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本也沒有那么聰明,你不是平常看我的眼神都覺得我傻呆呆的么?”與他在蓮花池中,在凡間那淺淺幾日相處,雖是他眼神時刻都沒忘欺凌我,可我竟在的此刻覺得那是天大的幸福,舌尖兒滑過唇形,似乎還有當日他霸道吻我的溫度,甜過之后便是濃濃的心傷,我用手胡亂的抹著臉上滾落得零七八落的淚珠,“可,你讓明蘇去魔羅之域探聽我的虛實,我不知道你便是我從前中意過的碧落的那位,”我無奈的又哭又笑,“東離,你既然不想我讓我知道,你自然有辦法把自己掩飾得很好。”
他,原本就是這么樣的一個人。
“本來,我差不多要把明蘇這只老鳳凰忘的一干二凈,可他偏偏出現(xiàn)在我面前,出現(xiàn)也就罷了,還偏偏提起他在天河幫我撐過場面,”我看著屏障外肆意飛揚的火紅,蓮花瓣如同東離的眼眸一般,瓣瓣綻放,“在天河,他跟我說過一句話,”年頭久遠,我卻腦子不用轉得飛快也能記得起他曾經(jīng)與我說了什么,“他說,可惜了,白白搭上一個草木神女。”
我半起了身子,紅蓮被烈火包裹,生長沒有一絲緩勢。
“我為自己不值,東離……幽冥司里我為何不愿喝那孟婆湯?因我不想忘記自己曾經(jīng)被他傷過,更不想讓自己卑微得成了他手中的一顆棋;在魔羅之域當著縮頭烏龜?shù)哪切﹤€年,多少次我都可以旁若無人的再進九重天,可我從來沒去過,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而是,我害怕……害怕那一樁事,挖出來的是一層又一層的局,這些你知道么?”
火勢如同萬馬奔騰般的嘶吼爭鳴,我卻得不到東離的丁點兒回應。
嗓子啞得似劈裂開的一般,我手抓著藤蔓,即便他聽不到也想說給他聽,“為什么,明明我是個不相干的人,卻這些年過得凄慘?為什么,布下局的司祿星君和云曦能好好的活著,還能好好的結為連理?”這是我語言能及最惡毒的質問,“所以,我因退你的嫁妝而轉道去了天河,你從來不知道從前貴為草木一族的神女,被天河一個半大不小的星君欺負會是個什么心情,你們不知道,你們永遠都不知道,”我頹然的順著藤蔓跌坐在地上,濃稠的血腥氣放肆的從屏障中穿過,停繞在我的鼻尖兒,“我再上九重天,趕在他大婚前日,不過是想問他,當年他那樣對我,這些年來他過得可安心?”
紅蓮碎裂,蕊心飛濺,落在綠藤之上,頃刻成灰。
火鳳凰便在此時踏著紅浪撲展著雙翅而來,口銜甘露,飛至蓮根之處,隆著的鳳脊倏然彎下,甘露澆灌,蓮瓣綻新芽兒。
我把著藤,急急的起了身子,我不知道火鳳凰能不能聽得我的話,但還是心存一絲希望的僥幸說道:“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火鳳凰足尖兒點著地,那雙鳳目細細打量我,蓮葉在他身后片片蔓茂,浮萍呢喃出聲聲哀鳴,我卑微得恨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換東離的生還,胡亂的慌不擇言,聲音暗啞得仿佛是雨中低喃:“明明要種青蓮花,要救司祿星君的是我,你為什么這么不講道理……”
那只老得不能再老的火鳳凰振動雙翅,在火紅騰團的空洞中盤旋,嘶吼一聲高過一聲,鳳尾掃過之處,那層層蓮瓣已蛻過紅色,點點淺藍從雪白的蓮瓣上滋長,等待青蓮花綻放的瞬間,卻又是我與東離有著開始沒有結局的分離。
火光漸漸平息,屏障如抽絲。
我開始有些惆悵,為何我與東離會走到如今這地步。
我與他相識兩千年開外,第一個千年,我窩在九連山自以為是的傷情,第二個千年,我?guī)е偣庠谀Я_之域,為自己白癡的一段錯付了的情窩心。
兩千年換得淺淺幾日對望,甚至我還來不及告訴他,我雖然琴藝彈得全是爛調,但卻被父君夸耀會著一手的好丹青,自小廚藝便很為出眾,伺候幾桌的流水宴都不是問題,可我無能又窩囊,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了他。
青蓮蓮蓬在洞中尺尺輕搖,我怎么還好意思有臉哭。
我轉轉空洞的的目光看著洞中慘敗,看著明蘇,羽紅,西若和文康水君片片衣角在我眼前恍惚,羽紅過來拉我,“公主……”
起身,于我都已經(jīng)不容易。
火鳳凰已然幻化成人身,喋喋不休的說著:“手腳麻利點兒,看把我地界兒折騰的。”
明蘇沒有理他,而是輕巧轉身走到我面前,懷中抱著一只安靜躺著的金狐,我眼珠終于又周轉些許。
可嗓子,已如破敗殘鐘發(fā)不出個半個音節(jié)。
明蘇手臂一抖,那只金狐已如個棉團般丟進我的懷里,有一瞬剎我心竟像被刀鋒撩撥般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
“算便宜你了,”明蘇那語調,聽著不像卻是要給東離送葬,“我打賭,你從未見過他的真身。”
我不知道的,豈止是這一樁。
已然死絕的心海,因著東離在我懷中的真實觸感重新泛濫成災,只是我手撫在那金色的毛上,卻像探入涼如碧落的那抹冰泉,澆滅我心中剛剛泛起的希冀。
是呵,我怎么還傻得可以,以為那樣的業(yè)火之中,以其元神種青蓮花的東離還可以逃過。
“司祿星君在后山之中,西若和文康會把蓮子送過去。”東離就是這樣,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周周全全,我抬頭看看明蘇,他抱著雙臂正在看我,許是他見我傷情傷得不清,他動了動嘴唇終于跟我說了大概。
五日前,東離已到荊山。
在更遠的幾日前,西若和文康已在這里守著羽紅和司祿星君,而明蘇,本該在九重天上養(yǎng)傷,卻因為荊山火鳳凰少爭是他雖然十分看不過眼但又脫不得干系的老子,所以只好硬著頭皮被打發(fā)過來。
東離說,司祿星君不能有什么閃失。
天魔戰(zhàn)事正酣暢,父君坐鎮(zhèn)九重天牽制阿修羅的兵,給了東離來荊山喘息并得以種青蓮花的縫隙,臨了明蘇不忘夸耀我父君:“要說呢,作為東離的老丈人,你爹……當?shù)煤軌蛸Y格。”
蓮葉殘香成足尖兒碎碎點綴,明蘇從我懷中抱過了東離,我空落的雙手懸在半空之中。
到底,東離還是離我而去了。
從前我想惡毒的質問司祿星君,為什么我這些年過得凄慘,他卻和云曦可以好好的活著,可如今,東離為我種下青蓮花徒留慘烈的金狐皮囊,而此事的始作俑者我,卻還厚著臉皮的茍延殘喘。
長生大帝曾說,長生又有何趣?那就一并死了算了。
生不能同衾,死便同穴吧,東離說過,我是他的妻,我沒有臉獨活。(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