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寄生 !
劉鮮回到所里就開始頭大了,他一開始根本沒想到這兩人竟然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而且還目擊了這么復(fù)雜的事!他本來只是想從這兩人嘴里掏出一點內(nèi)情好做為打開局面的線索而已。
現(xiàn)在不用線索了,結(jié)果都出來了。可他卻頭痛了。
按說這種直接目擊證人應(yīng)該單獨詢問,以免串供。但……
劉鮮只好把兩個人的報告分別寫出來,在時間上錯開,然后拿去找所長。
所里也只是因為學(xué)校報案,例行偵查。當(dāng)發(fā)現(xiàn)一前一后死的兩個人都是滑雪社的人這個疑點時直接追查了下去。但不管是所長還是學(xué)校,估計一開始都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
至少所長看到他的報告時足有十分鐘沒說話,拿起又放下,放下再拿起。
劉鮮:“所長,要不要把焦達叫回來問問?”
所長搖頭,“不妥,照這兩份筆錄看,這件事只是一個意外……”
——不過,誰能保證真的“只”是意外?
劉鮮猶豫了下,還是把他犯的錯誤給說了。所長指著他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下這兩份筆錄的可信度就更低了。再說,還在學(xué)校的年輕人也常常會犯一些“義氣”,如果這兩個提供筆錄的人為了“義氣”替焦達遮掩怎么辦?
“你去問焦達吧,正式一點。”所長說。
劉鮮帶著一個同事去找焦達時才聽說他請假回家了。
劉鮮和同事只好追去了焦達的家。
焦達的家住在鄰市,他不是本市人。劉鮮和同事到之前先給這里的警察局打了聲招呼,跟社區(qū)警察一起找上焦家的。
焦媽媽開了門,要不是認識社區(qū)的人,只看這兩個陌生人估計都不敢開門了。不過在聽說是焦達上學(xué)地方的警察特意跑來找焦達,焦媽媽的臉色也變白了,她執(zhí)意坐在兒子身邊,警惕又擔(dān)憂的輪流看著兒子和劉鮮他們。
劉鮮想跟焦達單獨聊,但焦媽媽像只護崽的母狼一樣警覺,一直說:“要不你們先別問了,我們請個律師來再說。”劉鮮之前就怕在他問過季笙他們后,焦達這邊已經(jīng)有了警覺,當(dāng)然不肯再拖下去。
他說:“家長不要著急,也不用緊張,我們就是簡單問問。這也是例行的詢問,當(dāng)時一起去魚頭溝的同學(xué)我們都問過了,沒想到焦同學(xué)已經(jīng)回來了,我們只好找上門來。”言下之意當(dāng)然是焦達走得太不是時候,這是不是他心虛的表現(xiàn)呢?
焦媽媽聽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更加緊張的看著焦達。
焦達卻很木然。從劉鮮他們倆個進來后,他的表情幾乎沒怎么變,也就一開始聽到劉鮮自我介紹時有些驚慌。
不過也不出格。一般人聽到警察找上家門都會有點驚慌。
劉鮮是比較相信季笙和宋陽的話的。他干這行見的人多了,現(xiàn)在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出這人是不是在說謊。除了專業(yè)的騙子,普通人說謊的技術(shù)都不怎么高明。
季笙和宋陽說他們都懷疑霍原當(dāng)晚去了滑雪社,后來霍原又表現(xiàn)得太熱情,對焦達太關(guān)心,更讓人起疑。
后來焦達組織這次旅游,她和宋陽都擔(dān)心焦達是想報復(fù)霍原。不過最后才知道焦達是想逼問霍原。當(dāng)然焦達打了霍原一頓,霍原說了當(dāng)時他是怎么騙多麗娜的,他們趕到時,霍原已經(jīng)逃走了。不過他們只顧著焦達,根本沒注意霍原。吃過午飯,農(nóng)家院的老板才發(fā)現(xiàn)他們少了一個人回來吃飯,此時才發(fā)現(xiàn)霍原出了意外。
如果他們有備而來,完全可以編一個比這更好的。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個漏洞百出。比如很容易就讓人去問他們:你們說沒有注意霍原是往哪里逃的,不知道霍原是怎么摔下去的,怎么證明這一點?更何況他們還坦白了焦達打了霍原一頓的事,甚至還扯出了前情。反而證明了焦達有理由報復(fù)霍原,而季笙和宋陽也有可能包庇焦達。
當(dāng)劉鮮聽他們說完后真的很想撓頭,他寧愿他們說些“不知道霍原去哪兒了”這種話,好歹還有東西可挖。
劉鮮打開筆記本,對焦達說:“我們開始吧。”
他依次問了焦達的姓名,家庭住址,學(xué)校,然后把話題轉(zhuǎn)到滑雪社,問他這次旅行是什么時候商量的,誰組織的,租的哪個旅行社的車,去的都有誰,他認不認識,都是哪個系哪個年級的。
由于問詢一直進行的很平靜,焦媽媽提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來了。
但劉鮮卻注意到焦達越來越緊張了。他的手從一開始放在膝蓋上,變成捂著胃,最后兩只手都藏到了大腿下面,人也開始在沙發(fā)上像個調(diào)皮的小孩子一樣慢慢搖晃。
“好好坐著。”焦媽媽拍了他一下,對劉鮮兩人說:“他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坐著就不老實。”雖然焦達站起來已經(jīng)一米八多高,也上大學(xué)了,可在焦媽媽眼里他還是一個小孩子。
她想著小孩子能有什么錯呢?就是他做錯了,看在他還是個孩子的份上,也可以寬容一點。
劉鮮了解家長的心態(tài),順勢笑了下,開玩笑道:“沒事,快點問完,我們就能坐晚上的車回去了。”
“你們也真是辛苦。”焦媽媽趕緊說,“要不一會兒就別走了,咱們出去吃飯?”
劉鮮和另一個記筆錄的警察都笑起來說:“不用不用,要犯紀(jì)律的。”
這一笑,氣氛似乎就寬松多了。
焦媽媽這才發(fā)現(xiàn)還沒給兩位警察倒水,連忙站起來去找紙杯,“看我!都忘了給你們倒杯水了!”她急步走到廚房,想著倒白水不禮貌,特意找出家里的好茶葉,抓了多多的茶葉放進杯中,再出來接熱水。
焦達抬頭起,抖著聲音說:“警察先生,我都告訴你們。”
啪!焦媽媽手中的杯子就倒在地上了,滾燙的水潑了一地,還潑在她的腳上,可她根本顧不上,幾乎是撲上來要把焦達剛才那句話給重新按進嘴里:“你這傻孩子瞎說什么!!”
劉鮮兩人嚇了一跳,趕緊去扶焦媽媽,可此時焦媽媽的眼中他們就是兩個劊子手,猛揮手把兩人都趕開,把焦達護在身后,“不許瞎說!”然后她轉(zhuǎn)過來紅著眼眶說,“兩位警察,你們先回去吧,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說,等他爸回來,讓我們商量商量,要是這孩子真犯了錯,我親自送他過去,肯定不包庇他。”
劉鮮還想再勸,焦媽媽說話就要給他們倆跪下,“求求你們!我知道政策!他要真犯了錯,我送他去自首,求求你們……”
自首可以從輕。
劉鮮明白過來,深深的看了焦達一眼,示意另一個警察收起筆記說:“那好吧,你們放心,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壞人的。”
出來后,那個警察問劉鮮,“不會真是他干的吧?”
劉鮮搖頭,他也拿不準(zhǔn)。
兩人也沒走遠,就在跟焦家一街之隔的快捷酒店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去了焦家。
焦家是一片的愁云慘霧。
出面迎接他們的是焦爸爸,他的雙目赤紅,焦達就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這個男孩的臉上既有淚痕,又有掌印。屋里彌漫著煙味,焦媽媽的衣服都沒換,還是昨天那一身,看來這一家昨天晚上都沒睡。
焦爸爸說:“請坐,請坐。昨天我問過他了,警察先生,你們問吧。”
劉鮮進來后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家三口并沒有太驚慌失措。焦媽媽有些焦慮,焦爸爸比較鎮(zhèn)定,焦達有點茫然,但更多的是坦然。
——估計季笙和宋陽說的是真的。
焦達的敘述有很多隨性的地方,伴隨著他的自我批判和懺悔,“……我一直覺得多麗娜的自殺不是我的錯,但我不知道原因,我以前一直希望警察能查出真相……后來我懷疑多麗娜死的那天晚上,有人也在滑雪社對她做了什么,這才是導(dǎo)致她自殺的真正原因。”
“我懷疑霍原,我想問問他,但在學(xué)校不行,我怕他不告訴我,不肯說,就打算去魚頭溝……那里是多麗娜死前去的最后一個地方,我是說,當(dāng)時我們剛剛一起玩得那么開心,他怎么能這么做呢?”
劉鮮明白了,焦達選擇魚頭溝是想用道德和良心去譴責(zé)霍原。
“我問他,他一開始不肯說,還想跑,我就去追,跟他打了一架,他打不過我才說了……”焦達不自覺并攏雙膝,整個人又在沙發(fā)上縮成了一團,“他說他對多麗娜說是我讓他去的……”
這大概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劉鮮有點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了。
焦達:“我沒想過他會這么做……我們是哥們,從一年級就住一個寢室,一開始就很好,我還借過他兩百塊錢……他也認識多麗娜,我不知道他怎么會這么做……”
劉鮮打斷他:“后來呢?”
焦達茫然了一下,勉強回憶道,“后來季笙和宋陽來了,他們一來,霍原就跑了,我也沒有追……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對多麗娜的死是有責(zé)任的……”
劉鮮不得不再次打斷他,“然后呢?”
焦達說:“……然后,然后我們就回農(nóng)家院了,我沒吃午飯,還是宋陽給我端進來的,然后童桐來叫我說霍原沒回來,我還當(dāng)他跑了。”他解釋了下,有點辭不達意,他現(xiàn)在明顯腦子有點木了,“我是說他做了那種事,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他不想回來,我想他說不定自己搭車走了?”
然后村里的警察來了,村長來了,他們商量了半天,焦達才從宋陽嘴里聽說霍原摔下山了,摔死了。
劉鮮問他:“你聽說這件事后是怎么想的?”他盯著焦達的臉。
焦達回答的很快,很堅定:“報應(yīng)。”他肯定的說,“我聽到他摔死了以后,還是在魚頭溝,還是剛跟我們坦白之后就死了,我就想這是報應(yīng)。這是他害死多麗娜的報應(yīng)!”
焦達這么說的時候,他的父母都很緊張。焦媽媽還想攔焦達,卻被注意著他們的焦爸爸給擋住了。
劉鮮又來來回回的問細節(jié),打亂,顛倒,時不時的打斷他的話,讓他反復(fù)的回答問題。焦達雖然有時顛三倒四,但在關(guān)鍵問題上卻都回答的跟第一次一樣。
劉鮮最后看了看筆錄,讓焦達看過后簽字,站起來說:“行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焦爸爸親自送劉鮮他們出門,擔(dān)心的問:“我兒子他不會有事吧?”
劉鮮說,“這個我們還要近一步調(diào)查。”
但在劉鮮看,這可能還真是一個……具有黑色幽默的……意外。
他走到外面后,忍不住抬頭看向陰沉沉的、鉛灰色的天。布滿霧霾的天空,像一塊被擦黑的畫布。
——但它還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