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3):九月鷹飛(上)_第十章 群鷹飛起
清晨,晴。</br>
風(fēng)卻比昨夜更冷,雪融的時候,總是比下雪時還冷的。</br>
現(xiàn)在雪已將融,東方已有陽光照射,照著燦爛的梅林。</br>
地室中卻仍是陰沉的。</br>
丁靈琳已走過來,依在葉開身旁。</br>
葉開靜靜地站著,既沒有開口,也沒有動,眼睛里竟似還帶著種奇怪的笑意。</br>
伊夜哭盯著他的手,沉聲道:“你對付他,我殺了這女人再來助你。”</br>
郭定道:“嗯。”</br>
伊夜哭道:“小心他的飛刀。”</br>
郭定道:“你也得小心,小心我的劍。”</br>
伊夜哭愕然道:“小心你的劍?”</br>
郭定道:“嗯!”</br>
突然間,劍光一閃,他的劍已出手,閃電般向伊夜哭刺了過去。</br>
劍光并不像閃電。劍是烏黑的,并沒有什么光華,但森寒的劍氣卻比閃電更懾人。</br>
這就是嵩陽鐵劍。</br>
普天之下,獨(dú)一無二的嵩陽鐵劍。</br>
劍一出鞘,伊夜哭就覺得有股懾人的劍氣,逼到了他的眉睫。</br>
他大驚,暴怒,狂吼一聲,紅魔手已血箭般飛了出去。</br>
昔年青魔手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九,其實(shí)他的威力并不在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排名第七的金剛鐵拐之下,只不過因?yàn)檫@件兵器太邪,所以百曉生故意抑低了它。</br>
紅魔手制作得比青魔手更精巧,招式也更怪異毒辣。</br>
兵器也正如世上很多別的事一樣,總是在不停地進(jìn)化著的。</br>
只見一道鮮紅色的光芒閃動,夾帶著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br>
郭定冷笑,后退兩步,突然長嘯一聲,沖天飛起,鐵劍竟已化作了一道烏黑的長虹。</br>
他的人和劍竟似已合而為一。</br>
這正是嵩陽鐵劍的殺手锏,幾乎已接近無堅(jiān)不摧。</br>
只聽“叮”的一響,紅魔手已被這一劍擊碎,碎成了無數(shù)片,看來就如滿天血雨。</br>
郭定長嘯不絕,凌空倒翻,長虹一劍又化作無數(shù)點(diǎn)光影。</br>
滿天血雨立刻被壓了下去,伊夜哭的人也已在劍氣籠罩下。</br>
他無論向任何方向閃避,都已避不開了,就在這時,嘯聲突絕,劍氣頓收,郭定身形落下時,鐵劍已入鞘。</br>
伊夜哭的手垂落,整個人都似已呆住了,陰森怪異的臉上,汗落如雨。</br>
郭定冷冷地看著他,一字字道:“你要和我聯(lián)手,你還不配。”</br>
伊夜哭咬了咬牙,道:“你為何不索性一劍殺了我?”</br>
郭定道:“你也不配。”</br>
伊夜哭道:“你要怎么樣?”</br>
郭定道:“要你滾。”</br>
伊夜哭突又陰惻惻地笑了,道:“我若走了,總有一天你要后悔的。”</br>
他并沒有逃。</br>
他慢慢地走過郭定面前,慢慢地走了出去。</br>
碎裂了的紅魔手落在地上,也像是一滴滴鮮血。</br>
郭定轉(zhuǎn)過身面對葉開。</br>
葉開在微笑。</br>
郭定沉著臉,道:“你很沉得住氣。”</br>
葉開點(diǎn)點(diǎn)頭。</br>
郭定道:“你不怕我跟他聯(lián)手對付你?”</br>
葉開道:“我知道。”</br>
郭定道:“知道什么?”</br>
葉開笑了笑,道:“我知道嵩陽鐵劍是好人,絕不會跟那種人聯(lián)手做任何事的。”</br>
郭定凝視著他,但眼睛里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徐徐道:“郭嵩陽是我的長兄。”</br>
葉開微笑道:“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br>
郭定道:“他英雄一世,竟不幸死在荊無命手里。”</br>
葉開嘆了口氣道:“那也正是小李探花生平最大的憾事。”</br>
嵩陽鐵劍與小李飛刀惺惺相惜,由互相尊重的敵人,變成了互相尊重的朋友,他們一生互相尊重,郭嵩陽為了替李尋歡赴約,才死在荊無命的劍下。那雖然是一段恨事,卻也是一段佳話。</br>
郭定道:“伊夜哭并沒有說錯,我此來的確是為了上官金虹的秘笈。”</br>
葉開道:“我知道。”</br>
郭定道:“所以我還是要等韓貞。”</br>
葉開道:“我知道。”</br>
郭定道:“你的話,我本不該相信,我姑且相信你,只因?yàn)槟闶抢顚g唯一的傳人。”</br>
葉開嘆道:“他老人家并沒有真的將我收為弟子,他的武功,我十成中連一成都跟不上。”</br>
郭定道:“但他卻將他的飛刀絕技傳給了你。”</br>
葉開沒有否認(rèn)。</br>
郭定道:“家兄在世時,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小李飛刀一較高下。”</br>
葉開道:“我知道。”</br>
郭定黯然道:“興云莊外,楓林一戰(zhàn),他終于敗在小李飛刀之下。”</br>
葉開道:“他并沒有敗。”</br>
郭定又長嘆道:“他敗了,敗就是敗。”</br>
葉開道:“但那一戰(zhàn)卻被天下武林中人,認(rèn)為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戰(zhàn)。”</br>
那一戰(zhàn)李尋歡本有三次機(jī)會可置郭嵩陽的死命,卻都未出手。到后來李尋歡刀鈍刃折,郭嵩陽說不定已可置他于死地,但郭嵩陽非但也未出手,反而心甘情愿地認(rèn)敗服輸了。</br>
葉開道:“像他們那樣,才真正是男子漢大丈夫,才真正無愧于英雄本色。”</br>
郭定道:“只不過無論如何,嵩陽鐵劍總算是已敗在小李飛刀下。”</br>
葉開只有沉默,他已不能再說什么。</br>
郭定看著他,目中突然又有精光暴射,冷笑道:“據(jù)說近日來又有人重作兵器譜,已將你的飛刀,評為天下第一。”</br>
葉開苦笑。他也聽過這句話。</br>
自從他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天,他就已知道他有麻煩要來了,武林好漢們,絕沒有任何人會心甘情愿被列在別人之下的。</br>
就憑這一句話,已足夠引起無數(shù)兇殺,無數(shù)血戰(zhàn)。</br>
郭定道:“所以無論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此事過后我還是要與你一較勝負(fù),看一看今日的嵩陽鐵劍,是不是還在飛刀之下。”</br>
葉開還是只有苦笑。</br>
丁靈琳卻忍不住道:“你最好明白一件事。”</br>
郭定在聽著。</br>
丁靈琳道:“他的刀被評為天下第一,是因?yàn)樗牡毒冗^很多人,并不是因?yàn)闅⑷恕!?lt;/br>
郭定道:“我也聽說過。”</br>
丁靈琳道:“所以你若要勝過他,就該去救人,不該去殺人。”</br>
郭定沉著臉,冷冷道:“我若殺了他,就已勝過他。”</br>
丁靈琳嘆道:“你錯了,你就算真的能殺了他,也永遠(yuǎn)不能勝過他的。”</br>
郭定冷笑。</br>
冷笑的意思,有時也是否認(rèn)。</br>
丁靈琳也忍不住冷笑道:“你莫以為你勝了紅魔手,就已很了不起,紅魔手雖然比青魔手更要惡毒靈巧,卻還是比不上青魔手的。”</br>
郭定道:“哦?”</br>
丁靈琳道:“因?yàn)橐烈箍捱@個人既沒有氣魄,也沒有個性。”</br>
郭定道:“哦?”</br>
丁靈琳道:“他看來雖然孤高驕傲,其實(shí)卻是個花言巧語、投機(jī)取巧的人,就憑這一點(diǎn),他已比不上青魔手了。”</br>
郭定看著她,眼睛里也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br>
丁靈琳道:“古往今來,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特立獨(dú)行,不受影響的人,一個人若連自己獨(dú)特的個性都沒有,又怎么能練得出獨(dú)特的武功來?”</br>
郭定忽然冷冷道:“你說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只可惜你的話太多了。”</br>
他背轉(zhuǎn)身,面對著墻,竟連看都不再看丁靈琳一眼。</br>
丁靈琳卻笑了,道:“看來這個人倒真是有個性的人。”</br>
葉開微笑道:“他的確是的。”</br>
丁靈琳眨著眼,道:“只可惜他卻有點(diǎn)不明是非,不知好歹,居然將楊天那種人當(dāng)作了朋友。”</br>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以前豈非也曾將楊天當(dāng)作朋友?”</br>
丁靈琳道:“所以你現(xiàn)在才會這么倒霉。”</br>
郭定本來似已決心不聽他們說的話,此刻忽又回過頭,道:“楊天不是個好朋友?”</br>
葉開不能不承認(rèn):“他不是。”</br>
郭定道:“他出賣了你們?”</br>
葉開也不能否認(rèn)。</br>
郭定道:“他和上官小仙串通,出賣了你們?”</br>
丁靈琳道:“他好像已被上官小仙迷住了。”</br>
郭定道:“但你們本來也是要保護(hù)上官小仙的,除去你們,對上官小仙并沒有好處。”</br>
丁靈琳道:“她要重振金錢幫,楊天已做了金錢幫的堂主。”</br>
郭定道:“所以她要除去所有可能跟金錢幫作對的人。”</br>
丁靈琳嘆道:“你總算明白了。”</br>
郭定道:“金錢幫要是再度興起,我也一定會跟他們作對的。”</br>
丁靈琳道:“所以他約你來,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好意。”</br>
郭定道:“現(xiàn)在我已來了,他們?yōu)槭裁床粚ξ蚁率郑侩y道她早已知道你們會被韓貞救走?故意要我來對付你們?難道韓貞也是金錢幫的人,故意將你們救出來對付我?”</br>
丁靈琳說不出話來了。</br>
她想的并沒有這么多,現(xiàn)在才想到,這并非沒有可能。</br>
葉開忽然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韓貞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br>
郭定道:“他有理由救你們?”</br>
葉開道:“有。”</br>
郭定道:“他是不是也有理由出賣你們?”</br>
葉開道:“我不愿這么樣想。”</br>
郭定道:“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br>
葉開苦笑道:“有人這么說過。”</br>
郭定道:“韓貞若真是你們的朋友,現(xiàn)在就早已該回來了。”</br>
葉開道:“并不是每個地方都能找到酒的。”</br>
郭定道:“據(jù)我所知,這地方應(yīng)該有個酒窖。”</br>
葉開道:“也許上官小仙已將那酒窖毀了。”</br>
郭定道:“為什么?”</br>
葉開道:“因?yàn)橹挥芯撇趴梢越馕业亩尽!?lt;/br>
郭定道:“你現(xiàn)在并沒有喝酒,但你中的毒也已解了。”</br>
葉開也說不出話來了。</br>
郭定冷冷地說道:“用酒來解毒,不但荒謬透頂,而且處處矛盾,就連三歲的孩子,只怕都不會相信的。”</br>
葉開不想辯白,也不能辯白。</br>
郭定看著他,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但也不知為了什么,我居然相信了。”</br>
丁靈琳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br>
郭定又沉下了臉,道:“也許就因?yàn)槲也皇莻€明白人,所以我才會相信。”</br>
丁靈琳道:“你放心,我們絕不會讓你后悔的。”</br>
郭定冷冷道:“但你們?nèi)粽也坏缴瞎傩∠伞钐旌晚n貞,我卻一定會要你們后悔的。”</br>
丁靈琳道:“用不著你說,我們也一定要找到他們。”</br>
郭定道:“我給你們?nèi)鶄€時辰去找。”</br>
他不讓丁靈琳開口,接著又道:“三天之后,我還會回到這里來找你們,為了你們自己好,我希望你們能找到那些人。”</br>
丁靈琳道:“有三天工夫,想必已足夠了。”</br>
郭定已走了出去,忽又回頭,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們。”</br>
丁靈琳道:“我們在聽。”</br>
郭定道:“要找你們算賬的人,并不只我一個,就算我相信了你們的話,別人也絕不會相信的,所以這兩天你們最好小心。”</br>
葉開忍不住問道:“除了你和伊夜哭外,還有些什么人?”</br>
郭定沉吟著,忽然問道:“你有沒有去獵過狐?”</br>
葉開點(diǎn)點(diǎn)頭。</br>
郭定目光似已到了遙遠(yuǎn)處,徐徐道:“獵狐最好的時候,通常是在九月。”</br>
丁靈琳道:“九月?”</br>
郭定道:“那時秋高氣爽,遼闊的原野上,只要有一只狐貍出現(xiàn),就會有無數(shù)只蒼鷹飛起,只要有鷹飛起,那只狐貍就死定了。”</br>
丁靈琳道:“你現(xiàn)在為什么要說這些話?現(xiàn)在并不是九月。”</br>
郭定徐徐道:“但現(xiàn)在卻是獵狐的時候,已有群鷹飛起……”</br>
他眼睛里閃著光,仿佛已看到無數(shù)只矯健的蒼鷹,在長安城上的天空中飛翔。</br>
丁靈琳終于明白:“難道我們就是那只狐貍?”</br>
郭定沒有再說話。</br>
他頭也不回地走上石階,走了出去。</br>
丁靈琳目送著他走出去,癡癡地怔了半晌,喃喃道:“這人究竟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我們的仇敵?”</br>
葉開沒有回答,他仿佛也不知道該怎么樣回答。</br>
丁靈琳嘆了口氣,道:“不管怎么樣,這個人卻不能算是個壞人。”</br>
葉開道:“的確不能。”</br>
丁靈琳道:“他不但很正直,而且還很有趣。”</br>
葉開笑了笑,道:“他看來也很喜歡你。”</br>
丁靈琳道:“他喜歡我?”</br>
葉開道:“我看得出。”</br>
丁靈琳道:“哦?”</br>
葉開道:“男人若是喜歡上一個女人,他看到這個女人時,眼睛里的表情都會不一樣的。”</br>
丁靈琳忽然笑了:“你在吃醋了。”</br>
她笑得就像是第一朵在春風(fēng)中開放的百合:“我喜歡吃醋的男人,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吃醋了。”</br>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現(xiàn)在并不想吃醋,只想吃一只燉得很爛的大蹄髈。”</br>
丁靈琳看著他,眼睛里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咬著嘴唇道:“還有呢?”</br>
葉開道:“還有一大盆水,一張又軟又干凈的床……”</br>
他看著她,眼睛里也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br>
丁靈琳呻吟般嘆了口氣,輕輕道:“你想的事為什么跟我一樣?”</br>
葉開微笑道:“因?yàn)槲覀円押芫脹]有見面了,是不是?”</br>
丁靈琳的臉突然紅了,忽然跳起來咬了他一口:“你實(shí)在不是好東西,我咬死你……”</br>
床很軟,也很干凈。</br>
葉開躺在床上,他還沒有被咬死,可是看起來也并不像很快活的樣子。</br>
丁靈琳伏在他胸膛上。</br>
他的胸膛寬闊而堅(jiān)實(shí)。</br>
屋子里很溫暖,就像是春天一樣,盆里的火還很旺。</br>
在這么溫暖的屋子里,一個人是不必穿太多衣服的。</br>
兩個人更不必。</br>
丁靈琳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輕輕道:“我們還沒有成親,本不該這樣子的。”</br>
葉開道:“嗯。”</br>
丁靈琳夢囈般低語著:“我總覺得這樣子是不道德的,我總覺得我們好像犯了罪一樣,但也不知道為了什么,我每次都沒法子拒絕你。”</br>
葉開道:“我知道。”</br>
丁靈琳道:“你知道?”</br>
葉開看著她,眼睛更充滿了愛憐笑意,深深道:“你沒有拒絕我,只因?yàn)槟惚任腋矚g做這種犯罪的事。”</br>
丁靈琳臉又紅了,用力咬著他的耳朵,恨恨道:“你這個壞人,你還知道什么?”</br>
突聽一人道:“他還知道殺人。”</br>
這聲音清脆嬌美,而且還仿佛帶著種孩子般的天真。</br>
上官小仙。</br>
“我們沒有去找她,她反而找上門來了。”</br>
丁靈琳爬了起來。</br>
她當(dāng)然沒有真的爬起來,她想爬起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少了點(diǎn)東西。</br>
就在這時,從里面閂著的門,忽然開了,上官小仙甜甜地微笑著,姍姍地走了進(jìn)來,手里居然又抱著個泥娃娃,一雙眼睛不停地在兩個人臉上打轉(zhuǎn)。</br>
這次丁靈琳實(shí)在是真的想將她這雙眼珠子挖出來了。</br>
上官小仙搖著頭,吃吃地笑道:“你們做這種事的時候,本該用張桌子把門頂上的,你們總該知道,要從外面挑開里面的門閂,并不困難。”</br>
丁靈琳恨聲道:“誰想到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闖進(jìn)來。”</br>
上官小仙笑道:“我不要臉,你們呢?天還沒黑就這樣子了,你們羞不羞。”</br>
丁靈琳的臉紅了,趕緊改變話題,大聲道:“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去找你。”</br>
上官小仙道:“是你們偷偷溜了,為什么又要找我?”</br>
丁靈琳道:“你自己做的事,為什么要賴在我們頭上?”</br>
上官小仙悠然道:“又不是我賴你們的,人家要認(rèn)為是你們,我又有什么法子?”</br>
丁靈琳道:“你承認(rèn)人是你殺的?”</br>
上官</br>
小仙道:“我承認(rèn)。”她笑了笑,又道,“不過我只在你們面前承認(rèn),若有別人在,我就不承認(rèn)了。”</br>
丁靈琳怒道:“不承認(rèn)就殺了你。”</br>
上官小仙笑道:“你若真的殺了我,就更糟了,這件事就更變得死無對證,你們就算跳到黃河里去也洗不清了。”</br>
丁靈琳咬了咬牙,冷笑道:“我們總有法子叫你承認(rèn)的。”</br>
上官小仙道:“哦?我想聽聽你們有什么法子?”</br>
丁靈琳道:“你若不承認(rèn),我就挖出你這雙眼珠子來,看你還敢不敢賴。”</br>
上官小仙道:“你是準(zhǔn)備現(xiàn)在挖,還是在別人面前挖?”</br>
她微笑著,悠然道:“現(xiàn)在我根本就承認(rèn)了,你們根本不必逼我,若是等到有別人在旁邊時,每個人都知道我只不過是個可憐的白癡,只會抱著泥娃娃喂奶,你們就算真的忍心對我下這種毒手,別人也不會答應(yīng)的。”</br>
丁靈琳氣得臉都青了,卻偏偏想不出法子來對付她。</br>
上官小仙柔聲道:“所以你們既不能殺我,也不能逼我,就算把我抓住,也一樣連半點(diǎn)用都沒有。”</br>
丁靈琳恨恨道:“你考慮得倒很周到。”</br>
上官小仙道:“若是沒有考慮周到,又怎么會敢來?”</br>
丁靈琳已氣得快瘋了,忍不住打了葉開一拳,道:“你怎么不說話?”</br>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沒有話說。”</br>
上官小仙嫣然道:“畢竟還是你聰明,還是你想得開。”</br>
葉開道:“而且我也很放心。”</br>
上官小仙道:“放心?”</br>
葉開道:“現(xiàn)在我們雖然沒法子對付你,你也不會對付我們的。”</br>
上官小仙道:“哦?”</br>
葉開道:“因?yàn)槟氵€要逼著我們跟別人拼命。”</br>
上官小仙笑道:“一點(diǎn)也不錯,郭定、伊夜哭他們,都是很難對付的人,我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你這么樣的好幫手,幫著我去對付他們,我又怎么舍得讓你死。”</br>
丁靈琳又忍不住道:“所以你才故意讓韓貞救我們走?”</br>
上官小仙眨了眨眼道:“你猜呢?”</br>
丁靈琳道:“難道韓貞也是你手下的人?”</br>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br>
丁靈琳冷笑道:“你這么樣說,我反而知道他不是了。”</br>
上官小仙道:“隨便你怎樣想都行。”</br>
丁靈琳道:“所以只要我們找到他,就可以證明你是個怎么樣的人了。”</br>
上官小仙道:“別人會相信那樣的話?”</br>
她嘆了口氣,搖著頭道:“我看你才真的只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韓貞若是真能揭穿我的秘密,我又怎么會讓你們找到他?”</br>
丁靈琳變色道:“莫非你也把他殺了?”</br>
上官小仙并沒有否認(rèn),悠然道:“不管怎么樣,這件事除非我自己肯在別人面前承認(rèn),否則你們就只有永遠(yuǎn)背著這冤名了。”</br>
丁靈琳咬著牙,恨恨道:“好狠毒的女人。”</br>
上官小仙淡淡道:“背著這樣的冤名,實(shí)在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現(xiàn)在長安城里,至少有十七八個人想要你們的腦袋,所以……”</br>
葉開終于開口,道:“所以怎么樣?”</br>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就該趕快想個法子,讓我承認(rèn)的。”</br>
葉開道:“你肯?”</br>
上官小仙道:“別人反正遲早總要知道,金錢幫的幫主是誰的。”</br>
葉開嘆道:“只可惜他們大概要等我死了之后才會知道。”</br>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br>
葉開道:“難道你肯先告訴他們?”</br>
上官小仙道:“只要你肯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先死也無妨。”</br>
葉開道:“你要我答應(yīng)什么?”</br>
上官小仙道:“答應(yīng)嫁給我。”</br>
葉開怔了怔,道:“你要誰嫁給你?”</br>
上官小仙道:“要你。”</br>
葉開笑了。</br>
上官小仙道:“你笑什么?男人可以娶老婆,女人難道就不能娶個老公?”她居然沒有笑,板著臉又說道,“何況,我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以我的身份,就算娶十個八個老公,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br>
葉開好像已有點(diǎn)笑不出了。</br>
上官小仙又道:“我本來是想要你做第一護(hù)法的,卻又不能信任你,所以只好勉強(qiáng)要你做老公了,老公我總可以管得了你的。”</br>
丁靈琳臉已氣得通紅,冷笑道:“你不必勉強(qiáng),他已經(jīng)嫁給了我,根本就輪不到你。”</br>
上官小仙笑了笑,悠然道:“莫忘記男人也一樣可以改嫁的。”</br>
丁靈琳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我死也不會讓他嫁給你。”</br>
上官小仙嘆了口氣,冷冷道:“那么你們就只好去死了。”</br>
丁靈琳又用力打了葉開一拳,恨恨道:“你怎么又不說話了,難道忽然變成了啞巴?”</br>
葉開道:“我正在考慮。”</br>
丁靈琳又叫了起來:“你在考慮,考慮什么?”</br>
葉開道:“我在考慮應(yīng)該怎樣把她扔出去。”</br>
丁靈琳的悶氣立刻平了,展顏笑道:“你的確應(yīng)該再考慮考慮。”</br>
上官小仙嘆道:“生意不成仁義在,你就是不答應(yīng),也不該這樣對我的,我至少總是你的客人。”</br>
丁靈琳道:“我們并沒有請你來。”</br>
上官小仙道:“但我卻已經(jīng)來了。”</br>
丁靈琳道:“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的?”</br>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這里不但有最好的廚子,還有最舒服的床,我恰巧又知道你們都是喜歡享樂的人。”</br>
丁靈琳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你既然是客人,就該做些客人的樣子出來。”</br>
上官小仙道:“客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br>
丁靈琳道:“你至少應(yīng)該先出去,讓我們好好來迎接你。”</br>
她現(xiàn)在火氣已消了,忽然又變得機(jī)靈了起來。</br>
上官小仙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br>
丁靈琳道:“你應(yīng)該明白的。”</br>
上官小仙道:“我轉(zhuǎn)過身去,不看你們行不行?”</br>
丁靈琳恨得牙癢癢的,但人家硬是不肯出去,她也沒法子。</br>
幸好上官小仙已真的轉(zhuǎn)過了身,面對著墻,悠然道:“我真奇怪,在這種天氣里,你們居然好像一點(diǎn)也不怕冷。”</br>
丁靈琳沒有開口,也沒空開口。</br>
上官小仙道:“聽說你以前身上總是掛著很多的鈴鐺的,若是不摘下來,豈非更好玩。”</br>
丁靈琳本就在后悔。她身上若戴著那些要命的金鈴,早已將上官小仙頭上打出好幾個洞來了。</br>
就在這時,上官小仙突然大叫了一聲,就好像忽然見到了鬼一樣,撞破窗戶,躥了出去,手里的泥娃娃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br>
丁靈琳也叫了起來,道:“不管怎么樣,也不能讓她走。”</br>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葉開也已躥出窗子。</br>
女人穿衣服總是慢些的,等她穿好衣服時,上官小仙早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br>
葉開是個很奇怪的人,他本來并不想太出名,所以他初入江湖時,用過好幾個名字。</br>
但世界上的事往往也很奇怪,不想出名的人,反而偏偏會出名。</br>
他用過的名字幾乎都已很有名了,其中最有名的一個,當(dāng)然還是風(fēng)郎君。</br>
因?yàn)樗妮p功實(shí)在很高,有人甚至認(rèn)為他的飛刀還比不上李探花,但輕功卻已不在任何人之下。</br>
還有的人甚至認(rèn)為,近八十年,武林輕功最高的一個人就是他。</br>
可是他居然沒有追到上官小仙。</br>
上官小仙一出了那間屋子,就好像忽然奇跡般消失了。</br>
葉開追出了很遠(yuǎn),卻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見。</br>
現(xiàn)在已是黃昏。</br>
黃昏的風(fēng)更冷,葉開并不想像傻子一樣站在露天里喝西北風(fēng)。</br>
既然追不到,就只有先回去再說。</br>
也不知為了什么,他近來對丁靈琳已愈來愈熱心。</br>
他從原來的路退回去,剛才被撞破的窗戶,被冷風(fēng)吹得“噗嚕噗嚕”的直響。</br>
他正想接近窗戶,忽然怔住,這屋子里竟然變得熱鬧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