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何進(jìn)之死 下
留下戲忠、李平兩人帶著部曲留在上東門附近的營地壓陣,許褚?guī)е鴺愤M(jìn)、李整及張顧、張武兄弟四人跟著曹操,與鐘繇、何颙一道去往袁紹府邸。
洛陽是大漢神都,十二座城門都非常寬闊高大,許褚粗略一觀上東門,足有二三十米寬。進(jìn)了門后,再看到城中的宮殿和門闕,又比城墻要高出許多,遙望之,夕陽余暉之下,挺拔峻立的宮闕似與天際相連,好不壯觀。
許褚騎著馬,跟在曹操、何颙、鐘繇的后頭,心底真有種‘劉姥姥游賞大觀園’的感覺。那個劉姥姥,自是他許褚本人和他麾下的武將了。
門內(nèi)有兵士駐守,現(xiàn)任城門校尉名叫伍瓊,他麾下的軍侯見到曹操帶著一群人過來,于是就來過問一下。
這個軍侯走了過來,掃了一眼眾人。他認(rèn)得曹操,認(rèn)得何颙,鐘繇雖然職位不高,但是出身潁川望族,在洛陽城中交際廣泛,所以這個軍侯也覺得鐘繇很面熟。
至于曹操等人身后的許褚一行人,他卻是從未見過的。
曹操瞧了幾眼這個軍侯神色,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正落在許褚身上,便道:“王君可識得此君?”
王姓軍侯收回目光,在看到樂進(jìn)、李整等四人眾星拱月般將許褚圍住,那正中的許褚又是極為高大英武的外表后,他心中已有了計較。
“可是潁川太守許仲康?”
“哈哈,王君一猜就中,正是斬何儀、誅張直的沛國許褚!”曹操笑道。
許褚深感意外,洛陽一城門軍侯,往日與他毫無交集,為何會一語道破他的身份。何颙見許褚疑惑,輕聲說道:“城門校尉伍君,乃是袁本初之心腹。”
許褚恍然大悟,有這一層關(guān)系,這王姓軍侯定是知曉袁紹數(shù)派高干去引他入京的,所以不難猜到他的身份。
當(dāng)下向那軍侯行過禮,那軍侯既知是大將軍和袁紹邀請入京的許褚,自然也就讓他們?nèi)氤恰?br/>
洛陽之內(nèi),城南是諸如太學(xué)、社稷、宗廟等等重要的文化建筑的集中地,城東則是‘馬市’、‘粟市’等大市聚集的地方?,F(xiàn)雖天色已晚,人流仍是很多,等再過半個時辰,接近宵禁時間,人就基本走光了。
當(dāng)然這都是曹操一路向許褚介紹的,許褚哪里知道這些。進(jìn)了上東門后,沒走多久就到了朱雀闕。朱雀闕是北宮與南宮之間的門闕,許褚赫然發(fā)現(xiàn)朱雀闕上的道路,明顯要開闊太多。
洛陽是都城,城中的道路開闊一些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許褚看到那道路被一分為三,曹操、何颙、鐘繇都走在中間那條道上,一時不敢跟進(jìn)。
鐘繇回過頭,對許褚道:“仲康緣何停下?”
何颙撫須,面露笑容,帶著幾分促狹;曹操一拍大腿,返回到許褚身邊,道:“仲康初至帝都,卻是操疏忽了。”
曹操便向許褚介紹洛陽城中的道路,中間這一條他們行走的,叫做‘御道’。這條御道,除了天子出行時是專用,平時是給公卿、尚書、章服走的,黔首百姓只能走中間御道兩旁的路,左邊的路是入城時走,右邊的路是出城時走。
許褚聽完曹操介紹,心中感激。他與曹操相處不過半個時辰左右,卻明顯感覺到曹操與鐘繇、何颙對待他的方式有所不同。
鐘繇是長社鐘氏,名門之后;何颙少有俠風(fēng),太學(xué)揚名,亦是仕林中成名極早的人物。他們對許褚溫厚是溫厚,終究是礙于雙方身份差距,沒有那么親切。
曹操則不然,他的背上背著一個大大的黑鍋——閹豎之后。所以對許褚的遭遇,曹操是能感同身受的。退一步說,如果不是袁紹的發(fā)小,曹操加入到袁紹這個小集團(tuán)里的可能性就不大,反而有可能被劃分到宦官一黨里。
對于這一點,許褚以前就有想過。靈帝在時,設(shè)西園八軍,曹操能成為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典軍校尉,并擔(dān)任至今,也許是因為宦官認(rèn)為曹操是他們的人的成分多一些。
——,既然了解了御道的具體情況,該遵守的禮儀還是要遵守。許褚是‘二千石’太守,有資格走在御道上。樂進(jìn)、李整,張氏兄弟,就只能走在左邊的道路上。
許褚望向前方數(shù)里外高聳入云的宮殿樓閣,問向曹操道:“曹君……”
“仲康賢弟為何如此生分,但叫操表字即可?!?br/>
“孟德兄,我方入京師之中,是否該先去陛見天子?”
曹操答道:“賢弟細(xì)心,然天色已晚,宮門應(yīng)將關(guān)閉,要去面見天子是來不及了?!蓖饪ぬ貋砭┒?,按照禮制,是該先見過天子。許褚雖是大將軍何進(jìn)跟袁紹一同邀請入京,但何進(jìn)最開始用的其實還是天子的名義。
宮門將閉,何進(jìn)又進(jìn)了宮中,許褚也只能直接去袁紹那里了。
洛陽城俗稱‘九六城’,跟后世北京的‘四九城’有異曲同工之妙。四九城,指的是北京擁有四個皇城門,九個內(nèi)城門;洛陽之所以叫‘九六城’,則是因為洛陽城由東往西公六里余,由南往北共九里余。周長總計三十余里,做為一座宮城,已是極為雄偉。
袁紹的司隸校尉府,在城南。同在城南的還有三公之府,袁紹的族父太傅袁隗,亦在城南之中,比鄰城東墻。
許褚跟著曹操,走過幾個坊里,等日落霞盡,月色初現(xiàn)時,終于到了城南。這里是官署的聚集地,來往的車駕漸漸多了起來。曹操、鐘繇、何颙在京好友眾多,路上便多有耽擱。一路遇見相熟的佩冠戴綬的官吏,就停下來至一旁說會話,曹操還不忘幫許褚介紹。
這些佩冠戴綬的官吏,哪一個不是名聞朝野之人,可嘆許褚穿越至此,有了后世的積累,卻還是不認(rèn)得絕大多數(shù)的人。這些人聽聞面前這個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的官吏是‘誅滅張讓族人’的許褚,好奇有之,冷淡有之,更多的是意味不明的態(tài)度,而流露出敬佩神色的,寥寥可數(shù)。
這么又走了許久,總算到了袁紹府邸。因城中有專門供人停放車馬的地方,所以許褚、曹操等人各自下馬,讓人去將馬帶到停放處栓好,他們自己則是于府前投刺,求見袁紹。而樂進(jìn)、李整等四人不方便入內(nèi),則是在府外稍候。
曹操見了許褚安排,心有所悟。袁紹有‘招賢納士,求賢若渴’的美名,家中蓄養(yǎng)的門客眾多,但是以曹操的法眼,很容易便瞧出了貓膩。
袁紹只見名人,沒有名氣的人,連他的府門都進(jìn)不去。
曹操知道袁紹是作秀,用這種方式求美名,許褚讓隨行人等在府外相候,難道也對袁紹了解至斯?
聰明如曹孟德,也想不到許褚根本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對袁紹的這個習(xí)慣,許褚也是知道的。
不及多想,自有門吏拿著曹操、許褚等人的名刺去通報,許褚在府門外干等了幾柱香功夫,前去通報的門吏才回來打開府門,請曹操、許褚等人入內(nèi)。
曹操來袁紹這里不知道多少回,熟門熟路,問向門吏:“袁司隸可在?”
門吏答道:“在后宅?!?br/>
曹操于是帶著一干人等進(jìn)入府中,穿過長廊,路過層層樓舍、堂院,好半天后,才到達(dá)袁紹所在之舍。叫許褚、鐘繇在門外稍等,曹操、何颙徑自進(jìn)了屋里,不多時,曹操從屋內(nèi)返回,招呼許褚、鐘繇進(jìn)去。
許褚脫掉鞋子,把佩刀解下,與鐘繇一同進(jìn)入舍中,只見燈火通明,屋里頭高朋滿座,加上許褚、鐘繇不下十人。許褚認(rèn)為自己出身不及鐘繇,又沒有爵位在身,自覺走在鐘繇后面,許多雙眼睛齊刷刷朝他看來,不由微覺局促。
偷眼打量屋內(nèi),主位上坐著一人,容貌甚偉,儀表非凡;坐在席上,一股雍容自若的氣度油然而發(fā),中間又夾雜著諸多豪邁之氣,不用問,肯定是袁紹袁本初。許褚看向袁紹時,袁紹正好也看向許褚,兩人目光交匯,臉上均露出一絲笑意。
許褚不及觀察其他人,先向袁紹拜道:“潁川許褚,拜見司隸。”
袁紹年逾四旬,比鐘繇要大,但是看上去卻比鐘繇顯得更精神,更意氣風(fēng)發(fā)。他離席至堂中,笑對許褚,說道:“總算是將仲康給盼來了!”說完,又和鐘繇見過禮,吩咐下人搬來坐席,請許褚、鐘繇入座,再著人端上茶湯。
許褚趁著入座的功夫,開始打量屋內(nèi)其他人。還真有一個認(rèn)識的,乃是荀彧。此時不忙敘舊,許褚向荀彧點頭示意,便走到席位上坐下。
屋內(nèi)眾人,皆屬于袁紹一黨,或者與袁紹最親近的士人。袁紹一一介紹,分別是許攸、鮑信、王匡、伍瓊、張邈,加上許褚認(rèn)識的荀彧、鐘繇、何颙、高干,一共九人。
許攸字子遠(yuǎn),現(xiàn)與高干都是袁紹的客卿;王匡字公節(jié),是大將軍府掾;鮑信字允誠,張邈字孟卓,兩人均為武職;伍瓊是城門校尉,何颙何伯求是司空府掾,鐘繇、荀彧前者為尚書郎,后者為守宮令;曹操仍舊是典軍校尉。這些人無一不是當(dāng)下或不久的將來影響深遠(yuǎn)、干系大勢的人物,可謂是豪杰云起,群英匯聚。
許褚聽完袁紹介紹,頓時生出:我竟然也有能和這些人同居一室的時候!能見到這些英雄人物,也不虛此行了!
袁紹介紹完眾人,又將許褚略一介紹,才開始繼續(xù)許褚到來前的話題。之前他們在談?wù)摰?,正是鮑信的事。鮑信受大將軍何進(jìn)之命回鄉(xiāng)募兵,募得士卒千數(shù),騎兵百數(shù),也算是不辱使命。而在說鮑信的事之前,卻是在討論兩件事情——董卓以及何進(jìn)。
董卓現(xiàn)在夕陽亭附近,對洛陽虎視眈眈,袁紹因此十分忌憚;恰此時何進(jìn)居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奉太后之詔進(jìn)了宮中,萬一出現(xiàn)變故,事情就不好說了。
袁紹為了謀求‘除宦’的不世之功,經(jīng)營多年,在這個眼看就要成功的節(jié)骨眼上,怎么可能放棄。換言之,袁紹現(xiàn)在心里其實有些盼著何進(jìn)出現(xiàn)意外,因為按照局勢發(fā)展,何進(jìn)如果不出意外,宦官在何太后,車騎將軍何苗等貴戚的庇護(hù)下,似乎完全可以翻過身來。最近的跡象,也表明了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何進(jìn)入宮后,不僅袁紹擔(dān)憂,袁隗、袁術(shù)也是一樣的心態(tài)。袁紹府中聚集了朋黨商議,袁隗、袁術(shù)那邊也聚集了一批人。袁家作為士族的領(lǐng)袖,若事有不協(xié),首當(dāng)其沖便是他們。所以袁紹、袁隗、袁術(shù),此時都在想著怎么利用手中的資源,應(yīng)付可能出現(xiàn)的狀況——何進(jìn)出現(xiàn)意外。
許攸從來都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在座諸公不敢明說的事情,他毫無顧忌。只見許攸說道:“大將軍入宮已然多時,現(xiàn)在仍未有消息傳出,極有可能已被宦官控制。司隸,諸位。攸有一言,非危言聳聽?!?br/>
袁紹道:“子遠(yuǎn)但說無妨?!?br/>
“此千鈞一發(fā)之際,不僅我等,張讓、趙忠也被逼到絕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將軍入宮面見太后,不論所奏何事,都將引起猜疑。宦官為了自保,難免就會做出‘膽大包天’的舉動。”
話音落地,眾人皆皺眉。許褚環(huán)視周遭,發(fā)現(xiàn)眾人臉上的神色其實都對許攸的猜測認(rèn)同了七八分。接下來王匡、鮑信、何颙都說了一番意見,大體與許攸的判斷相同,都是建議袁紹馬上整頓好人馬,以備不時之需。
許褚位次最末,剛好與荀彧相鄰。諸人說話時,許褚輕聲對荀彧道:“文若,京都將有兵禍,何不與我同行?”
兵禍?荀彧斜眼望向許褚,亦是細(xì)聲道:“仲康如此篤定?”
許褚當(dāng)然篤定,今日入京,種種跡象,何進(jìn)的人頭今夜就要落地。于是朝荀彧重重點頭,“在下蒙文若舉薦之恩,不能不報,既然現(xiàn)在京師之中,當(dāng)護(hù)你周全?!?br/>
荀彧微微點頭,似有些感動,說道:“若不幸為仲康言中,還是以大局為重?!?br/>
說了一陣,袁紹讓鮑信、張邈、曹操三人各自去召部曲待命。曹、鮑、張三人腳還沒有踏出屋門,門吏慌張而至,跌倒在地,驚懼道:“司隸!司隸!”
曹操一把將門吏拉起來,問:“何事驚慌至此?!”
門吏回道:“宮中來消息,大將軍謀反,已伏誅矣!”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