晉軍拼熬,當即解圍入城,與傅顏相見,其重騎兵依舊屯于射鹿臺,解圍而不退兵,只待朱序率部出石寨時再以騎兵沖擊,朱序卻也死守不出,此地離穎川不遠,三日內(nèi)桓大司馬必遣軍來援——
隨悉羅騰來許昌的慕容筑見許昌城墻破敗、傅顏不足三千疲卒,便與悉羅騰、傅顏商議,棄許昌歸滎陽,只要大司馬慕容臧的大軍渡河,那時集優(yōu)勢兵力擊潰桓溫主力,晉軍必逃往淮南,被晉軍占去的浚儀、許昌皆可收復,至于魯陽的慕容塵,因其地勢險要、城池堅固,手下有一萬兩千精兵,應該可以堅守——
傅顏原是慕容恪愛將,深明兵理,表示不肯退,許昌乃富庶之地,許昌若失,晉軍從汝南至洛陽就連成了一片,以后要奪回將甚是艱難。
傅顏是許昌守將,自然以傅顏所說為準,悉羅騰、慕容筑便屯兵許昌,一面修固城墻,準備堅守——
射鹿臺之戰(zhàn)后的第二日傍晚,桓溫派遣的寧遠將軍桓石虔引一萬軍來助鄧遐、朱序,桓石虔也算是來得極快的,但步卒哪里有騎兵快,桓石虔比悉羅騰晚到了一日,聞知鄧遐戰(zhàn)死,驚怒痛惜,依桓石虔的性子是要立即攻城的,但桓溫有嚴令在先,莫與悉羅騰交戰(zhàn),待其撤出許昌、退往滎陽時再挫敗之——
許昌城中的悉羅騰、傅顏見桓石虔與朱序率眾退走,因晉軍勢眾,所以也未敢出城追擊。
四月二十三日,滎陽的慕容德遣使召悉羅騰馳援滎陽,晉北府兵攻滎陽甚急,而黃河水路被晉水軍攔截,北岸援軍一時不能渡河增援,只有往下游渡河,一時不能趕至滎陽——
傅顏一聽滎陽危急,這時不能猶豫了,滎陽當然重于許昌,當即將許昌城內(nèi)錢帛糧草席卷一空,隨悉羅騰、慕容筑往北增援滎陽。
桓石虔率部屯駐長社一帶,待燕軍經(jīng)過時,于始祖山下伏兵襲擊,悉羅騰的重騎兵不敢戀戰(zhàn),疾沖而過,慕容筑和傅顏的步卒傷亡不小。
而此時,陳操之為帥、段思、冉盛所領的三千鐵騎和蔡廣、蘇騏所領的五千步卒正在滎陽以南的戰(zhàn)國時魏國的古長城一線等候悉羅騰,這將是晉、燕兩軍的重騎兵的對決,鄧遐戰(zhàn)死的消息也已傳至,鄧遐是晉軍猛將,鄧遐之死對晉軍士氣打擊不小——
所以,誰人能敵悉羅騰?
四月二十八,悉羅騰率四千五百重騎兵進抵滎陽古長城下,雖然知道前方定有晉軍阻截,卻也不懼,他命麾下騎兵以鐵鎖連其馬,十騎為一連,遇見晉軍則猛沖過去,沖散晉軍,以便慕容筑與傅顏的五千步兵突圍,這種鐵鎖連環(huán)馬首創(chuàng)于慕容恪,當年慕容恪就是以連環(huán)馬陣困死了冉閔——
前方出現(xiàn)了晉軍步兵,約有數(shù)百人,這數(shù)百人之后,更有大批晉軍嚴陣以待,悉羅騰大叫:“換馬。”一眾騎兵迅速換乘披甲連環(huán)的戰(zhàn)馬,十人一組,要發(fā)起沖鋒。
那隊晉軍前鋒見燕軍鐵騎奔來,急忙退走,悉羅騰率部沖殺,但第一排連環(huán)鐵騎卻突然陷入晉軍事先挖好的陷坑,前面一排栽倒,后面的收勢不住,接連翻倒,眨眼倒下一大片,那些燕騎兵因為盔甲笨重,倒地之后無人扶持還不好站起來,而埋伏在古長城兩側(cè)的蔡廣、蘇騏的步卒兩邊沖下,以強弩勁射,這種黃樺弩、鐵錐箭可穿透堅韌的鎧甲,一陣急射下,燕軍騎兵傷亡慘重——
悉羅騰急命軍士套上臂盾防御,待要向蔡廣、蘇騏部還擊時,這些晉軍又退去,借古長城崎嶇地形,騎兵不好追擊,過了一會,又來用強弩偷襲,悉羅騰氣急,卻又無可奈何,此時只有盡快沖過去,與滎陽守軍匯合是上策,但這時,后軍的慕容筑、傅顏的步卒又遭襲擊,燕軍兼程趕路,已是疲兵,哪里是養(yǎng)精蓄銳多日的北府兵之敵,一番廝殺之后,晉軍又退去,燕軍則又有數(shù)百人傷亡——
此時已是午后申時,若不能在天黑前沖過去,那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悉羅騰與慕容筑、傅顏商議,暫不顧步軍,騎兵先突圍,計議已定,悉羅騰、慕容筑、傅顏三將率騎往北,這時鐵鎖已解,連環(huán)馬用不上了。
晉軍卻未強行堵截,只以小隊強弩逆襲,跟在悉羅騰三將身后的重騎兵沿路遭弩箭、暗樁、絆馬索襲擊,越往北南走損折越重,最后只剩不足兩千騎,此時,段思、冉盛率領的晉軍重騎兵黑壓壓出現(xiàn)了。
悉羅騰兇悍無比,不懼反喜,叫道:“吳寇奸詐,不與我正面交鋒,今以為我疲蔽矣,這才現(xiàn)身,看我殺敵。”一夾跨下龍城名駒,飚風而上,殺入晉軍騎陣,竟被連殺數(shù)人,無人能敵,近兩千燕軍鐵騎緊跟而上,晉、燕鐵騎開始大混戰(zhàn),這時就顯示出雙方裝備的差距了,燕軍騎兵都是手持丈八馬槊、裝甲笨重,而晉軍的馬槊更長,達兩丈三,另配備長刀,用于短距拼殺,而且晉軍的明光鎧更為堅固并相對輕便,燕軍又是疲憊之師,實非晉軍敵手——
悉羅騰見戰(zhàn)不利,奮力殺出重圍,率數(shù)騎北逃,冉盛領一隊騎兵緊追不舍,誓要斬殺悉羅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