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城隍廟。
木葛生直接從下午睡到了半夜,醒來時頭腦昏沉,他迷迷瞪瞪地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地想:我是誰?我在哪?
他看見房間外掛著的紅燈籠,第一反應是書齋都亮上了燈,脫口而出道:“老二,晚上吃什么?”
無人應答。
接著他才反應過來,這里是城隍廟,雖然房間中的擺設完全還原了當年他在書齋的居所,但窗外已不再有滿庭銀杏了。
沒有銀杏也挺好。他打了個呵欠,省得天天費勁掃地,總也掃不完。
木葛生披衣下樓,走進庭院,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梅花清香。
黃牛已經(jīng)下班回家了,售票處空無一人,他取下一盞燈籠,掛在廟門前的房檐上,長街人煙稀少,一點燈火搖曳,像綽約的紅花。
木葛生還沒完全清醒,半夢半醒地靠在門上打瞌睡,心想真是年紀大了,白天應付一群人搞得他心神俱疲。
不就是忽悠人么,算命的自古三分靠本事,七分靠招搖撞騙。當年他能把整個書齋連帶先生都騙了再和老二打一架,打完接著去關山月通宵聽曲兒,折騰一宿依舊神采奕奕,哪像如今,打幾圈麻將就困意連天。
靠著廟門睡得不舒服,他看了看房梁,心想要不要到房頂上躺會兒。接著就看見遠處亮起兩盞車燈,由遠及近,還傳來若有若無的祝你生日快樂歌。
這不是他閨女的電動三輪車么?這倒霉孩子又犯什么中二病,深更半夜城管巡街?
城管車在城隍廟門口停下,木葛生這才看清開車的人,當即笑了出來:“不是吧三九天,你什么時候打劫了我閨女的車?”
接著他看到后車廂里堆滿大包小包,都是瓜果菜蔬,套著花花綠綠的大塑料袋,“你這是去下鄉(xiāng)趕集了?我天,這蘿卜還帶著泥,剛從地里拔|出|來?”
“嗯。”柴束薪從車上下來,應了一聲,“去了一趟郊區(qū),剛過完年,今天有大集。”
木葛生只是隨口一說,不料這人居然真的趕集去了,嘖嘖奇道:“堂堂諸子之一,七家聚會不來,跑到鄉(xiāng)下買菜。你這話要是讓朱長老聽見,氣得胡子都能翹上天。”
“不只是買菜。”柴束薪道:“集市上有義診,有些疑難雜癥不常見,幫著看看。”
“你這赤腳大夫還當上癮了,也不怕人家告你無照行醫(yī)。”木葛生樂了,“得,您勞苦功高。”
柴束薪將各色食材拎進廚房,“你是不是還沒吃飯?想吃什么?”
“吃肉。”木葛生答得干脆利落,接著發(fā)現(xiàn)柴束薪居然還買了幾只活雞,當即拎出一只,卡著雞脖子道:“這只長得像老五,速速宰了下鍋。”
“你白天沒吃飯,宵夜不宜葷腥。”柴束薪把掙扎的雞從木葛生手里解救出來,從灶臺上挑了幾樣,洗干凈后開始切菜,“今日議事如何?”
“還算順利,估計藥氏集團明天就能送來同意比試的消息。”木葛生從砧板上拿了一只洗過的番茄,咬了一口,接著各種各樣的食材挑出去,“不要姜、不要蘿卜、不要枸杞、不要人參……三九天你老實交代,你這是熬藥還是做宵夜?”
“藥膳。”柴束薪不理會木葛生的動作,把他挑出去的食材全部放入砂鍋,倒進一把糯米,開始熬粥。
木葛生被他的動作哽住,干瞪眼了半天才開口:“打個商量,咱能不能吃點別的?”
“你體質(zhì)特殊,不吃藥就得吃這個。”柴束薪看著火候,“你今天沒吃藥。”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沒吃藥?”
“你要是吃了藥,反應不會這么慢。”柴束薪道:“早在我說熬藥膳的時候你就該嗆我了。”
木葛生:“……”
有時候他真心覺得人與人沒法比,同為老不死,他是越活越回去,柴束薪都快成精了。
木葛生把白天的經(jīng)過簡單復述了一遍,柴束薪聽完后沒說什么,舉著湯勺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有一個問題。”
木葛生咬了一口番茄,滿嘴汁水淋漓,含糊不清道:“問。”
“那個叫安平的孩子,你為什么給他嘗你的血?”柴束薪淡淡道:“若只是情急之下為了救人,以你的能力有很多辦法,一旦他嘗了你的血,從此再難和諸子七家脫開干系。”
木葛生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沉吟道:“因為他家有錢?”說著介紹了安家的生意,“順手牽羊唄,送到手的肥羊不宰白不宰,過幾日他家還要和柴菩提做生意,到時候能幫不少忙。”
柴束薪看他一眼,顯然不信。
“……我真是年紀大了,連你也騙不過了。”木葛生擦了擦嘴,嘆道:“安平的命盤不一般,留他在身邊,是個念想。”
“念想?”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xiàn)在還不到說的時候,語言會造成變數(shù)。”木葛生把番茄柄扔進垃圾桶,邊洗手邊道:“飯什么時候能好?”
“馬上。”
藥粥出鍋后木葛生端著碗走出廚房,找到院子里睡覺的幾只雞,敲著碗沿把雞群鬧醒,接著喂了一點米粥,雞偏過腦袋,避之不及。
木葛生對走過來的柴束薪道:“看見沒三九天,我就說煮粥放藥材不好吃,連雞都不搭理。天津有狗不理包子,你這是雞不理藥膳。”
柴束薪:“……”
木葛生搖頭嘆氣:“人不如雞。”
次日清晨安平起了個大早,今天阿姨還在放假,他特意準備了早飯。安父和老友約了喝早茶,隨便吃兩口就出門了,隨后安母才起來,看著餐桌上的溏心蛋,眼睛一亮:“今天是兒子你做的早飯?”
安平點了點頭,“媽,早安。”
安母喜歡在溏心蛋上放幾粒白芝麻,家里的阿姨不知道她這個愛好,只有安平一直記得母親的習慣。
安母今天化了妝,穿著黑色套裙,一身職場打扮,“媽,您今天就要出去談生意?”
“沒辦法,對方催的急,上午我先去公司一趟,下午約談。”安母嘆了口氣,叼著油條含糊不清道:“媽給你卡上打了壓歲錢,沒事和同學約著出門玩玩,別老是悶在家里。”
安平想了想,試探道:“您為什么打算和藥氏集團做生意?”
“我仔細挑過了,這是目前最好的合作對象,你爸也沒意見。”安母察覺到了什么,看著安平,“怎么,你小子有何高見?”
“沒有沒有。”安平連忙擺手,“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就是問問。”
“跟媽這兒想說就說。”安母道:“你要是覺得藥氏集團有什么不妥當,可以講,但要有理有據(jù)。”
安平?jīng)]想到母親居然還當真了,他沒怎么經(jīng)手過家里生意,身為高中生連數(shù)理化都顧不過來,哪懂得了這么多。
安平沉吟片刻,道:“他們董事長長得比您好看。”
安母一口粥嗆在嗓子里,咳了半天才平復下來,結(jié)果她居然沒斥責安平,反倒跟上了兒子的腦回路,“比我好看?”安母沉思片刻,道:“你見過藥氏集團的董事長?年輕嗎?”
安平察覺不妙,“媽你什么意思?”
“要是年紀不大,說不定能做我兒媳婦。”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回輪到安平嗆得驚天動地。
烏畢有早上到城隍廟取車,剛好碰到朱飲宵,“煮夜宵?你沒和朱長老回去?”
“好戲才剛開始,回什么回。”朱飲宵也是剛到,從機車上下來,一手抱著頭盔,“一早就收到我哥的消息,柴菩提的回信到了。”
烏畢有一愣,繼而嗤道:“藥氏集團的動作還真快。”
“畢竟好不容易得到個競爭靈樞子的機會,料想他們也不會放過。”朱飲宵看了烏畢有兩眼,忽地笑道:“我說你現(xiàn)在應該是和酆都一個陣營的,來我們這兒算不算臥底?”
烏畢有一腳踹過去,“去你媽的。”
朱飲宵輕松擋下,順手把人抓到懷里揉了一把腦袋,“唉,你說你這熊孩子的中二病什么時候能好,親父女哪有隔夜仇。”說著嘖嘖感慨:“又不是哪吒,難不成你還想著剔骨還父?”
烏畢有炸了:“煮夜宵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朱飲宵閑閑道:“你先長高十厘米再說吧。”
“大早上吵什么呢,這么熱鬧。”木葛生打開廟門,手里拿著一封信,“老五你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朱飲宵點頭,看著木葛生手里的信,“那就是藥氏集團的回復?上面怎么說?”
“送來了一張請柬。”木葛生似乎剛睡醒沒多久,打了個呵欠,“請三九天去一趟市醫(yī)院。”
“請我哥去市醫(yī)院?”朱飲宵奇了,“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好像是有一臺重癥病人的手術,要三九天去做。”木葛生打開請柬看了兩眼,“我看看,寫的還挺文縐縐……就是說既然三九天要判定下一任靈樞子人選,那么他本人首先要擔得起裁判之職,請他過去做臺手術,成功了就認可他的醫(yī)術。”
說著他自己都笑了起來,“太可樂了,這封信我得留作紀念。”
朱飲宵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半天才道:“他們也真想的出來。”
連烏畢有都覺得不可思議,懷疑柴束薪的醫(yī)術?怕不是腦子有泡。
“不過老五有件事我要問你。”木葛生話音一轉(zhuǎn),看向朱飲宵,“當年三九天出國留洋,他學的是什么?”
朱飲宵一愣,“你突然這么一問我也不太想的起來……他學的雜,什么都有,好像是理工類的東西。”
“藥氏集團這請柬也是下的煞費苦心。”木葛生道:“三九天多年未正式出診,誰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水平,而且我記得當年藥家的家學都是中醫(yī),中醫(yī)怎么給人做手術?”
朱飲宵這才反應過來,有些遲疑,“……我哥當年出國好像確實學過西醫(yī),但西醫(yī)也分很多種,他會不會做手術我是真的不知道。”
烏畢有:“那怎么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木葛生聳聳肩,“我問了,三九天說他沒問題。”
“那萬一……”
“小孩子想太多會長不高。”木葛生拍了一把烏畢的腦袋。
“放寬心,萬事有你爹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