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麻辣香鍋(十三)
,名捕夫人 !
景翊瞇起眼來淺淺地打了個哈欠,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
“我這條命可以把太子爺溜達得團團轉(zhuǎn),他們才不舍得這么快就給我定罪呢……就是可惜了那些好東西了……”
冷月一時斷不出景翊這話是實話實說還是隨口一說,不察地皺了下眉頭,沒在這件事上深究,只隨意地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那你后來想沒想過,先皇突然召你們這些人進宮見他,到底是想跟你們說什么?”
景翊似是頭疼得厲害,腦袋在枕頭上磨蹭了幾下還不見舒緩,到底忍不住抬手揉起了太陽穴,一邊揉,一邊有點兒遺憾地搖了搖頭,輕嘆,“猜猜太子爺?shù)男乃嘉疫€成,先皇的心思就得問我家老爺子了……”
景翊對醫(yī)術(shù)這種東西的理解似乎只停留在文字的程度上,真落到活物上就白瞎了,冷月見他對著自己的腦袋亂揉一氣,越揉眉頭皺得越緊,不禁心里一疼,抬手拍開了景翊的手。
“別戳了,再戳腦袋上就有坑了。”
“……”
冷月起身坐到床頭,把景翊的腦袋從枕頭上挪到她的腿上,從發(fā)際開始,由前向后沿著幾個穴位不輕不重地揉按起來。
景翊如今的頭發(fā)還不算長,都是在她離京之后的這段日子里長出來的,比先前的頭發(fā)更為烏亮,觸手柔韌如絲,再過個一年半載,肯定又是那個讓少女大娘都為之神魂顛倒的京城第一公子了。
只是對她而言,京城第一公子什么的,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如今在她心里,他就是個英雄,跟那些隨她爹在邊疆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的男人們一樣,是敢于豁出性命去保家衛(wèi)國的天字第一號大英雄。
只是奮戰(zhàn)在疆場上的英雄人人皆知,人人稱頌,他卻是一個人在這里為了一場永遠不可能公之于眾的戰(zhàn)役而默默苦熬,熬不過就是生生世世的亂臣賊子的罵名,熬過了也不過就是無罪開釋,見慣了冤假錯案的老百姓又怎么會為一次看似合情合理的軟禁而夸他些什么。
興許在那些已在景翊冒死調(diào)換茶罐之間被保下性命的人里,就有人這會兒正窩在高床軟枕間,對懷里的美人不痛不癢地說著景四公子的風涼話。
什么景四公子就是個繡花枕頭之類的話,她原先在心里也是有那么些認同的,畢竟在她看上他的那個年紀,同齡的男孩們都是枕頭,好歹他還是繡了花的。
如今……
同齡的男孩們多半還是枕頭,而他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已經(jīng)不聲不響地變成金鑲玉了,只是始終沒舍得扔掉那層被她喜歡上的繡花枕頭皮罷了。
冷月心里想著,嘴上不由自主地嘟囔了出聲,“我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
冷月意識到腦子里想的事兒竟嘟囔出聲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景翊已抬起了眼皮,那束可以洞穿人心的目光落在冷月薄薄的臉皮上,登時激起一片誘人的紅暈,把景翊看得一陣莫名其妙,禁不住追問,“你沒發(fā)現(xiàn)什么?”
“你腦袋好像不是特別圓。”
“……”
趕在景翊發(fā)現(xiàn)她這話是臨時抓詞之前,冷月手上稍稍多使了些力氣,景翊吃痛之下輕哼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又把眼睛閉起來了。
冷月手上有條有理的揉著,心里卻還撲騰得厲害,看著安然閉目枕在她腿上的人,有些好像隔了幾輩子的事驀然拉回到眼前,心里一動,禁不住低聲道,“我還有件事想問你……”
景翊像是被揉舒服的貓一樣,也不睜眼,只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慵懶的輕哼,算作聽見了的回應。
“我記得你說過,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嫁給你……”
冷月清晰地感覺到枕在她腿上的這顆腦袋僵了一下,又放松了下來,但景翊到底還是沒有睜開眼睛,這回甚至連哼都懶得哼了。
冷月只當他是腦仁里疼得發(fā)昏一時想不起來,提醒道,“就是中秋那天晚上,你醉得亂七八糟的時候說的,還謝我……”
景翊又閉著眼輕哼了一聲,算是一聲“記得”。
“你真的知道?”
景翊半晌沒出聲,冷月幾乎以為他是睡著了的時候,景翊才閉著眼睛輕如夢囈地道,“你讓我去后院種黃瓜那晚,風有點兒大,我怕你睡覺忘關(guān)窗戶,溜去看了一眼……”
冷月手指一僵,差點兒真在景翊的腦袋上戳出個坑來。
“唔——”
景翊一聲吃痛的慘嚎剛起了個頭,就被冷月一把捂了回去。
有人進院來了。
冷月靜定地對景翊使了個噤聲的眼色,把景翊的腦袋從自己的腿上挪回到枕頭上,利落地給他塞好被子,給自己整好衣衫,抄起擱在床頭的空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景翊閉目躺在床上,苦笑著輕淺一嘆。
這興許會是他這輩子最后悔說出來的一個知道吧……
冷月拿著空碗走出去的時候,齊叔正走到庭院正中,見冷月從里出來,齊叔就地站定,一團和氣地微笑著,待冷月走近來,才壓低著聲音客客氣氣地道,“姑娘吃好了?”
“謝謝管家老爺,多少還是有點兒難吃,剩了半碗拿給景四公子當人情了。”冷月氣定神閑地說著,把碗往齊叔手上一遞,像模像樣地打拍了一下一干二凈的手心,帶著幾分不耐道,“折騰這么一宿,都沒落著閉閉眼,我得找冷將軍還還價了。”
齊叔帶著滿目的理解點了點頭,“冷將軍承諾給姑娘九百兩,對吧?”
冷月點頭,“對。”
齊叔伸手摸進懷里,摸出兩張五百兩的銀票,笑瞇瞇地遞給冷月,“姑娘辛苦了,一千兩,姑娘收好。”
冷月猜,這想必是齊叔昨晚見她是個要錢不要臉的主兒,想使銀子把她留下來,于是冷月玉手一伸,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揣進懷里,“謝謝管家大人。”
謝罷,冷月起腳就往外走,看得齊叔狠狠一愣,待冷月擦肩從他身邊繞過去了,齊叔才反應過來,趕忙追上兩步,在院門口把冷月攔了下來。
“姑娘……”齊叔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你的工錢在下已付過了,姑娘還要去哪兒?”
“工錢?”冷月夸張地皺起眉頭,“雇我來辦差的是冷將軍,工錢當然是她給我,你給我什么工錢?”
齊叔的印堂隱隱有些發(fā)黑,“你剛剛收了銀票,可不要賴賬。”
“我怎么就賴賬了?”冷月一下子把嗓門提高了一度,還一聲比一聲高,“你給我的時候說是工錢了嗎,你不是說我辛苦了嗎,你給我錢我不拿,我傻嗎?”
這才叫要錢不要臉嘛。
齊叔生怕被房中之人聽見,一急之下慌得連連擺手,愣是讓守門的軍士能多快就多快地把冷月請出去了。
等在門口的冷嫣見冷月是被軍士押出來的,心里狠狠顫了一下,但第二眼落在冷月那張明顯在憋笑的臉上,顫抖就一下子升到了嘴角上。
打馬走出老遠,冷嫣才冷著臉道,“你鉆到狼窩里還有閑心瞎折騰?”
自打昨夜進京城城門以來,冷月的心情還沒有哪一刻能趕得過現(xiàn)在這么輕松。冷月帶著一道由內(nèi)而外的笑容,輕描淡寫地道,“我沒惹狼,就踹了幾腳看門狗……”
冷月說著,把馬步勒慢了些許,帶著些許歉意看向冷嫣,“二姐,回去之前我得先去見個人。”
冷嫣微微怔了一下,眉梢輕挑,“景太傅?”
見冷月突然寫滿了一臉“你怎么知道”,冷嫣輕聲嘆道,“昨兒晚上你剛走太子爺就跟我說,你從景翊那出來之后可能會要求去見見景太傅,讓我提前做好準備。”
景翊攤上這么一個主子,冷月實在不知道是該替他哭還是該替他笑。
冷嫣沉聲道,“那條街上我安排過了,不過咱倆一起去還是太惹眼……到前面那個路口你就把馬撂下,自己過去吧,多留點神,速去速回。”
“謝謝二姐。”
冷月把馬交給冷嫣之后,就一路貼著墻根低著頭,撿著那些平日里就沒什么人煙的小巷子不疾不徐地走過去。
隆冬早晨的街上本就冷清,再加上近來京里各種各樣的限令,冷月一路走到離景家大宅只差一個胡同口的小巷子里時,才在巷角的屋檐底下遇見一個人。
說是人,但若不是冷月感覺到此人的氣息,也只當是誰家順手丟在門口的一團破衣服了。
聽到腳步聲靠近,那團衣服不安地動了一動,抖落了破棉襖上的幾點積雪,一顆須發(fā)斑白的腦袋從膝間緩緩地抬起來,露出一張臟得難辨原貌的臉。
這是個男人,中年已過老年未至的男人,目光黯而不濁,身形瘦而不枯,像是有些日子沒吃過正經(jīng)飯了,卻又不像是從來沒吃過正經(jīng)飯的。
冷月隱約覺得似是在哪兒見過他,但一時又在腦海中搜尋不到。便是以前真見過也不奇怪,這附近是京城里最繁華的地方,乞丐本來就不少,日子也過得頗為豐潤,怕是近來城里戒嚴鬧的,走到這兒了才見著這么一個快要餓斷氣兒的。
“姑娘……”老乞丐的目光在冷月的臉上停駐了片刻,凍得發(fā)紫干裂的嘴唇顫抖著,用一種沙啞得令人揪心的聲音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讓冷月無比鬧心的話,“我有藥……”
“……我沒病。”
老乞丐黯淡的目光里滿是誠意,“吃了就有了……”
“……”
冷月只當這老乞丐是饑寒交迫之下昏了腦袋,雖然明知眼下自己這張臉不該在人前多做停留,但還是忍不住駐足在他身前,想掏幾個銅錢給他。
也不知這會兒積德還來不來得及……
冷月把手摸進腰間才想起來,她昨晚換上冷嫣的衣服之后沒往身上裝錢,如今她身上就只有那一千兩銀票,冷月索性就從那兩張五百兩的銀票中摸出了一張來。
這條街上素來不乏手腳大方的紈绔子弟,想必之前也有過給乞丐丟銀票的先例,這老乞丐接著五百兩的銀票就像接塊饅頭一樣坦然,接完塞進懷里之后,還真從破棉襖里摸出了一個臟兮兮的小紙包,一臉感激地捧到冷月面前。
“藥……”
冷月把這包包得像耗子藥一樣的東西揣在袖里,一直走到景家大宅宅門緊閉的大門口,心里都在琢磨一件事。
自己這回積下的德,應該足以拯救全天下了吧。
而事實證明,這點兒德還不夠拯救她一個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熟人粗線,對,就是這個老乞丐,有能認出臉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