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章拱火
“碎燕,你一個月的月錢是多少?”
沈汀年坐在窗邊看一本詩集,現(xiàn)在的天氣已經(jīng)從早上就開始熱了,碎燕在一旁的矮凳上做女紅,她手還算巧,給沈汀年做些貼身穿的小衣,外穿的衣裳是不做的,怕浪費(fèi)了布料。
“五兩,還是配到主子身邊時,漲了二兩……原先可沒有這么多。”她是進(jìn)宮有三五年了,但是因為長相普通沒有機(jī)會做露臉的活,剛進(jìn)來就被分配做掌燈宮女,到了晚上才當(dāng)值,根本沒有出頭的機(jī)會,不過她本來就沒什么攀高枝的心,一直安安分分踏踏實(shí)實(shí)的。
聽碎燕說了一番經(jīng)歷,沈汀年把正在看的詩集放下了,“以后從我的俸銀里額外給你支五兩——”
“主子?”碎燕一驚,忙搖頭拒絕,甚至鄭重其事的放下手里的活,當(dāng)即就跪下來了,“奴婢伺候主子是本分,絕沒有攀附虛榮的心思,這錢奴婢不能要。”
沈汀年先扭頭看了眼外頭,空無一人,才轉(zhuǎn)過頭來道,“給你漲月錢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悴挥没炭帧!?br/>
碎燕皺著眉頭不甚明白,耐心的等著她解釋。
“這后罩房雖還算寬敞,但是夏天熱冬天冷,過兩日就住不下去了,我這人不愿意委屈自己。”沈汀年把話說的半開,是那種愚鈍之人聽不懂,聰明人一點(diǎn)就開竅的程度,“聽說每年六月太孫都會伴隨圣駕離宮避暑。”
碎燕聽明白了,沈汀年是要跟著太孫一同離宮避暑,這事可不算小事。
這連著被招寢還能裝裝樣子壓一壓其他人的嫉妒心,但是隨駕離宮這等恩寵是糊弄不來人的,是實(shí)打?qū)嵉牡昧颂珜O歡心了才會把人帶在身邊,沒成年之前太孫身邊都只有隨侍的中官跟著,成年之后他也都沒有帶人,一則是沒有正式成婚不好攜帶女眷,二則是侍妾里頭受寵的人爭風(fēng)吃醋的鬧騰,帶誰跟著都嫌粘人又麻煩,索性就都不帶了。
今年肯定會不一樣的,首先太孫妃就必然會跟著去,她嫁進(jìn)來之后日日去給太子妃請安,一去就是大半天,不是陪著用膳就是陪著下棋……聽說太子妃很喜歡她,所以就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太孫也會帶著她,到了行宮也好去陪著太子妃解解悶。
而其他人要想去肯定要想辦法讓太孫答應(yīng)了。
沈汀年既然開了這個口,自然是有把握,這幾天和太孫磋磨,她已經(jīng)知道怎么吊這個男人的心思了。
她不打算瞞著碎燕,就勢必要讓她明白得寵這種事情只能是往上走,沒有回頭路的,沈汀年在宮里全無依靠,家世也不顯貴,一旦失寵,等待她的就是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反之,沈汀年要恩寵常在的話,以后的日子會有數(shù)不盡的明槍暗箭,作為她貼身的侍女,自然也沒有輕松日子了。
鮮花與荊棘并存,榮華富貴亦然。
短暫的沉默之后碎燕堅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奴婢曉得了,只有一件事需得告訴主子,奴婢在外頭還有家人,旁的都不打緊,但是奴婢的祖母尚且健在,她待奴婢極好……”
沈汀年重新拿起了詩集,恢復(fù)了懶散的樣子,“無需擔(dān)心,你家人早已移居江南。山長水闊,誰知道在何處呢。”
碎燕聞言一怔,隨即俯伏在地磕頭謝恩,這下是真正的全無后顧之憂。
宮里的生活很閑,尤其是不用干活的主子們,但是她們的心思可半點(diǎn)不閑。
皇宮雖然富麗堂皇,但住起來還不如田野山村,一入冬就陰冷,一入夏就炙熱,宮殿之間是沒有高大的樹木的,這就意味著沒有什么陰涼。
所以歷朝皇帝都不會在大夏天待在宮里,一入夏就搬去皇家園林避暑,而當(dāng)今的仁武帝執(zhí)政數(shù)十年,每年去的都是南臺。
這地方原是一處湖水淀,壤接中海與南海,后來擴(kuò)建了許多離宮別院,初稱為瑤嶼,山石花草,水天一色,樓閣亭臺,金碧輝煌,擁水而居,秀美宜人,隨著仁武帝入住,一年中大半日子在這地方,才成了皇家禁宮,因四面環(huán)水,襯以亭臺樓閣,像座海中仙島,故名南臺。
御駕離宮前往南臺的旨意是五月最后一天傳到沈汀年耳朵里的。
彼時后宮和東宮的隨行妃嬪們已經(jīng)開始收拾行李了,而太孫宮里人心浮躁的很,她們都還沒有得到消息太孫會帶誰去南臺,既然皇上已經(jīng)下旨了,出發(fā)也就是這三兩日的事情。
于是請安的時候,大家都圍著太孫妃問這件事,沈汀年進(jìn)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最晚來的。
更叫她成為眾人眼目之釘?shù)氖翘珜O妃這個當(dāng)口宣布了隨太孫離宮去南臺避暑的名單,除了兩位側(cè)妃,新人里就只有她。
得知這個消息兩位側(cè)妃不禁稍稍露出松快的神情,而其他人……連表面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
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的趙婧儀還嫌火燒得不夠:“那邊的園子還在擴(kuò)建,興許明年你們就都能去避暑了。”
說完還含笑著囑咐葉詩和束又蓮,“三日后就啟程了,你們要帶的東西早些收拾吧。”
“還有沈婕妤,你也一樣。”
沈汀年本就沒有什么好人緣,在她們這些有心人的敗壞之下,更是不可能好了,她噙著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即就站了起來,“既如此,嬪妾就尊太孫妃之命,現(xiàn)在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她人還沒有走出殿門,就聽見背后萬芳陰陽怪氣的聲音:“真了不得了,完全不把大家放眼里。”
“不把我們放眼里也就是罷了,這太孫妃和兩位側(cè)妃可都還坐著呢,沒見過這樣囂張的!”有人搭茬。
“就是,就是……”
“你們沒看見她身上的衣服嗎?我可注意了,每天不重樣,還都是流光錦的。”
“你這一說還真是呀,沒看出來她家這么有錢?”
“哼,她能有什么錢,肯定是討太孫賞的,呸,不要臉。”
你一句我一句的拱火,越說越過火,都快搞成了討伐沈氏大會。
趙婧儀沉默的聽了一會兒,任她們說夠了,才輕咳了一聲,底下諸人忙都停住了。
“時間不早了,我這也不需要你們伺候,都各自去吧。”
束又蓮和葉詩同時起身,領(lǐng)著眾人告退:“嬪妾告退。”
等出了殿門,三五成群的結(jié)伴而走,嘴里議論的還是沈汀年,從她的身世到了她的長相……一樣不放過,自然沒有什么好話。
束又蓮領(lǐng)頭走的快,跟著她的侍女都要提了裙擺追著,直到回了東配殿,才算停下來。
“娘娘?”從殿內(nèi)出來的秦嬤嬤見束又蓮面色不好,忙問道,“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不過是不愿意聽那些嘴碎的女人嚼舌根罷了。”束又蓮不喜歡沈汀年歸不喜歡,但是也不屑與那些卑賤的侍妾同流,整日除了說些閑言碎語也沒有別的了。
秦嬤嬤曉得她的脾氣,也不勸她,是順著道,“她們算什么東西,馬蹄下的爛泥巴,太孫遲早會甩了干凈……”
早早供了冰的內(nèi)殿還是有些悶熱,束又蓮換了輕便舒松的裙裝,終究是有些不舒服,“以后那萬氏再來就把人趕出去,我見她比見沈汀年還惡心。”
萬芳自從新人入了太孫宮后也沒少動心思,她敢占了西耳房住,就是自恃伺候過太孫許多年的情分,如今見沈汀年日日霸著太孫,既嫉恨又擔(dān)心,她怕對方真的靠著恩寵扎穩(wěn)腳跟,日后在太孫耳旁吹吹風(fēng),那她就沒好日子過了。
所以她一面籠絡(luò)著地位分的侍妾們一起對付沈汀年,一面又主動討好束又蓮,想要借刀殺人,但是她來了幾次東配殿都沒得到束又蓮半個好臉色,次次悻悻而歸。
轉(zhuǎn)頭去葉詩那邊,待遇并未好多少,因為葉詩本人總有借口不出來,讓自己的侍女接待她。
萬芳明白這些世家女瞧不上她們,自己低了頭也是自甘受辱,便也不再去了。
“小主,茶。”
“這么熱天,還端熱茶,沒有腦子。”萬芳把茶盞推開,話說的不客氣,但是臉色卻還好,侍女阿玉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可以說是被罵皮實(shí)了,平靜的端著茶下去。
沒一會兒換了涼茶進(jìn)來,萬芳低著頭想了半天事情,突然笑了,她臉盤圓潤,膚色也白,笑起來很是純真無辜的樣子。
但是阿玉端著茶的手卻不受控的抖了抖,每次見自己家主子這模樣,她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萬芳勾勾手指頭叫她靠近,附在她耳邊交代:“你把太孫帶了沈氏去南臺的消息透給那邊。”
阿玉聽完也不多言,放下茶就出去了。
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把寫好的一個紙條偷偷塞給外頭的黃門。
那個黃門趁著輪值的時候把紙條送了出去,收下紙條的人赫然是禁足中的小齊氏身邊的阿珠。
阿珠和阿玉是同期入宮的,也是有些情分的姐妹。
“你那小姐妹給你傳什么消息了?”屋里就這么大點(diǎn)地方,小齊氏也看見她收東西的小動作了。
阿珠覺得這個消息并不好,可既然主子問了,也不能隱瞞,便據(jù)實(shí)回答:“過兩日太孫就要隨圣駕離宮前往南臺避暑。”
小齊氏哼了一聲,每年都這個時候去南臺避暑,也不帶她們一起,隨即又想到今年不一樣了——
“你別告訴我,今年她們都有份兒。”
阿珠默默的嘆了口氣,小齊氏冷靜的時候還是有些腦子的,但就是容易不冷靜,而且耳根子軟,旁人說幾句就容易當(dāng)真,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落得流產(chǎn),還被罰禁足。
“太孫妃還有兩位側(cè)妃,太孫婕妤沈氏都會一起去。”
“又是這個沈婕妤!”小齊氏翻身而起,拳頭砸在竹床上,“她憑什么能去?!”
阿珠看見紙條內(nèi)容的時候就知道萬氏沒安好心,果然,又把小齊氏激怒了,可每次她苦口婆心的勸半天,下次還會是這般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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