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剁椒魚頭(十二)
,名捕夫人 !
畫眉軟軟地挨著冷月喘息了一陣,方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倒是會挑時候……”
冷月攙她到桌邊坐下,看著她被掐紅的頸子,沒好氣地道,“我這會兒不來,等你轉(zhuǎn)世投胎了再來啊?”
這話說完,冷月驀然想起畫眉身上那只能等死的病癥,心里不禁一緊,英氣的眉目間暈開幾分愧色,畫眉卻只施然一笑,“那就趁我還沒轉(zhuǎn)世投胎,有什么話,快講。”
冷月低頭看了一眼歪倒在地上的蕭昭曄,蹙著眉頭低聲問道,“他來干什么?”
畫眉嗤笑出聲,笑得急了,嗆咳起來,咳得臉頰泛起病態(tài)的紅暈,單薄的身子不住發(fā)抖。
那一場為躲梅毒病檢查而生生拿冰水淋出的大病之后,畫眉本就纖弱的身子又清減了不少,單薄得好像再這般咳下去隨時都可能把全身骨頭震碎似的。
冷月轉(zhuǎn)手給她倒茶,茶湯從壺嘴里傾瀉而出,異香幽幽,冷月不禁皺了眉頭,停了斟茶的手。
又是那催生情致的藥……
畫眉見冷月一副肅然神情,擺了擺手,待把氣喘順了,半邊身子倚在桌上,看著冷月倒的半杯茶,彎著眼睛笑道,“男人來這兒還能干什么……還能都像景四公子似的,來這兒找姑娘陪他啃肘子不成?”
“……啃肘子?”
畫眉撐著桌子站起身來,笑得虛弱卻親昵,“你臉黑的什么,不是姑娘們的肘子,是豬肘子……是個老廚子的家傳手藝,說是做起來麻煩得很,平日里極少賞臉,我也只借著幾位貴客的光嘗過一兩回,確實可口。景四公子的面子在這里好使得很,你可想嘗嘗?”
畫眉說著,緩步繞過橫在地上的蕭昭曄,剛要往門口走,就被冷月抬手攔了下來。
“不想。”
冷月抬的是左手,攔在畫眉胸前的是攥在她左手中未出鞘的長劍。冷月雖沒冷臉,眉目間卻不見絲毫和氣,看得畫眉不禁一怔。
“我再問一遍,他來干什么?”不待畫眉出聲,冷月又補上一句,“我知道他不是來找樂子的。”
畫眉怔了片刻,又無力地咳了幾聲,牽著一道似真似幻的笑往后退了半步,冷月橫在她胸前的劍也往后追了半步。
畫眉無可奈何地站定,看著挨在她胸前的劍夢囈般地道,“臟,莫污了你的劍鞘……”
畫眉的聲音悲戚已極,冷月卻葉眉一挑,鳳眼微微瞇起,冷意驟升,“你要再跟我兜圈子耽誤工夫,咱們就去景太醫(yī)那說道說道這個臟的事兒。”
“小月……”
冷月橫著那把劍,絲毫不見動容。
從安王府出來的時候她還猜測畫眉與蕭昭曄的這段離合是人情涼薄的結(jié)果,蕭昭曄因喪母之痛而戀上畫眉,又因喪母之痛日漸平復(fù)而冷落畫眉,終因畫眉的出身將畫眉逼出堂皇的王府,不得不落到這風(fēng)月之所容身。
無論如何,慧王府終究是皇子府邸,戒備森嚴(yán),若不是蕭昭曄的意思,畫眉一個無人撐腰的柔弱女子絕無可能想走就走,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扎根在京城最繁華的煙花巷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
所以,打一開始,冷月心里就沒把那清貴雍容的慧王當(dāng)什么好人。
剛才蕭昭曄那一掐,她本還以為是二人仍有些糾纏未了,心里替畫眉氣苦,隨口問了一句,可眼瞅著畫眉竟搬出景翊來把她往外繞,便知道這里面恐怕沒她想象的那么簡單了。
這人要是蕭昭別的什么,冷月也懶得多問,可這人是蕭昭曄,安王爺剛吩咐她查問畫眉與他過往之事的蕭昭曄。
畫眉一言不發(fā)地立了許久,凝望著冷月的一雙美目中秋水漣漣,足以讓任何與之萍水相逢之人看之心痛如割,冷月就這么冷然看著,一動不動。
畫眉到底眉眼一彎,勾起一抹苦笑,凄然道,“我隨你去見景太醫(yī)。”
冷月愣了一愣,挪開橫在畫眉胸前的劍,一把抓起畫眉細弱的手腕。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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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抱著那只錦盒飄回安國寺的時候,寺里的僧人們正井然有序地為今日的法事做著最后準(zhǔn)備,四下里香霧繚繞,誰也沒發(fā)現(xiàn)有道灰影從頭頂掠過,落進了方丈房中。
方丈正盤坐在蒲團上,閉目捻珠,口中以念經(jīng)的沉緩聲調(diào)綿綿不絕地罵著高麗王家的列祖列宗。
捻一顆珠子罵一聲,韻律甚佳,悅耳得讓人不忍打擾。
“師父……”景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帶著一臉乖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您要的東西,我給您找來了。”
方丈止住口中的念叨,撩起一只眼皮看了景翊一眼,掃見景翊懷里抱著的錦盒,又把眼皮落了下來,沉沉地宣了一聲佛號,悠悠地道,“你當(dāng)真只帶了張施主身上的一部分回來?”
景翊抱著盒子就地一坐,有點兒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師父,我剛才不是跟您說了嗎,安王爺前段日子忙得亂七八糟的,還沒來得及給京兆府回話,張老五的尸體到現(xiàn)在還在衙門里壓著呢,沒有安王爺?shù)呐模l也沒法把他囫圇個兒地帶出來……”
景翊說著,像模像樣地撫了撫懷里那個繡著金絲銀線的盒蓋,“這是張老五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我能把這部分帶出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師父您道行高深法力無邊,就算我只帶根頭發(fā)絲兒回來,您也肯定能把這場法事做下來,對吧?”
方丈兩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景翊聽在耳中,自動變成了一個“對”字,于是舉起錦盒往方丈面前一遞,笑盈盈地道,“請師父查驗。”
方丈緩緩睜眼,看著這錦盒的尺寸默默估量了一番,到底沒放下合在一塊兒的手。
“你說這是張施主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那這里面裝的是……張施主的頭顱?”
景翊搖頭。
“心臟?”
景翊還搖頭。
方丈又盯著盒蓋看了須臾,肅然抬頭,深深看向景翊,“你莫不是把張施主那至陽之物割來了?”
“……”
景翊一時有些慶幸自己來這兒出家的事兒是假的。
“師父多慮了……”
景翊穩(wěn)住自己隱隱發(fā)抽的嘴角,揚起一道乖巧可人的笑容,一手捧穩(wěn)錦盒,一手緩緩掀開蓋子。
眼瞅著盒蓋緩緩打開,方丈一口氣摒得死死的,接連在心里問候了好幾遍景家的祖宗,目光終于落在了盒中那個清麗淡雅的瓷瓶子上。
“這是……”方丈險些被自己一口氣噎得背過氣,默默順了許久,才盯著那好看歸好看卻明顯有些年數(shù)的瓶子問道,“張施主的哪個部分?”
景翊小心翼翼地碰著盒子,正色道,“此乃張施主的精魂所在。”
“……”
見方丈又閉目起捻珠子來,景翊忙道,“師父,張老五生前是鼎鼎大名的京城瓷王,一輩子別的什么事兒都沒干過,就只琢磨了做瓷器這一件事,連他親孫子都是死在瓷窯里的,您說,他親手做的瓷器里能沒有他的魂兒嗎?”
方丈念了句“阿彌陀佛”,還是沒睜眼。
景翊又往方丈身邊湊了湊,拿胳膊肘子戳了戳方丈軟綿綿的肚皮,壓低了幾分聲音道,“師父……您就跟王拓說,您超度張老五歸根到底超度的也就是他的魂兒,弄副皮囊回來肯定不如這個好使,王拓一準(zhǔn)兒沒有二話。”
景翊話音一落,方丈果真悠悠地睜了眼。
“嗯……擱下吧。”
景翊長長地舒了口氣,小心地把蓋子合上,端端正正地放下,這才腆起一張乖巧愈濃的臉,揉搓著手心,能多小聲就多小聲地道,“那……師父,您看,東西給您帶來了,早晨睡過頭的那頓板子能免了吧?”
“免……”
“謝謝師父!”
“就連午飯一起免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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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被王拓選為了那四十九名抄經(jīng)人之一,抄經(jīng)是過午之后的事兒,此前抄經(jīng)之人要沐浴焚香,景翊從方丈房里出來,就直接回了神秀房里。
景翊走前神秀說要幫忙料理前殿的事,待用了午飯再回來沐浴,于是景翊只當(dāng)屋里沒人,準(zhǔn)備把自己先扔到床上歇會兒再說,推門進去之后就一邊寬解僧衣一邊往里屋走。
一腳邁過里屋的門檻,景翊準(zhǔn)備寬開中衣的手滯了一下。
里屋的桌邊坐著倆人,倆女人,像兩尊泥菩薩一樣,默然相望,全都一聲不吭。
面對門口而坐的那個是他媳婦,一臉冰霜。
另一個女子背對門口,看不見臉,只能在艷色的衣裙與過于嫵媚的坐姿中看出是個風(fēng)塵女子。
他媳婦帶一個風(fēng)塵女子來寺里見他?
景翊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下意識地把寬衣的動作改成了穿衣,邊穿邊往里走,邊走邊像一家之主般溫柔且大方地道,“小月,這位……”
話沒說完,便見冷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火辣辣的,好像要生生把他燒化了似的。
“你這是干什么去了?”
見那風(fēng)塵女子沒有回頭,無法確定究竟是什么來頭,景翊便乖乖地站定,一邊系腰帶,一邊有些含混地道,“這不是剛回來,把東西送到方丈那兒去了嗎……”
冷月微微瞇眼,盯著景翊在腰間不急不慢忙活的手。
“給方丈送東西,還得把衣服脫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排蠟燭點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