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蒜泥白肉(二十二)
,名捕夫人 !
女子從容一笑,還沒開口答話,景翊已睜圓了那雙狐貍眼,用比冷月更高一重的聲音也問了一句,“你是碧霄?”
女子垂下纖長卻略顯稀疏的睫毛,帶著笑容和眼角笑出的幾道細(xì)紋一并看向景翊,“終于想起我來了……也想起你是如何對我好的了?”
一陣微風(fēng)拂過,景翊覺得沒有頭發(fā)覆蓋的腦袋涼得讓他有點兒想哭,腦袋被剃禿了倒還是其次,主要是因為這陣風(fēng)是冷月轉(zhuǎn)手腕挽劍花招起來的。
“不是……”景翊要是能從床上爬起來,一定立馬跪給這倆女人看,可眼下他只能乖乖躺在那兒,偏頭望著冷月,讓自己從眼神上看起來無辜一點,再無辜一點,“我只……”
景翊話只開了個頭,就被冷月冷然揚(yáng)聲蓋了過去,“碧霄,你連殺五人,現(xiàn)又綁架大理寺少卿景翊至此,你可知罪?”
冷月不聽景翊的辯解,倒不是因為景翊的眼神看起來還不夠無辜,而是冷月壓根就沒看他。
認(rèn)識景翊這么些年,她雖然嘴上沒說過,但心里一直相信,有朝一日景翊會在景老爺子的教導(dǎo)下、三個兄長的影響下、各位上官的摔打折磨下,成長為一名不管走到哪兒都閃閃發(fā)亮的好官。
現(xiàn)在,他提前完成了“閃閃發(fā)亮”這一項。
這事兒來得太突然,冷月一時還沒想好該用一種什么樣的眼神來看這個煥然一新的人。
“殺人?”被冷月這么一問,碧霄也不看景翊了,有些怔愣地抬眼看向冷月,茫然道,“我何時殺過人了?”
冷月今天已碰到了兩個在她面前睜著眼說瞎話的——景翊的丫鬟和成珣的管家,但這倆人說的瞎話加在一塊兒,也頂不上碧霄這話的一半兒瞎。
“沒殺人?”冷月所有的耐心都已經(jīng)被前面兩位磨干凈了,于是劍尖一沉,往景翊躺的方向一指,有一說一地道,“那你這滿床滿地的血污是哪兒來的?我看不像是你自己流的癸水呢。”
血污……
癸水……
景翊在這張床板上從容不迫地躺了好幾個時辰,這會兒突然有了種想喊“救命”的沖動。
不過……
估計喊了也白喊。
憑景翊看人臉色的本事,他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看出來他寶貝媳婦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了……
碧霄穿著一襲翠綠長裙,本就把涂抹得過白的臉映得有點兒發(fā)綠了,聽完冷月這幾句,碧霄整個人都有點兒發(fā)綠了。
景翊也看得出來,碧霄很想把手里的半塊兒包子糊到冷月不帶一絲笑模樣的臉上,于是趕忙提醒道,“那個……包子里有醉紅塵。”
景翊這句本是提醒冷月離那包子遠(yuǎn)點兒的,冷月沒搭理他,碧霄卻神色一緩,輕笑著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包子,“就是,這包子里有醉紅塵,吃下去只會昏睡罷了,等藥效過了,人自然就醒了……”
碧霄說著,把包子湊到鼻底輕輕嗅了一下,又垂目看了一眼碼在床尾的那排尖刀,“等他們醒了,他們就是干干凈凈的男人了。”
冷月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景翊熠熠生輝的腦袋。
是夠干凈的……
“景夫人不是公門中人嗎?”碧霄抬起目光,帶著一道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很有幾分愉悅地道,“你既然知道先前我已清洗過五個男人,那你可以去打聽打聽,那五個男人被我清洗過之后,可還有再去沾花惹草的嗎?”
“我不用打聽也知道沒有。”冷月毫不客氣地丟給碧霄一個飽滿的白眼,“那五個全在刑部停尸房里的草席子上躺著呢,上哪兒沾花惹草去啊!”
碧霄笑容一收,擰起了眉頭,“刑部停尸房?我明明是親自把他們送還給他們的夫人了啊……翠娘和靖王雖尚未成親,但翠娘與我說過很多次,靖王已在籌備他們的婚事了,我有一夜去靖王府收夜香,靖王府的小廝也對我說府上要辦喜事了,我這才把靖王帶回來,給他清清身子……”
碧霄說著,凄然一笑,“我也是在煙花巷里伺候過人的,知道常去那里的男人都有多臟,從里到外的臟,肚子里的東西全是臟的,血也是臟的……不把這些臟東西清理出來,為妻之人就要受大苦了。翠娘本就命苦,之前的男人待她像待牲口一樣,險些把她活活打死,如今遇上靖王,又是個風(fēng)流成性的,我不幫她一把,實在于心不忍。”
冷月愕然聽完,驀地想起一件事來。
“我那天找到你這兒來,讓你幫忙照應(yīng)一下翠娘,你跟我說讓我放心,翠娘自會有人照顧……是說靖王會照顧她?”
碧霄毫不猶豫地點頭,“那是自然,靖王既然已誠心誠意地要娶她,怎么會不去照顧她呢?”
冷月有些無力地嘆了一聲。
難怪,那時她問碧霄是否知道翠娘家門口死人的事,碧霄那么篤定地?fù)u頭說不知道……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壓根沒拿已經(jīng)被她宰成白條雞的靖王當(dāng)死人!
辦了那么多案子,這種犯人,冷月還是第一回遇上。
冷月一時有點兒詞窮。
說到底,冷月其實就是個捕快,而捕快的活兒就是抓人,如今該抓的人已站在面前,她只管把人抓走就好,至于怎么讓這人認(rèn)罪畫押,對這個案子而言,那就是安王爺自己的事兒了。
但是,比起那些抵死不認(rèn)自己做過的事兒的犯人,碧霄坦然成這樣,冷月還真有點兒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冷月猶豫的工夫,景翊嘆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她和碧霄都能聽見。
“碧……大姐,”景翊認(rèn)真地選了一個最不易引起誤會的稱呼,清清楚楚地叫出來,才看著碧霄微微抽搐的嘴角道,“你誤會了,靖王確實婚事將近,不過要當(dāng)靖王妃的不是翠娘,而是京兆尹司馬大人的次女司馬萱。”
碧霄愣得連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都沒發(fā)覺,“不……不可能,成親的事是他親口對翠娘說的,翠娘都開始攢嫁妝縫嫁衣了!”
“這婚事是太子爺牽線,皇上御筆欽賜的,不比他親口說的算數(shù)嗎……”景翊苦笑著收里收了收下巴,看了一眼一干二凈的自己,悠悠地道,“我都坦白到這份兒上了……還騙你干嘛?”
錯愕之后,碧霄的臉色浮出一重濃重的悔愧之色,微微發(fā)顫的手指有些無措地爬上嘴唇,喃喃地道,“錯了,完了……我錯了……”
總算是知道錯了……
冷月一口氣剛松了一半,就見碧霄著了魔似的,慘白著臉色拔腿就要往外跑,冷月以為她是終于想明白殺人償命這回事兒之后嚇得想要逃走,忙揮劍一攔,劍身橫在碧霄的胸前,硬生生逼停了碧霄的步子。
如此一跑,碧霄便離床尾的那排尖刀遠(yuǎn)了許多,冷月沒了最后一分顧忌,聲音也不由得多加了幾分冷硬,“再跑,我就可以直接在這兒削了你的腦袋了。”
話雖如此,冷月有這個權(quán)力,卻沒這個膽兒。
她倒是不怕削人的腦袋,只是揮劍的同時突然記起,一旁床板上正躺著一個見不得血的。
景翊怕血這件事不是他信口胡說的,昨兒在景家殺雞宰鴨的時候冷月已親眼見識到了,她淡淡然地抓起一只雞,沒打招呼就把刀往雞脖子上一抹,雞血噴濺而出的時候景翊二話不說就昏過去了。
記起這件事兒的同時,冷月也看了景翊一眼,那道昨夜被他自己扎出來的傷口臥在他一塵不染的身子上,格外刺眼。
刀子扎在那個地方,出血一點兒也不比殺雞少,他居然還能清醒地自己給自己止血包扎,又跑到客廳幫她把京兆尹一家逼走……
那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冷月覺得,就算碧霄把他的眉毛也剃干凈,景翊仍當(dāng)?shù)闷鹁┏堑谝还拥拿枴?br/>
要不是非得橫著把劍在碧霄胸前不可,冷月真想立馬奔到床邊,在景翊锃光瓦亮的腦殼兒上狠狠親一口。
碧霄自然不知道冷月這話是純粹嚇唬她的,一慌之下往后退了半步,冷月的劍也貼著她的胸口跟著往后退了半步,碧霄望著冷月,紅了眼眶,“景夫人,我做錯了……我改,我這就改!”
冷月的聲音明顯輕軟了幾分,但劍沒有放松,冷冽也不減分毫,“你不用跟我說這個,我只負(fù)責(zé)帶你回去,剩下的事兒你自己跟主審官員說道去。”
“主……主審官員?”
看著碧霄怔愣的神情,冷月隱隱的有點兒不太好的預(yù)感。
“我……我馬上去找靖王,今晚就把他送到京兆府門口,你,你就不要抓我了……”
冷月默嘆,果然……
“那個……”冷月心里正有只爪子上上下下地?fù)现榜赐蝗挥靡环N有事兒好商量的語調(diào)和氣十足地開了口,“碧大姐,靖王現(xiàn)在就在刑部呢,你隨我夫人去,到了刑部就能見到他了。”
碧霄一喜,喜得讓冷月一愣。
“景夫人……”碧霄帶著滿滿一臉乞求可憐巴巴地看向冷月,“我如今只是個夜香婦,人人都嫌我,躲我,刑部一定不會讓我進(jìn)門,你能不能帶我進(jìn)去,讓我見靖王一面,靖王還認(rèn)得我,還念舊情,會跟我走的……”
看冷月愣著不出聲,碧霄忙道,“等回來,等回來我一定立馬把景公子從里到外全弄得一干二凈,你看著我弄……一定讓你滿意!”
冷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很有點兒想哭的景翊,收劍入鞘,伸手扶上碧霄的肩膀,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行,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景子:媳婦你快回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