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回到公寓,安彌把蘇芷伊放到沙發(fā)上,蘇芷伊已經(jīng)睡過去了,閉著眼睛沒動靜。
“憋死我了,我要上個廁所。”李子奔向衛(wèi)生間,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她輕車熟路得很,里頭的那些卸妝的東西還是她和蘇芷伊的。
“上完把卸妝水和化妝棉拿出來。”
“知道了。”
過了兩分鐘,李子從衛(wèi)生間出來,兩個人開始給蘇芷伊卸妝,蘇芷伊愛化歐美風(fēng)的大濃妝,一時半會兒還卸不干凈。
給她收拾完,兩個人簡單洗漱下躺到床上。
兩個女生躺在同一張床上,不聊個一兩小時是不可能睡的。
安彌話不多,但架不住另一個是話癆,李子一直在旁邊叭叭個不停,十句有八句都離不開陳聿:
“陳聿明擺著是看上你了,我這雙八百度的近視眼都能看出來。”
“這么帥一男的擺在你面前,不拿下真的可惜了。”
“我知道你不想談戀愛,可你長這么漂亮一張臉,不談戀愛,那不純純浪費嗎?”
“我也知道你最討厭他那種花花公子,但那些都是傳聞,你別直接把他給否了,至少觀察觀察先。”
“結(jié)婚沒多大必要,但戀愛很有必要啊!”
安彌被她吵得耳朵疼。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下,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通知欄上顯示,她收到了來自陳聿的兩條消息。
她點進(jìn)去,入目是一張照片,一只臟兮兮的小貓窩在干干凈凈的貓窩里,下面是一句話:
[給它取了個名字,小五。]
李子還在一旁叨叨個不停,整個房間似乎都回蕩著她的聲音,安彌盯著聊天界面,忽然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你跟陳聿加上微信了啊!”李子注意到她的聊天,音量陡然拔高一個度。
安彌把手機按熄,塞回枕頭下,“加個微信而已。”
“現(xiàn)在是加個微信而已,之后就是一起吃頓飯而已,再之后,牽一牽手而已,抱一抱而已,親一親而已。”
李子越說越激動,還噘著嘴朝安彌湊過來,安彌抬手擋住欲行不軌的她,再一推,“起開。”
安彌就輕輕一推,李子滾了老遠(yuǎn),戲精一個。
最后她停在床沿,單手撐臉,朝安彌拋來個媚眼,下巴也跟著一揚,“女人,承認(rèn)吧,你對他也有意思。”
安彌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話題,遂抬起三根手指,“沒有,我發(fā)誓。”
這招挺有用,李子信了,直嘆氣搖頭。
“睡吧睡吧。”她滾回來,順手把燈關(guān)了。
“等會兒。”安彌又把燈給打開。
“話題都o(jì)ver了,還不睡干嘛?”
“回來的路上,陳聿跟我說,劉子睿不是什么好東西,讓我勸你不要跟他繼續(xù)發(fā)展。”
李子笑了聲,“說得我很好一樣,誰更壞還說不定呢。”
她說是這么說,但在安彌的記憶里,李子每段戀愛里都談得挺認(rèn)真的,然而她是吸渣體質(zhì),大學(xué)兩年談了七八個男朋友,沒一個好東西,她會那么說自己,多半是因為只要結(jié)束一段戀愛,她能很快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仿佛她才是玩弄人感情的那一方。
“人帥活好就行。”
這也許就是她吸渣的原因,只看臉。
安彌也不多勸,李子就這性格,不撞南墻不回頭。
“睡吧。”安彌伸手關(guān)燈。
第二天早上是三四節(jié)的課,從公寓騎車到教學(xué)樓要至少十五分鐘,安彌洗漱快,不到十分鐘可以搞定,李子要化妝,會慢個二十分鐘,再加上吃早飯的時間,九點起床差不多,安彌定的鬧鐘就是九點。
昨晚上兩點才睡,應(yīng)該一覺睡到鬧鐘響才對,安彌卻提前一個多小時醒過來。
她從枕頭低下摸出手機看時間,屏幕亮起,看見時間的同時,也看見通知欄上顯示的微信消息,來自陳聿的六條未讀。
其中有三張照片,第一張是在寵物醫(yī)院隨手的一拍,第二張是小五腿部的X光片,第三張是一些抗體、血常規(guī)的檢測單,中間夾著幾段文字消息:
[到寵物醫(yī)院了。]
[拍了片,沒骨折,只是受了外傷。]
[身上的傷比較嚴(yán)重,醫(yī)生說傷口挺深,再晚些送來傷口可能就感染了。]
安彌正在看的這會兒,下面又彈出一張照片和一句話:
[成無毛貓了。]
照片上的小五,除了腦袋,全身的毛都被剃干凈了,醫(yī)生正在給它縫合比較深的一處傷口。
安彌和昨晚一樣,沒回,關(guān)上手機繼續(xù)睡覺,可接下來卻怎么都睡不著了,腦海里自動浮現(xiàn)著一句句回復(fù)內(nèi)容,明明她壓根沒想回復(fù),甚至努力排空腦子不去想,結(jié)果是,以失敗告終。
不知道是睡眠不足,還是因為這檔子事兒,安彌額角有些發(fā)沉,最終,她有些煩躁地睜開眼,把手機重新摸出來,回了條剛剛在腦海里出現(xiàn)的一句話:
[之后要有任何原因沒辦法再照顧它,可以隨時把它交給我。]
陳聿回:[ok]
這下再閉上眼,腦子終于清靜了。
等全部檢查結(jié)果出來,陳聿再次發(fā)來了消息,之后,他保持著兩三天給安彌消息的頻率,兩周的時間里,內(nèi)容除了小五的近況,沒有其他。
蘇芷伊和李子說,他這是在欲擒故縱。
安彌管他擒不擒縱不縱,這套對她沒用,她承認(rèn)陳聿對她有一定吸引力,但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兩周里,安彌跟他在線下沒有任何交集,只遠(yuǎn)遠(yuǎn)看見過,當(dāng)時是課間,她在天橋上抽煙,陳聿從底下走過,夾在浩浩蕩蕩趕路的一大群人里,幾百號人,她偏偏一眼就看到他。
沒辦法,那張臉太惹眼。
人是只見到一次,陳聿這個名字她卻每天要聽到好幾次,蘇芷伊和李子兩位社交牛人已經(jīng)打入對方內(nèi)部,每天都能獲取一些關(guān)于他的情報,什么他最近不怎么出去玩兒了,就算出來身邊也沒人兒了,還有什么他把林嘯在他公司的實習(xí)資格給開了,圈里一部分說他是為梁念才收拾的林嘯,一部分說是因為她……諸如此類的小道消息。
明明她都發(fā)了誓,她對陳聿沒意思,陳聿那邊也遲遲沒新動靜,蘇芷伊和李子還是堅持覺得他倆有戲。
來到市區(qū)這邊已經(jīng)快一個月,寢室里三個人的微信新增人數(shù)加起來怕是都快破百,這里頭安彌貢獻(xiàn)甚微,除了陳聿,就一個南星。
南星這號人,本來她快忘了,她倆除了加上好友的第一天就沒聊過,周四的時候,這人突然冒出來,問她周末有沒有空,對方的上一條信息還是兩周前的那句:
[等你有時間,我能請你吃個飯嗎?]
安彌這才想起來這碼事,一并想起來另一件事——
她還欠著陳聿一頓飯。
一頓飯的時間自然是有,她又不是什么大忙人,回復(fù)了南星后,南星發(fā)來一家泰國餐廳的地址,跟她約好周天晚上在這家餐廳吃飯。
餐廳離學(xué)校有二十分鐘車程,以防堵車,安彌提前五十分鐘出發(fā),從宿舍到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想到南星住后街,出發(fā)前她給南星發(fā)了消息,問她要不要一起過去,南星卻說她已經(jīng)在那邊了。
是后來安彌才知道,這家泰國餐廳很火,營業(yè)時間隨時隨地都滿座,想在這里吃晚餐,至少要提前兩小時到現(xiàn)場排號。
安彌到餐廳時,南星已經(jīng)排到了號,正坐在位置上等她,她徑直走進(jìn)餐廳,坐到南星對面。
“學(xué)姐,你看看想吃什么?”南星將餐單推過來。
安彌隨便勾了幾個菜,南星又點了一些,覺得差不多了,南星舉手示意服務(wù)生過來。
“請稍等兩分鐘。”服務(wù)生還在別桌。
天氣日漸轉(zhuǎn)涼,到了需要穿外套的季節(jié),南星今天穿了件黑色吊帶長裙外搭純白針織披肩,她將手放下來時,披肩滑落,露出一段纖細(xì)的手臂,她生得白凈,皮膚又通透,是以那一小塊淡紅色的胎記在她皮膚顯得尤為扎眼。
注意到那處胎記,安彌瞳孔驟然一縮,雙眸卻放大。
南星還看著那個服務(wù)生,沒察覺到安彌神情異常,抬手正欲將滑落的披肩提上來,手腕卻突然被人抓住。
她愕然回頭,看見眸色驚悸的安彌。
安彌正抓著她的手,死死地盯著她的露出的半截手臂,準(zhǔn)確的說,是盯著那處胎記。
“學(xué)姐……”南星聲音發(fā)顫,有些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
安彌眨了眨眼,似回了神,又似仍半處于失神中。
“抱歉。”她松手,聲音微沉。
“怎么了嗎?”南星小心翼翼地問。
“沒什么,”安彌似乎不愿多說,但再看向那塊胎記,她又忍不住開口,“你的這塊胎記,跟我妹妹身上的胎記很像。”
“真的嗎?”南星眼睛亮起來,聲音也亮堂不少,可對面那人的情緒卻似有些低沉。
南星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試探地低聲問:“你妹妹她……”
“死了。”
南星心頭一悸。
服務(wù)生這時走過來,“點好了單是嗎?”
“嗯。”南星將菜單推給服務(wù)生。
“一份泰皇咖喱蟹排、檸檬葉蒜香雞翅、爆炒魷魚腿、冬陰功海鮮湯、蝦醬菜心和兩杯紅西柚氣泡水。”服務(wù)生在菜單上圈出她們點的菜,并復(fù)述,最后問道,“是這些對嗎?”
“對。”
“好的。”服務(wù)生收走菜單離開。
南星的目光重新落在安彌身上,她端著檸檬水在喝,眼睫垂著,長而細(xì)密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看不出情緒。
察覺到她的視線,安彌抬眸,放下水杯,淡淡道:“想說什么就說,沒什么好避諱的。”
有了她這句話,南星定定看向她,眼神誠摯且直白,沒有了剛剛的膽怯。
“你想她嗎?”她問。
“想,”安彌不假思索,垂眸低喃,“很想。”
“她一定也很想你,所以……”
聞聲,安彌掀起眼。
視線里,眸光干凈的少女沖著她淡淡地笑。
“我遇見了你。”
安彌眼睫微微一抖。
她明白南星的意思,這世上的某些巧合,的確就像冥冥中的安排。
南星再次開口:“我知道她在你心里一定無可替代,但……我可以成為你的另一個妹妹嗎?”
最后一句話入耳,安彌眉心擰了一瞬,她這個人慢熱,防備心還重,抵觸一切突如其來的感情。
“你想認(rèn)我當(dāng)姐姐?”她問。
“嗯嗯。”
“因為我救了你一次?”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南星說,“我想當(dāng)你妹妹,更多是因為你也像我姐姐。”
“哪兒像?”
像回憶起不好的事,南星雙眸低斂著,表情失意而難過,“我爸媽不要我,姑媽覺得我是個累贅,我還從小不受女生待見,沒有朋友,除了我姐,沒人管我死活。”
這話可信度很大,安彌都能猜到她為什么不被女生待見,她嗓音實在太嗲了,像故意夾出來的。
“還有……”南星頓了頓,再開口,聲音是堵的,“我姐……也去世了。”
心臟像被什么輕刺了下,安彌想到那天她喝得爛醉后哭得眼睛紅腫的樣子。
遲疑片刻,她問:“你之前去酒吧,是因為你姐去世了?”
南星紅著眼點頭。
“你就算想喝酒,也不該一個人去酒吧喝。”
“我知道,只是……”南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吸了吸鼻子后,語鋒一轉(zhuǎn),問安彌,“以后我要是想喝酒,學(xué)……安彌姐你能陪我嗎?”
她嘗試著改了口。
“喝酒這事兒,隨時奉陪。”
安彌的聲音略顯中性,沒有男生那樣的低沉,也不像女生的甜軟,像少年音,清爽、利落。
這樣的聲音說出這樣一句話,足以輕易讓任何一個女生呼吸錯亂。
南星看著她,眼底原本湮滅的光一點一點再次亮起,像她名字里的星星。
……
說要陪南星喝酒,當(dāng)晚安彌就帶南星去一家氛圍不錯的清吧小酌了兩杯。
才兩杯下肚,南星似乎就有些上頭,明顯比吃飯時放開了許多,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臉上也笑容也多了,酒吧的燈光流轉(zhuǎn)在她臉上,有種天真爛漫的美。
她長相甜美,自然流露的笑很有感染力,溫暖而明亮。
看著她笑,不自覺的,安彌有時也會跟著笑起來。
安彌酒量好,在完全清醒的狀態(tài)下,她想了想,認(rèn)下這個妹妹,也挺好。
她們沒再酒吧待太久,十點多到的學(xué)校。
安彌回宿舍的時候,蘇芷伊和李子已經(jīng)洗漱完躺床上玩兒手機。
“回來啦,跑哪兒混去了?”蘇芷伊探出頭來,聞到她身上的酒味兒,“還喝酒了!”
聽到“喝酒”兩個字,李子也撩開簾子跑來湊熱鬧,“跟誰去喝的酒?不會是陳聿吧?!”
“不是。”
兩人齊聲問:“那你跟誰去喝的?”
“南星。”
兩人又問:“南星是誰?”
“之前我在酒吧外面撿的那個女生。”
一聽是女生,兩人立馬沒了興致,她們這位被稱為姬圈天菜的室友是個鐵直,說鐵直也不對,男的她也不喜歡。
“你看班級群沒?”蘇芷伊立馬換了個話題,“老周說明早的寫生課給我們請了個帥哥當(dāng)模特,讓我們別逃課,我跟李子在打賭,賭兩百,我押這是個炸,她押真請了帥哥,快,你也押一個。”
“無聊,”她評價,但下一句,“我押是個炸。”
蘇芷伊立馬哈哈笑一聲,指著李子說:“明天就等著輸錢吧你,這絕對是個炸。”
雖然覺得是炸,蘇芷伊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早早把安彌拉起來,三個人去教室把最前排的C位給占了。
班上人來得差不多的時候,模特走進(jìn)教室。
人一進(jìn)來,全班傻了眼。
“靠,陳聿!”
片刻的集體發(fā)愣后,整個教室開始沸騰。
“靠靠靠!見到真人了!比照片上帥一萬倍!”
“老周牛逼!陳聿都能給請來。”
“快告訴我這節(jié)課是畫裸.體!一條褲衩子都不剩的那種!”
在一片躁動的喧鬧聲中,陳聿一步一步邁入教室,那雙深邃漆黑的眼,此刻正帶著笑,目光定定落在安彌身上,看著她。
只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