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京都的熱鬧是往年不能想象的。
    很多年輕人聽到老人家提起當(dāng)年元宗在時,  總會不屑一顧。
    覺得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時候，可現(xiàn)在的情形，應(yīng)該不比當(dāng)年差吧？
    趕在年前,  許多外族商隊趕來京都做買賣，也讓京都更加熱鬧,  隨便走在街上,  就能看著帶了駝鈴的駱駝在慢悠悠走,  穿著長袍漂亮衣衫的外族商販在賣各色新奇玩意兒。
    蘇菀跟謝沛鮮少逛街,  平日不是在宮里，就是出入用馬車,  但這會往這邊走走,  倒是覺得愜意。
    只是京都人口明顯增多,  好像說都知道京都現(xiàn)在日子好過，都想過來討生活。
    這樣也不是不行,  只是京都到處都是人，這才剛開始,  以后往外擴(kuò)建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現(xiàn)在還沒發(fā)生，但也要提前做好準(zhǔn)備。
    等走到永崇街附近,  這里的人更多了。
    原本這里屬于主街的外圍，也有游人，但比較少。
    可這里接二連三出現(xiàn)不少小吃店，什么麻辣燙,  臭豆腐,  炸串,  做糖粉的,  做炸糕的,  賣水飯的，基本都在開在這邊。
    一來二去，這里就變得格外繁華，京都許多年輕公子女郎們都會來這里閑逛。
    放在后世，那就是小吃一條街。
    但說起來，其中的水飯可能要逐漸消失在大家視野里了。
    水飯這東西聽著就單調(diào)，但吃起來是不同的，靠著米漿發(fā)酵會產(chǎn)生糖分，從而有種酸甜口感，一碗飯吃起來酸酸甜甜的，也是糖比較貴的時候，用來獲取糖分的一種方法。
    而且這東西價格低廉，受眾也廣。
    只是隨著真正的糖越來越便宜，這種利用發(fā)酵產(chǎn)生菌的做法，估計會被慢慢拋棄，畢竟這東西不好掌握，做不好還會讓人拉肚子。
    再說，這怎么也不如糖來的甜啊。
    所以水飯逐漸消失很正常，這些賣水飯的小商販都在準(zhǔn)備賣糖飯，估計也是新興起的做法。
    蘇菀謝沛走在路上，身邊護(hù)衛(wèi)們警惕萬分，不過這會都換著平常衣服出來，周圍人也只覺得他們氣度不凡，是哪個大家公子而已。
    蘇菀他們路過臭豆腐店跟麻辣燙店的時候，明顯感覺那邊人更多，所以也沒過多停留，難保里面有沒有認(rèn)識謝沛跟自己的人。
    蘇菀道：“要不然先回家？上次買的宅子就在這附近。”
    她手里也有鑰匙，可以回家等著姨娘回來。
    謝沛自然聽她的。
    兩人這次過來，目的就是為了見蘇菀姨娘。
    說起來謝沛還有些緊張，只是緊張來的快，去的也快，畢竟誰同不同意他倆的事，跟他也沒關(guān)系。
    他倆要在一起，也不是別人能左右的。
    其實帶謝沛出來，完全是一時興起，就是聽說最近京都熱鬧，兩人手頭的事也處理的差不多，這才出宮轉(zhuǎn)轉(zhuǎn)。
    誰知道馬車就帶他們來最近京都最繁華的永崇街。
    還說什么以前永崇街沒那么熱鬧，只是開了幾家好吃的小吃店之后，周圍很多店面都搬過去，而且在這條街的店面，競爭十分激烈，要是不好吃根本留不下來。
    如果這樣也就算了，原本這個地段算是永崇街比較末端的位置，生意沒那么好的，這些店面興起之后，反而這里成了主街，原本的主街那邊人越來越少。
    蘇菀謝沛去宅子的時候，就路過原本永崇街最熱鬧的地方，甚至路過了一個蘇菀認(rèn)識的店面。
    蘇家店面。
    他家位置原本還算行，但自從街道那邊熱鬧起來之后，這邊自然而然沒那么多人，所以現(xiàn)在店面也沒租出去，自己還在開店。
    蘇家的點心做的一般，不過對小蘇打應(yīng)用上得心用手，聽說新媳婦兒來了之后掌握大權(quán)，自己經(jīng)營，那蘇老爺跟蘇家長子只在后面做點心，價格也合理不少。所以現(xiàn)在這店面也算能糊口，可要多有錢，那恐怕不能了。
    路過的時候蘇菀并未多看，蘇家翻不起什么波浪，就算知道她跟謝沛的事，那還能往上湊？
    要是真能出來惡心到人，謝沛這個皇帝也就白當(dāng)了。
    蘇菀謝沛很快到宅子附近，這宅子剛買沒幾個月，但里外都已經(jīng)被打掃的很干凈，隔壁就是衛(wèi)家的宅子，聽說衛(wèi)鈞準(zhǔn)備花錢再買處宅子，讓他師傅也搬到這附近住，到時候更有照應(yīng)。
    原本以為家里沒人，兩處宅子的主人都在店里做事，所以蘇菀直接拿出鑰匙準(zhǔn)備把門打開。
    可抬頭一看，門上并未上鎖，下一刻就有人從里面打開大門，手里推著一個板車，上面還放著重重的豆腐跟食材，看著就分量不輕。
    蘇菀下意識后退一步，謝沛也接住她，兩人同時看過去，只見推車的人約莫三十多，一看就是莊稼漢子，面容滄桑消瘦，衣服卻是新做的。
    別說蘇菀了，就連謝沛也看得出來，這衣服出自蘇菀姨娘的手。
    他之前也蹭過不少荷包，以他的眼力自然認(rèn)得出來。
    這莊稼漢子見到蘇菀等人，同樣一驚，手里的板車若不是侍衛(wèi)們及時扶住，也差點翻了。
    莊稼漢子看見蘇菀，明顯有些心虛，開口道：“您就是蘇菀姑娘？”
    蘇菀點頭，心里也起了好奇，謝沛已經(jīng)讓人去打聽怎么回事。
    “我是店里幫工，這會送東西過去。”這人趕緊道，看著十分老實，同時還有些局促，看向蘇菀的眼神怎么都覺得愧疚又帶了深深的羞愧感。
    在朝堂都如魚得水的蘇菀謝沛，怎么看不出來他表情的不對勁。
    就連身邊侍衛(wèi)宮女也能看出來。
    蘇菀又點點頭，并未多說什么，只是讓路好讓他離開。
    等坐到家里廳堂上，蘇菀看看謝沛，謝沛又看看蘇菀，開口道：“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了。”
    “查不查都一樣，姨娘肯定馬上回來。”蘇菀有些猶豫，“是我想的那樣嗎？”
    “差不多。”謝沛說的含糊。
    果然，兩人還沒坐下太久，蘇菀姨娘已經(jīng)趕回來，甚至比謝沛派出去的人回來得還快。
    不過正主都回來了，其實查不查都行。
    不過蘇菀姨娘看看蘇菀，又看看她帶來的人，表情更加自責(zé)。
    女兒帶人回來正好撞到這一幕？
    那她會不會給女兒帶來麻煩，畢竟這事怎么說都不好聽。
    蘇菀先安慰道：“姨娘怎么回來了，我還說等你不忙的時候再回也行。”
    一聽這話就是不提方才的事，桂娘果然少了些不安，可她不是能藏住事的人。
    謝沛跟蘇菀姨娘點點頭，主動避讓：“我出去買些東西回來，一會再來。”
    蘇菀點頭，讓雯沁等人也跟著離開。
    一時間宅子只剩下蘇菀跟桂娘兩人。
    蘇菀看著姨娘，今年的姨娘也不過四十，雖然在古代都可以當(dāng)奶奶了，但放在她那個時空也就是中年的年紀(jì)，還有很多可能。
    就算遇到今天的事，頂多有點尷尬，不至于這樣不安。
    其他人走之后，桂娘看著門口，開口便急切道：“那個年輕人就是你說的侍衛(wèi)？還有他的手下？他們看到這事，會不會對你有影響？”
    蘇菀愣了下，這才想到姨娘在意的是這件事，而且她上次就以為謝沛是侍衛(wèi)，笑道：“不用管他，他怎么會介意這些。”
    皇家人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經(jīng)歷過，兩人細(xì)數(shù)起來，都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多注重名聲的人。
    在這個世上能找到這樣的人太難了，難到她也愿意把真心捧出來。
    不過若不是姨娘這句話，蘇菀也沒意識到這件事。
    桂娘見此，這才松口氣，雖然剛剛注意力都在女兒身上，但也注意到那個優(yōu)秀的年輕人。
    要是因為自己的事耽誤女兒的婚事，那就不好了。
    心里安定一下，桂娘才說起那個莊稼漢在這的原因，她說的時候?qū)嵲诤茈y張口，也幸好面前是她女兒，還是跟以前很不一樣的女兒。
    事情還要從十月份說起，十月那會邊關(guān)大勝的消息傳來，京都也變得更加熱鬧，還有植物油提取方法等等，京都一時間人多不少。
    一個是因為現(xiàn)在京都活計多，二是太不太平，安不安穩(wěn)，其實大家能感覺得到。
    這個叫焦詠的中年男人就是這么來京都的，他看著忠厚老實，是最尋常不過來京都討生活的人。
    到京都之后活是好找的，各種扛東西的，搬貨的，他都能做，雖然都是臨時的活計，好歹節(jié)省點能攢到錢。
    就這樣在京都待了十多天，搬食材到永崇街的時候，正好在桂娘附近的店做事。
    桂娘，也就是孟桂第一眼看到他，就認(rèn)出焦詠。
    那會還有點不敢信，因為上次見到焦詠已經(jīng)是十八年前，但孟桂下意識喊住他。
    焦詠反應(yīng)了會才認(rèn)出眼前的人，是他之前的未婚妻，他們已經(jīng)許久許久沒有見過，她好像跟之前不一樣了，自己也不一樣，但自己是更滄桑，桂娘是更好看。
    兩人就算沒有當(dāng)初未婚夫妻的關(guān)系，也是表哥表妹，自然找了個茶鋪聊起來。
    當(dāng)年兩人的婚事也算唏噓，桂娘雖然從小在蘇正妻娘家長大，可原來家里親戚還是有些照拂，更因為桂娘做事好，蘇正妻娘家也說過，等到了年紀(jì)就可以放出去。
    因這兩層關(guān)系，遠(yuǎn)方親戚還幫忙牽線一樁婚事，那便是桂娘跟焦詠了，焦詠家里有幾畝薄田，娶一個好門戶出來的婢女，兩人也算正當(dāng)合適。
    那會焦詠十七，桂娘十六，算著也就三四年時間，就該放人出去。
    只是焦詠在外面等，桂娘這邊卻遲遲不能出府，最后更是讓她跟著陪嫁。
    在桂娘要跟著蘇正妻陪嫁的時候，焦詠爹娘已經(jīng)有些不愿意，當(dāng)時已經(jīng)等了桂娘四年時間，這一陪嫁，誰知道又要等多久。
    可焦詠堅持要等，說估計蘇正妻出嫁一年，等家里的事安定了，到時候桂娘就會出來。
    兩人這幾年雖然來往不多，可都覺得有盼頭，所以焦詠還是想等。
    當(dāng)時蘇正妻也是這么承諾的，等個一年就行。
    誰知道這一等，又是兩年。
    等來的確是桂娘被蘇家納妾的消息。
    當(dāng)時焦詠已經(jīng)二十三，在天祥國已經(jīng)算大齡青年，焦家不知桂娘的情況，恨她攀富貴，從此再也沒有來往。
    之前牽線的親戚也覺得桂娘不好，不想出府就早點說，干嘛要耽誤人。
    至此之后桂娘再無親朋照料，也徹底在蘇家待下去。
    焦詠倒是想來找，可聽到的消息是桂娘已經(jīng)被收房，見面就不合適了。
    他倒是沒說什么，也讓家里爹娘不要提這件事，再之后則是娶妻生子，一晃已經(jīng)快十八年了。
    兩人坐在路邊茶攤說起過往，眼里都帶些熱淚。
    等再聊到焦詠家人，才知道他爹娘早已相繼去世，至于妻子也撒手人寰。
    當(dāng)初他耽誤了年紀(jì)，也不算特別有家底，也就只有自幼身體不好的女子愿意嫁過來。
    兩人成親之后也過了兩年和美的日子，只是妻子身體漸漸變差，焦詠變賣家產(chǎn)給她治病也不能好，在四年前撒手人寰。
    那時候為給妻子治病，不光變賣家產(chǎn)，更是負(fù)債累累，如今過了四年時間也才還了一半。
    這次來京都做事，也是聽說京都活多，掙錢多，想要趕緊把病故妻子的醫(yī)藥費還清。
    沒想到竟然碰到了孟桂。
    聽了孟桂的事，焦詠只為她高興：“你有個好女兒，她為你做了許多。”
    可孟桂看著焦詠，也算明白那句麻繩專挑細(xì)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
    當(dāng)年的事她有苦衷，但也確實耽誤焦詠，那會她還把攢的銀子送到焦家，但被焦詠退回來，只說她也要用錢。
    從此兩人便沒了聯(lián)系。
    孟桂確實是愧疚的，不是她的話，可能也沒后來的事。
    焦詠聽此卻笑：“跟你有什么干系，也不是你故意留在蘇家，成親也是我選的，她人很好，治病欠債也我選的。”
    焦詠話并不算多，以前也很難跟別人說這些多事，這會竟然把茶喝到?jīng)]味，可見說了多少話。
    他甚至覺得，把這幾年沒說的話都說了，心里還暢快點。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讓他留在店里當(dāng)幫工。咱們店里確實很忙，而且他也沒住這，這次只是過來搬東西的，平日就是住在店鋪后面。”姨娘趕緊解釋。
    如果沒有那些經(jīng)歷，其實就是幫同鄉(xiāng)找了個活而已。
    可那些經(jīng)歷確實存在，兩個人的時候還好，面對蘇菀，姨娘總是覺得不好意思。
    蘇菀聽完，也只能感嘆兩人都是苦命人。
    如果沒有蘇家作孽，他們兩個原本應(yīng)該生活的很好，都是勤勞又善良的人，日子也必然過得不錯。
    可往事已經(jīng)過去，還是要向前看。
    蘇菀知道不能深談，姨娘只是說了這些，整個人都有些懵，再往深處說了自小受的教育會讓她非常矛盾接受不了。
    所以蘇菀只道：“那還挺好的，以后我們也可以多幫襯。”
    “如果以后。”
    “那也是沒什么的。”
    蘇菀說的實在隱晦，等蘇菀去做飯，桂娘才明白她說的什么意思。
    可自己從未想過，或者說，從來都不敢想。
    等兩人吃過飯，蘇菀看著姨娘情緒回來一些，才道：“姨娘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再說這種事以后經(jīng)常會有，你現(xiàn)在還是自由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這次說的就更直白了。
    但有了之前的鋪墊，桂娘猶豫片刻，也稍稍點頭。
    不過蘇菀并未只聽姨娘說的，謝沛來接她的時候，也大致把他打聽的事說了一遍。
    那焦詠確實沒騙人，他也確實是為亡妻欠的債，說起來他爹娘的死還跟之前的邪佛有關(guān)，不知道為什么就信了那些什么教，還給身體不好的兒媳婦喝香灰水，最后被焦詠制止這才罷休，但兩人也從家里搬出去。
    他爹娘最后信的癡迷，相信什么不吃飯不喝水，等焦詠趕到的時候不管怎么勸說都不吃東西。
    他們結(jié)局也是可想而知。
    最近幾年前趕上謝沛跟空章舍人徹查這件事，拆了無數(shù)佛廟，其中就有害人的這個，聽說拆的時候焦詠也去幫忙，估計也是恨極了。
    他的日子過得苦，近一兩年才緩過來，現(xiàn)在外債還了許多，只是苦于田地已經(jīng)典賣只好四處做工，來京都也是聽說京都日子好過，這才跟同鄉(xiāng)一起到這里做事。
    好在一切都好起來。
    來這里又見到桂娘并非刻意，確實是機(jī)緣巧合，這樣蘇菀就放心了。
    “不是故意的就行，就怕他心機(jī)深沉，拿這些話騙人。”蘇菀剛說完，就對上謝沛的眼神。
    謝沛明知故問道：“你不喜歡故意的嗎？”
    “但我好像是故意的。”
    自從上次冬祭馬車上蘇菀表白，這人就越來越過分了！
    這次還試圖見家長！
    也就是這事耽擱了，不然可能還真見成了。
    蘇菀不接這話，只道：“如果是認(rèn)真的，那我還挺高興姨娘能再遇到他，不過還要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謝沛自然沒意見，也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他家鄉(xiāng)打聽，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這樣總能查清楚。”
    “好，一定要多問問。”
    謝沛肯定多問，這人已經(jīng)要跟蘇菀常常接觸，肯定不能有什么岔子。
    再說，年后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了這么多年，有些事終于能正式著手。
    這次去見蘇菀姨娘，為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謝沛眼神越來越熱，明明是大冬天，卻讓蘇菀下意識想躲開一點。
    越臨近蘇菀出宮，謝沛明顯更加黏人，生怕蘇菀一個不高興直接離開。
    只覺得蘇菀確實做得出來這種事。
    不過這次沒見成家長，下次肯定還要再見的。
    等到年二十九，蘇菀從宮里出來過節(jié)，謝沛肯定要跟上。
    按他的話說，反正在宮里也沒人陪，不如跟著她出來。
    這次再帶謝沛回家，自然提前跟姨娘說好，家里也備好飯菜等著回去。
    其實別看朝堂上鬧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就算同在京都，很多消息也很難傳到市井，又或者傳到市井坊間，也已經(jīng)變味了。
    比如閑聊的時候，姨娘也會說當(dāng)今陛下好像要娶宮女皇后，卻也不知道眼前兩個偷笑的人就是當(dāng)今陛下，另一個是那個宮女。
    不過姨娘到底不是八卦的人，在女兒帶回來的男子這里，也不會多說，這句話也就過去了。
    其實按照古代三媒六聘，媒人上門的規(guī)矩，女子將男子帶回家，肯定不合規(guī)矩。
    但蘇菀畢竟不同，她入宮已經(jīng)將近六年，過了年正好年滿十八，這在天祥國大多數(shù)人那里，估計成親兩年，孩子都有了。
    所以之前姨娘著急，知道女兒跟宮里侍衛(wèi)關(guān)系不錯，這才放下心。
    上次就覺得這侍衛(wèi)相貌堂堂，氣度不凡，這次一頓飯下來，只能說丈母娘看女婿，反正越看越喜歡。
    謝沛對別人冷臉，對上蘇菀姨娘自然客氣，他刻意賣乖的時候，蘇菀最清楚了。
    所以在謝沛可以引導(dǎo)下，姨娘問出：“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菀菀五月就要出宮，以后就是正式的女官身份。”
    聽到菀菀這兩個字，謝沛十分順口接下來：“伯母，我的意思是五月就來向菀菀提親，您覺得如何？”
    五月，菀菀。
    蘇菀立刻道：“是不是太早。”
    “不早，一點也不早的。”姨娘欣喜道，“那你爹娘？”
    在姨娘眼里，若不是因為入宮的事，蘇菀早就該成親的，所以出宮就提親，這有什么晚的，就算今年就把婚事辦完，那也是十□□的大姑娘。
    所以她覺得一點也耽誤不得，更不早。
    姨娘的想法不說對錯，反正跟謝沛心思完全重合，所以接著道：“我爹娘早已亡故，所以這事會拜托族中長輩前來提親，三書六禮，什么都不會少。如果可以的話，年后就有專門的人來商議此事。”
    “好，這樣很好。”姨娘拉著蘇菀的手，“這樣真的很好。”
    能說到這種地步，姨娘的高興自然不用講。
    謝沛又看看差點翻白眼的蘇菀，眼神帶著笑意：“菀菀你說呢？”
    蘇菀好笑道：“現(xiàn)在知道問我了？”
    等蘇菀點頭，桂娘明顯更加高興。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更沒想到女兒會有這樣好的歸宿。
    她也算做了幾年生意的人，這樣的談吐，這樣的衣著打扮，上面還無父無母，對菀菀也好。
    還真有這樣天賜的姻緣？
    她做夢都會為菀菀笑醒的。
    可以說這次吃飯，完成了兩個的人心愿，姨娘想把蘇菀嫁出去，謝沛想把蘇菀娶回家。
    這樣下來，這能不順利嗎？
    蘇菀看著謝沛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就想笑，也不知道這一幕他策劃了多久。
    可她也覺得，世上再無第二個謝沛了。
    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在這個世上懂她，信她。
    十四五的時候，謝沛說喜歡，她自然不信，十□□的喜歡還照樣熱烈，縱然是塊冰，也會被融化。
    而她又不是冰，她是身處這個時代，卻又被這個時代最特殊的人打動。
    要是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否則今日的飯局還能成？
    蘇菀跟謝沛在側(cè)廳喝茶，現(xiàn)在過年也不用回宮，按謝沛的意思，他二十九在這吃飯，晚上回宮休息，明日再過來。
    反正蘇菀姨娘都說了，他家又沒什么旁的親人，不如一起過年。
    姨娘眼里都是欣喜，旁邊的井菊也在為她們高興，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說話。
    不過姨娘看看井菊道：“既然如此，那就雙喜臨門，我知道你同隔壁店的小二關(guān)系不錯，是不是？”
    井菊也沒想到突然被這么一問。
    她確實跟隔壁店的小二關(guān)系不錯，其實她自己的性格她也清楚，不算是個好脾氣，但那小二憨傻的厲害，說她性格厲害，是個能持家的。
    所以井菊也想過求個恩典，或者給自己贖身。
    只是沒想到姨娘會主動提起。
    井菊借著給桂娘磕了三個響頭，又朝蘇菀方向拜了幾拜。
    她知道不管桂娘還是蘇菀姑娘都不喜歡這樣，可只有這個動作，才能表達(dá)她的感謝。
    她曾經(jīng)對桂娘實在不好，怨氣也大。
    先是被蘇菀姑娘用錢收買，之后又找了活計做，從此身上能攢到錢，能跟著桂娘一起做事，她再怎么樣也要承認(rèn)，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主子了。
    所以之后開店什么的事，絕對守口如瓶，既是為自己，也是為桂娘。
    其實等到她的身契被桂娘拿到手，井菊就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因為她不是蘇家那群人，更不會扣著她不準(zhǔn)她離開，還會跟蘇家那個門房小廝一樣，那個小廝已經(jīng)被發(fā)賣了，就是用來填補(bǔ)虧空。
    當(dāng)時她才從來溪山那邊回來，心里只有萬分慶幸跟對了主子。
    現(xiàn)在桂娘知道她跟隔壁店小二的事，還主動放身契，讓她如何不感動。
    桂娘笑著扶她起來，眼神也有些淚花：“我當(dāng)年經(jīng)歷的，又怎么會讓你經(jīng)受。以后你還要在店里做活呢，不用這樣客氣。”
    以前桂娘從未想過這件事，但菀菀都說可以，她難得有些勇氣，倒不是做什么，只是想想如果跟焦詠成親，會不會不一樣。
    所以放井菊出去這事也早早提上日程。
    兩人回去收拾謝沛帶來的物件時，井菊看著里面有幾匹男子的料子，這衣料不算好，反正不如給桂娘的，但確實是適合中年男子的衣料。
    東西是菀菀未婚夫準(zhǔn)備的，難道說？
    菀菀不介意，還說服了未婚夫也不介意？
    井菊跟著桂娘幾乎形影不離，自然也知道這件事，忍不住大膽道：“桂娘，您現(xiàn)在也是自由身，還有當(dāng)女官的女兒，當(dāng)官員的未來女婿，還怕什么啊。”
    “重新開始似乎也沒什么。”
    “反正蘇菀姑娘的態(tài)度很明顯了。”
    兩人都不是深閨婦人，而是做過買賣，招呼過無數(shù)客人的。
    這會心里也有些不同。
    桂娘最后道：“晚上吃飯，你把他喊過來，他一個人在京都也不好去同鄉(xiāng)那，同鄉(xiāng)都是有家人在的，沒家人在的也都回去過年了。”
    只有焦詠一個親近的家人也沒有，自己在京都孤零零過年。
    這樣的日子別說對井菊，就算對桂娘都是奢侈的。
    等井菊離開，側(cè)廳旁邊還有菀菀未婚夫的手下站著，讓桂娘心里安定很多。
    她太明白了，這奢侈的一切，都是因為菀菀，都因為菀菀自己從宮里走出來的一條路。
    這條路自己別說幫忙了，甚至在拖后腿。
    但她依舊笑著帶所有人走出困境，還用這種誰都可以接受的方式。
    其實有時候桂娘也在疑惑，這是她女兒嗎。
    相貌聲音一樣，但也有地方是不同的，可思來想去，也找不到好的解釋，只能說在宮里學(xué)的？
    那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桂娘眼里既有歡快也有心疼。
    不過一切都好起來，都會過去的。
    另一邊蘇菀謝沛則在下棋。
    兩人對對方怎么下棋心里有數(shù)的很，所以下得極快，到后面的時候動作才慢下來，時間也仿佛慢下來。
    好幾個春節(jié)都沒這樣輕松了，謝沛要想的事，也只有年后怎么提親，怎么應(yīng)付文武百官。
    畢竟大家心知肚明是一件事，真正說出來又是一件事，沒有反對的聲音也不可能，甚至?xí)悬c可怕。
    所以蘇菀建議不用太強(qiáng)硬，反正他們也知道阻止不了。
    謝沛笑：“他們都應(yīng)該感謝你才是，竟然還反對這件事。”
    不是為了蘇菀，他才懶得理這些。
    名聲這東西他從出生起就沒有，現(xiàn)在有沒有都一樣。
    蘇菀糾正：“出生時的名聲好壞又不是你定的，跟你沒關(guān)系。可以后的名聲跟你有關(guān)，到時候史書上肯定大大夸你是明君。”
    “我的明君，那你呢？一代賢后，還是空章舍人？”謝沛調(diào)侃道。
    “都行，反正我不介意。”蘇菀是真的不介意。
    說起空章舍人這個身份，謝沛也想過適當(dāng)?shù)臅r候公開。
    當(dāng)初捏造這個身份，既然是為了保護(hù)出主意的蘇菀，那時候謝沛還只是太子，地位不穩(wěn)，當(dāng)時要把蘇菀暴露出來，無疑把她置于危險之中，謝沛自然不肯。
    二是也為以后的事做準(zhǔn)備。
    空章舍人的名頭太過響亮，只要拿出來，就沒人會反對他迎娶蘇菀的事。
    畢竟朝野上下，四方諸夷，哪個不知曉空章舍人的聰明才智，當(dāng)初他說自己要娶的人必須有經(jīng)世超倫之才華，有碧梧修竹之品格。
    空章舍人可是樣樣都符合。
    只是沒等他拿出這層身份，菀菀靠著自己女官的身份已經(jīng)得到所有人認(rèn)可，雖然內(nèi)里還有空章舍人的緣故。
    但在朝堂大部人的眼中，她還是不同的，她遠(yuǎn)見卓識，誰都要承認(rèn)。
    否則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在逼著自家女兒讀書，等著來年科考，這是為什么？
    還不是看到蘇菀了。
    可惜了，菀菀的聰明不是他們能學(xué)會的。
    這世上也僅有一個蘇菀。
    所以現(xiàn)在空章舍人的身份揭不揭開都行。
    揭有揭的好處，不揭有不揭的好處。
    蘇菀的意思是：“就別說了，以后就算投票，咱們這邊還多一票呢。這個身份越神秘越好用。”
    “但這些夸獎榮譽都該是你的。”謝沛道，“于你不公。”
    “公不公這事，難道不看好不好用？管他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蘇菀落下棋子，催促謝沛趕緊下。
    她都不著急，謝沛急什么啊。
    雖說早晚都會揭開，但晚點揭開更好辦事。
    其實不止謝沛急。
    很多人也都在猜測空章舍人到底是誰，比如按照空章舍人方子研究出來提煉植物油方法的皇莊。
    這個莊子跟很多莊子一起研究，誰先研究出來，那誰就能經(jīng)營這件事。
    后來的也能經(jīng)營，到底不如他們能搶占先機(jī)。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等看到油潤的植物油分離出來，誰不覺得這是個奇跡？
    按照他們計算，如果這個東西推廣開，那整個天祥國百姓都會受益，以后世世代代都會受益。
    以后的飯菜會更加有滋有味。
    是可以流傳千秋萬代的功勞，這可一點都不夸張。
    越知道這東西的好處，皇莊的人越想知道空章舍人是誰。
    甚至在過年照例送年禮到宮中的時候，請安奏章上還小小提了這件事。
    想問陛下能不能請求見見空章舍人，好當(dāng)面表示感謝。
    大年初一已經(jīng)過完年回來的謝沛看到這些奏章，只能放到一邊。
    菀菀并不想暴露，他也不好多說，可看著夸贊菀菀的奏章，心情明顯不錯，對前來拜年的官員們態(tài)度好了些，讓不少臣子們受寵若驚。
    天宛四年，感覺一年比一年好。
    不錯，這話又是夸菀菀的。
    謝沛發(fā)現(xiàn)了，只要事情跟菀菀扯上關(guān)系，都會變得輕松起來。
    過完年的朝堂又開始忙碌，戶部等著派人去天祥國各地推廣榨油技術(shù)。
    禮部則忙碌今年的科考，而且還是兩種不同的科考，為了表示公平，還請了現(xiàn)在職位最高的四品女官尚食司長官前來做主考。
    很多人都說，這次女子科考若辦的好，估計尚食司長官會正式進(jìn)到禮部總部任職，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所以科考這事，長官也格外上心。
    蘇菀自然也在監(jiān)考的名單當(dāng)中，說起來朝臣推動女子科考，也跟她有很大關(guān)系。
    不過禮部還抽時間體面的辦了三公主的婚事，也算讓年后多了幾分喜氣。
    隨后又是蘇菀十八歲生辰，這次過生辰，謝沛直接讓人在乾清宮擺下小宴，雖說還是他們兩個人用，但態(tài)度明顯的讓人想裝做看不到都不行。
    蘇菀去吃飯的時候，還看到桌子上有個不怎么漂亮的蛋糕。
    之前生日的時候，蘇菀就給人做過蛋糕，沒想到被謝沛記下，在她生日的時候提前準(zhǔn)備了這個，還是自己親手做的。
    畢竟看起來不怎么好看，也就是謝沛自己的手筆了。
    吃飯的時候謝沛道：“其實上次看到你給生日的于淑做蛋糕吃，我才意識到我什么時候暴露的。”
    說暴露，自然指得是身份暴露。
    甚至比想象中還要早，十四歲那年的奶酪蛋糕就是佐證。
    蘇菀試圖裝傻：“只是巧合而已。”
    但說完時候，自己都不信。
    那時候確實知道謝沛身份，也沒想到幾年后還會被提起啊。
    不過這會看著謝沛做的蛋糕，雖然形狀有點奇怪，但明顯用心做了。
    這頓小宴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還好，可外面對這件事討論可是一直沒停歇。
    陛下真的要娶那個宮女？
    不對，現(xiàn)在是女官了。
    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啊。
    甚至不可思議的還在后面，禮部抽調(diào)出來給安公主辦婚事的人還沒回去，就被陛下安排另一件事。
    提前準(zhǔn)備，科舉結(jié)束差不多四月中旬，那會也到五月份，宮里放一批宮女出宮，其中就有蘇菀。
    到時候要去提親。
    等等？
    今年五月就要提親？
    蘇菀剛出宮，您就要把她接回來？
    先不說這個，我們禮部今年要忙成陀螺了！
    兩樁婚事，還有科舉，想想就心累！
    但陛下的命令自然不能不聽，好在科舉結(jié)束之前這事不用聲張，私下準(zhǔn)備就好。
    他們已經(jīng)可以想象忙翻天的時候了！
    這其中就有儀部的崔琥誠。
    這崔琥誠跟蘇菀早就認(rèn)識，閩地人，在西膳房的時候還吃過蘇菀做過極為正宗的閩地菜。
    之后關(guān)系一直不錯。
    所以宮里隱隱傳出陛下跟蘇菀的事，他還不相信，蘇菀什么人？認(rèn)識她的都知道她絕對不是主動攀附富貴的人。
    可等等事情越傳越真，連尚書大人都已經(jīng)默認(rèn)此事，他還是不敢相信。
    之后冬祭大典，才讓崔琥誠確信，一定是陛下追的蘇菀！
    只有這種可能！
    但知道歸知道，現(xiàn)在聽陛下下令讓他們準(zhǔn)備提親事宜，還是有點恍惚。
    等出了勤政殿的大門，同僚還在對這事嘖嘖稱奇：“那女官確實厲害，但陛下也太看重了吧。”
    “我跟蘇菀也接觸過幾次，她確實聰慧過人，若要說也就家世不好，其他倒沒什么。”
    “但選皇后，第一條看的不就是家世嗎。”
    兩人還在討論，只有崔琥誠最后忍不住道：“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吃過好多皇后娘娘做的美食。”
    什么？
    不過想到蘇菀以前經(jīng)常送吃食到禮部，他們也吃過！
    是未來皇后娘娘做的點心，做的吃食？
    他們都吃啊！
    這下立刻爭起來：“這說的好像只有你吃過一樣？皇后娘娘體恤，咱們誰沒嘗過。”
    “就是，之前那蛋撻，那桃酥，不就是先在禮部做的嗎。”
    “我不一樣啊，我之前在西膳房做過一段時間差事，那會都是皇后娘娘下廚，她的手藝滿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崔琥誠立刻著急道，“你們怎么能比得上我有福分？”
    ？？？
    這也能比的？
    他們誰差啊！他們也吃過皇后娘娘做的飯菜啊！不比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