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怪宿闖剛靠岸就想去京都。
    主要這次付出的代價太大,  如果不能回本的話，那這幾個月的辛苦就白費了。
    不過如果不拼一拼，又怎么能從那么多船只中脫穎而出？
    其實抱著宿闖這樣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甚至很多。
    所以幾乎每個月都有人去京都送食材,  判斷的標準也很明白,  如果適合大部分地方種植,  還能有高產(chǎn)量，那給的錢就多。
    其中菠蘿也是近兩年才從海外帶過來，估計熱點已經(jīng)開始種植。
    還有一些蔬菜類,  但總體來說沒有特別大的進展。
    而且每次帶回來食材,  總會經(jīng)受很多挫折。
    很多海外的人也明白，給你食物可以,  但給你種子不行,  特別是天祥國喜歡進口的橡膠之類的種子，絕對不會給，更會嚴防死守。
    跟天祥國絕對不會帶蠶繭出去是一個道理。
    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少，給你們種子你們會種了,  那他們怎么辦？
    所以各個帶食材回來的商船老板,  或者商船伙計，都是冒著千辛萬苦把種子帶回。
    有的為了賄賂當(dāng)?shù)刭F族，當(dāng)?shù)夭柯?  更是會用帶去的鹽巴糖絲綢來換，總有些人見利忘義,  愿意把這些東西給他們。
    他們也知道,  自己帶的東西可能沒用,  但都抱著發(fā)財?shù)膲?  萬一呢？
    萬一這東西厲害呢？
    不過想想也是,  能在天祥國下令興整船業(yè)，開始出口時，就立刻把握時機的海船老板，必然有幾分拼勁。
    宿闖也是萬人中的一個而已。
    所以他剛下船就要跑京都，雖然夸張了些，但家鄉(xiāng)人也能理解。
    天宛五年一月下旬，回到天祥國的宿闖立刻帶著兩個伙計出發(fā)，這兩個伙計最知道東家為這些土豆做了多少事，說起來簡直驚險。
    按照原定目標，他們直接選了個很少有人去的陸地上，幸好一路順風(fēng)順水，聽說那邊去的商船少，他們已經(jīng)做好大賺一筆的裝備。
    不過宿闖卻在船上有了新目標，所以到了那邊之后就開始打聽當(dāng)?shù)厝顺允裁础?br/>     等發(fā)現(xiàn)土豆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可他們想買又被阻止。
    反正經(jīng)歷了很多事，又用油糖賄賂官員，還把幾個精美的瓷器送過去，這才換了半船的土豆。
    說是花了血本也不為過，要知道這一船東西里，只有五分之一是宿闖的，剩下的都是幫其他老板代賣，畢竟船上東西太多太貴，一般一個人很難湊齊。
    那四家把貨物放船上還會給抽成，但也安排了幾個家丁上來看著。
    宿闖在用自己那份油糖換這東西的時候，那四家可是直接盯著，生怕自家東西也被拿走。
    不管怎么樣吧，現(xiàn)在東西是到手了。
    靠岸之后，宿闖帶著兩個伙計，還有一車土豆直接往京都跑。
    剩下的土豆則堆在家中倉庫，也沒人敢碰。
    其實這路上宿闖跟兩個伙計都累得不行，實在受不了在路上睡了兩天，這才繼續(xù)出發(fā)。
    即使如此，真正到京都的時候，三個人還是瘦得皮包骨頭，趕著貨物上路，哪有那樣簡單。
    雖說天祥國皇帝已經(jīng)下令在各處修路，但這才多長時間，很多地方的路還是稀爛，走起來太累了。
    畢竟十幾年的虧空，也要以后許多年慢慢填補。
    宿闖到京都的日子是三月初三，也是好節(jié)日，京都各處都熱熱鬧鬧，他們進城的時候，有種自己是野人的感覺。
    好在京都什么人都有，也沒人注意他們。
    等他們?nèi)チ藨舨繉ｉT設(shè)的點，這里專門收購各種新奇種子蔬菜農(nóng)作物等等。
    反正按照要求把東西交上去，還寫清楚約莫在哪里弄到的，知不知道習(xí)性等等，這些東西也有助提高賞金的金額。
    最后小吏道：“就算不值錢也不用灰心，戶部會給個專門的牌子，來感謝你們帶來不一樣的食材。”
    這牌子更像榮譽勛章，單說給個牌子，就有很多人心動。
    畢竟是官府賞的，全天下沒幾個人能拿到。
    也就是他們這些跑船的會有吧？
    上面還會用鎏金刻著尋到者的名字，尋到者給這東西起的名字，還刻上賞銀多少。
    反正是那種可以流傳百世的鎏金牌，還別說，宿闖真的想要。
    等這東西交上去之后，宿闖跟兩個伙計直接找到旅店睡上幾天，總算把覺補回來。
    休息之后，心里又有點忐忑。
    他們?nèi)鲁跞降木┒迹挛缇桶淹炼顾瓦^去了，現(xiàn)在三月初八了，還是沒有消息，他們留的住處也沒錯啊。
    難道是東西不好？可宿闖已經(jīng)問過，當(dāng)?shù)馗F苦百姓都吃這個，而且產(chǎn)量非常高，不應(yīng)該啊。
    他可是選了很多食材，好不容易挑中這個，原本以為一定會有用，只要找到合適的東西，他以后的日子必然好過。
    宿闖嘆氣，果然不能抱這種投機取巧的方法，就該好好跑船的。
    不過他其實心里有數(shù)，他那日去送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房間里許多趕來給新奇植物的人，別說天祥國人了，番邦人都有。
    估計還有的東西都有了。
    宿闖猛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陽春三月，他跟伙計們的衣服都要換了。
    感覺此事無望，宿闖帶著休息好的伙計們?nèi)Q身衣服，好好洗個澡，終于收拾出來個人模樣。
    不過他們也沒打算直接離開。
    現(xiàn)在京都正是熱鬧的時候，到處都有鮮花盛開，到處都有歌舞。
    從三月開始，朝天門外就開始有歌舞表演，皆是宮中樂坊前來獻藝，再有天祥國名家來此，就連番邦也來獻舞，每天都有新鮮表演。
    就是為了慶祝這月陛下跟蘇菀女官大婚。
    不僅如此，各處更是開倉放糧，陛下甚至以大婚名義減免天下農(nóng)稅商稅，此令一出，舉國歡騰。
    這樣的慶祝也就更多了，還有些是各家自發(fā)組織的。
    如此大的熱鬧，宿闖自然要留下來看看。
    再說，即使這次獻寶不成，他也真心感謝陛下跟蘇菀女官，不是他們兩個，現(xiàn)在別說如此順利走海船了。
    就連海邊百姓都有可能被流寇殘害。
    自從陛下重視海域之后，還拉了十幾船大炮過去巡視，周圍番邦無不震撼，根本不敢靠近。
    就算水面上有什么事，只要派小船求救，也有官府的人過來幫忙驅(qū)趕海盜。
    這樣的日子，放在幾年前他們想都不敢想。
    大家自然知恩圖報，知道現(xiàn)在的日子怎么來的。
    只是可惜，那土豆到底是沒用的。
    其實也不是土豆沒用，而是京都現(xiàn)在太忙了，負責(zé)此事的戶部下屬土地司已經(jīng)攢積許多新奇食材，平日都要給蘇菀女官看一眼，蘇菀女官格外有本事，她看重的食材基本都會很有用。
    所以這些東西還在排隊，放在平時肯定已經(jīng)處理完了。
    但現(xiàn)在情況不同，這會已經(jīng)三月初八，還有七八天時間，陛下跟蘇菀女官要成婚。
    女官那邊自然格外忙碌，就算她想辦公務(wù)都是不成的。
    別說她了，陛下也耽誤了不少差事。
    朝中臣子們覺得這樣才正常，誰家成親不耽誤平時的差事，再說這次婚事之隆重，近幾十年來從未有過。
    多少番邦國抬著厚禮前來，就是為了巴結(jié)天祥國，說是萬邦來朝也不為過。
    很多事情就會越發(fā)精細。
    說白了，宿闖他們的東西還沒呈上去！
    蘇菀此刻換了最后一身衣服，層層疊疊三十多件，配飾更是讓她覺得自己是個首飾架子。
    但這身衣服船上，引來周圍人下意識驚嘆。
    蘇菀身形纖弱，鵝蛋般的臉上涂了脂粉，顯得格外生動，唇不點而朱，那雙眼睛水靈靈的，瞧著你的時候，似乎眼里只有你這個人。
    誰瞧見都要說一句絕色美人。
    平日里蘇菀不愛這些首飾，頂多戴上謝沛塞過來的，但也是新鮮一陣便換了平時低調(diào)的簪子。
    所以這會猛然打扮，讓身邊雯沁海珂都小小驚呼。
    蘇菀女官向來是好看的，但沒想到能好看到這種地步。
    她漂亮，漂亮的靈動大氣，眉目更是舒展，這珠光寶氣的配飾完全是她的襯托，也只有她能壓得下這樣的飾品了。
    不愧是宮里專供衣衫的部門，這些年因為陛下不喜鋪張，宮里也只有太婕妤跟公主，她們一直沒機會發(fā)揮自己的作用。
    這次陛下大婚，她們可積極了！恨不得把畢生所學(xué)都用在娘娘身上。
    每一套衣服都是精心搭配，每一套配飾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保證在大婚當(dāng)天，娘娘一定是最好看的人！
    蘇菀原本還想拒絕，看著宮里眾人一套套準備，只好閉嘴，好好當(dāng)衣服架子吧！
    好在謝沛是懂她的，提前就派人過來，說下午還有公務(wù)，總算脫身一會。
    說公務(wù)那是假的，讓蘇菀脫身是真。
    不過蘇菀去見謝沛的時候。臉上的脂粉還沒去掉，讓謝沛看的愣怔片刻，等到蘇菀靠近才反應(yīng)過來。
    “怎么？不認識了？”蘇菀見謝沛要揮手讓人退下，立刻抱住他胳膊道，“別，不是說公務(wù)嗎？什么公務(wù)？”
    這一關(guān)門，誰知道又要傳出什么，大下午的干嘛啊。
    但她這么熟練的抱胳膊，也讓眾人忍不住笑出聲。
    陛下跟蘇菀女官的感情可正好。
    謝沛又怎么能拒絕蘇菀的請求，隨手從桌子上拿出一本：“就這個吧。”
    好巧不巧，這正是戶部土地司送來的名冊。
    這名冊十天交上來一次，都是下面送上的新奇物件，畫上圖冊，寫清楚交上來時記的習(xí)性。
    這名冊戶部一份，蘇菀謝沛一份，再留檔一份。
    不過這個月三月初一到三月初十，應(yīng)當(dāng)也沒什么重要的東西交上來，畢竟戶部土地司比蘇菀還清楚什么樣的植物夠好，什么樣的食物能吃。
    他們沒有催促，那就是已經(jīng)自己處理了。
    但蘇菀翻著奏章，手忽然在土豆那一頁停下來。
    這上面，既畫了土豆的模樣，還寫了約莫在哪片大陸發(fā)現(xiàn)的，更寫了習(xí)性等等。
    土豆？！
    不過讓蘇菀收斂激動的，是土地司的批語。
    大意是，這東西以前天祥國也有，但只能種三次，三次之后土豆會有毒性，而且會減產(chǎn)，人吃腹痛嘔吐，所以當(dāng)年元宗時已經(jīng)棄用。
    就這樣？！
    就這么簡單？！
    這些確實是土豆的問題，但總體來說，肯定是利大于弊，只要把這些問題解決了，那土豆絕對是一大神器。
    而他們這地方其實不適合種土豆，天氣冷的地方才適合！
    想著玉米跟番茄的推廣，都是因為突然換皇帝所以停止，那更復(fù)雜更難種的土豆被放棄，似乎也可以理解？
    說到底，還是要罵一句懷宗，但凡他有點見識，也不會耽誤天祥國那么久。
    蘇菀看向謝沛的眼神亮晶晶的，不等謝沛問，蘇菀就道：“我們接下來，要有大事要做了。”
    “對啊，成親。”謝沛挑眉。
    “不不不，比成親還重要。”
    蘇菀剛說完，就見謝沛再次挑眉，這次的意思可是不同了。
    “也不是，反正很重要，成親也重要。”蘇菀解釋道，“我們只要把這東西研究透了，以后天祥國會減少很多饑餓。”
    誠然，土豆的問題很多，就跟紅薯一樣，蛋白質(zhì)含量低，大多都是淀粉，比不上天祥國的主食米面。
    可這東西真的能在饑荒的時候救命。
    真的很便宜。
    特別是寒冷地帶的百姓，最適合種土豆，這能當(dāng)多少人的口糧啊。
    蘇菀想想就開心！
    謝沛笑著看她，只覺得菀菀此時像是在發(fā)光，他到底還是在大白天的讓伺候的人出去。
    好好親親他在發(fā)光的皇后。
    晚上的時候蘇菀跟謝沛已經(jīng)讓人把土豆送到宮中。
    謝沛見菀菀一直盯著這頁看，思索片刻道：“應(yīng)當(dāng)是我祖父跟外祖時候，就帶來這東西，研究過四五年時間，之后時局動蕩，也就封存了，只有皇家園林種一些，都不能吃，全都有毒。”
    “也就是說，天祥國一直有這個東西？”蘇菀深吸口氣。
    土豆，這是土豆啊！
    但凡一個現(xiàn)代人都知道土豆的意義，這東西解決了那個時空大部分地區(qū)的饑荒。
    她找了那么久，現(xiàn)在竟然在皇家園林的觀賞區(qū)種著？！
    不過種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豐富當(dāng)?shù)氐奈锓N。
    謝沛道：“有，但不能吃。”
    “確實不能吃。”蘇菀又認真看了一遍土地司的批語，可以說土地司已經(jīng)寫的非常明白，證明他們當(dāng)初也是有過研究的。
    甚至這些研究非常全面。
    就算放在現(xiàn)代來說，土豆高產(chǎn)，但帶來的問題跟土地司說的一樣。
    種過土豆的土地容易滋生病蟲，一片土地都會遭殃，土地的質(zhì)量也會失去平衡。
    而且今年種過的土豆，留了種等明年再種，那第二代的土豆就會積累毒素，等到第三代，基本就不能吃了。也就是俗稱的土豆會退化，退化之后的土豆不能有毒素，還會減產(chǎn)百分之六十七十。
    想要推廣土豆，肯定要解決這些問題。
    如今天祥國不種這個，是有道理的。
    蘇菀那個時空也是解決這些問題之后，土豆才能大范圍推廣。
    可別人不知道怎么處理，蘇菀卻是知道一二的。
    放在別人手里可能是雞肋，但在蘇菀看來，研究土豆絕對是有價值的。
    這真的是能救命的東西。
    一時間兩人都撲在這上面，還找到土地司的人過來問話。
    土地司也翻出陳年資料，上面也顯示之前是在研究，但京中時局動蕩，所以土地司也停止研究。
    研究這些東西，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甚至研究個十年八年也沒有成果，所以這種計劃在懷宗手里被暫停很正常。
    土地司那邊也確實毫無進展，之后也沒人提起。
    也就是宿闖把東西帶過來，又入了蘇菀的眼，這才讓大家想到這個陳年舊物。
    不過土地司的意見還跟之前一樣，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一個東西放在不同地方，確實很難存活。
    這不是他們懶得研究，而是基于他們所知道的事情給出的結(jié)論。
    可蘇菀卻道：“這東西一定能成，只是不適合京都種植而已，一定要是海拔高，就是高原地帶，寒冷地帶種植。”
    “這東西種出來，那北境就再也不愁吃飯了。”
    北境一直是天祥國頭疼的地方，那地方冬天來得早，去得晚，非常不適合人居住，不過那邊糧食產(chǎn)量雖然不算高，但味道卻格外好，特別是北境大米，味道就是比其他地方要香，要彈。
    但好吃歸好吃，產(chǎn)量確實不算高，就算是后世，也是經(jīng)過幾代人開荒才有的成果。
    現(xiàn)在的土豆卻很適合那邊種植。
    蘇菀女官說話一向管用，她不僅說出這東西的習(xí)性，還提出減少毒素的方法，這東西在現(xiàn)代是隨手都能搜到的知識，甚至在很多書里也會隨口提一句。
    但在古代，卻是十分難得的經(jīng)驗。
    土地司的人擅長此事，從傍晚過來，一直到聊到宮門要落鎖，還是覺得意猶未盡。
    反正從皇宮出來，所有人看向土豆的目光都變得不同。
    為什么別人看起來簡單的東西，在蘇菀女官這里就不一樣啊。
    不過蘇菀覺得，自己簡直是畫餅專家，硬是讓大家覺得土豆真的有前途。
    可這東西確實有前途啊！
    想想大盤雞，想想薯條，想想土豆泥，想想這東西的高產(chǎn)！
    困難算什么！
    肯定能克服的！
    而且有她腦袋里的先進經(jīng)驗，不出幾年時間，土豆肯定會推廣到整個天祥國，讓更多地方不再有饑餓，讓更多人可以吃飽飯。
    最后謝沛提醒她：“收一收，還有三天，就要成親了。”
    ？？？
    她怎么把這件事給忘了！
    蘇菀快忘了，謝沛可沒忘，唯一一點是，這三天里他不能見到菀菀了。
    畢竟成親前三天，怎么說都要回家備嫁。
    但三天后。
    三天后，兩人就要成親。
    想到這，謝沛嘴角的笑就沒下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