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何進之死 上
許褚、戲忠各自低頭沉思,但見鐘繇繼續(xù)說道:“五日前大將軍委派朝官去往董并州、丁都尉、橋東郡三處,令他們停止進軍。其中去往澠池宣讀詔書的,是諫議大夫?!?br/>
諫議大夫即種邵,鐘繇怕許褚、戲忠不認(rèn)識此人,加了一句:“種公是個正氣凜然的人,有他在,即便董卓有違抗命令的意圖,一時也不會造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出洛陽時,種公那邊傳來消息,董并州已經(jīng)到達了新安縣,直逼函谷關(guān)!”鐘繇說道。
戲忠聞言,取出佩劍在地上草草畫了地形圖,道:“董并州部曲自河?xùn)|郡進發(fā),途經(jīng)安邑,渡黃河南下入弘農(nóng)郡,再往東趕到澠池,幾番周折,耗費時間卻不算太長。故我猜其所部人馬,應(yīng)不到萬數(shù)?!?br/>
許褚、鐘繇均點頭。戲忠說的在理,許褚跟董卓丁原等人接到大將軍傳來的‘進逼洛陽’的詔令前后相差時間大約在五天到十天之間,董卓人馬眾多,整頓兵馬花去一部分時間,因為王屋山地勢比較難走,他又舍了從河?xùn)|郡內(nèi)的東垣縣經(jīng)過,直接翻過王屋山進入河南尹的近路,其實是繞了一個大圈子的。這么一算,董卓能在諫議大夫種邵到達澠池前走到新安,所帶的人馬應(yīng)該不會太多。
戲忠遂說道:“如此,董卓未必就敢越過函谷關(guān),畢竟大將軍與袁司隸手中亦握有雄兵。”
戲忠說的雄兵,一個是袁紹身為司隸校尉所擁有的一支部隊,一個是接替袁紹受任為虎賁中郎將的袁術(shù)手中握有的部隊,還有車騎將軍何苗的部隊,以及西園八軍中何進與袁紹掌握的一部分部隊。
許褚聽?wèi)蛑医忉屵^何、袁二人擁有的兵馬后,有些惶然。難道歷史因為他這只小蝴蝶扇動翅膀后,現(xiàn)在就要發(fā)生大變化?如果這樣的話,鐘繇又為什么火急火燎地趕來見他。
卻聽鐘繇嘆道:“志才說的沒錯,只是我出發(fā)前又生一事端?!?br/>
戲忠忙問:“何事?”
鐘繇答道:“大將軍拜王子師為河南尹?!?br/>
王允,字子師。
許褚來東漢前對王允的印象大都來自前世的藝術(shù)作品,‘巧獻連環(huán)計謀董卓’,便是許褚對王允的所有了解。到東漢后,郭嘉數(shù)次與他說起過王允,因為王允曾做過豫州刺史,還有王允是徹徹底底的‘除宦’一黨。
王允十九歲就開始做官,在豫州刺史任上和張讓發(fā)生斗爭,失敗后去官隱居,直到何進掌權(quán),為了拉攏士族重新提拔王允為從事中郎,現(xiàn)在又被何進拜為河南尹。
許褚對何進無語了,他完全搞不明白何進到底在想什么。先是派人命令董卓、丁原、橋瑁停止進軍,這個舉措明顯是對宦官有利的;可又立刻拜王允為河南尹,王允可是跟宦官勢不兩立的黨人,河南尹是河南郡的別稱,都城洛陽名義上隸屬于河南尹之中,是個要害職位,讓王允做河南尹,袁紹做司隸校尉,又讓宦官再度受到驚嚇。
如此作為,何進可謂‘進退失據(jù)’。
許褚當(dāng)即想到,何進應(yīng)該還是要死在宦官手里,因為如此種種,宦官們這段時間如驚弓之鳥,當(dāng)然只能選擇鋌而走險。而何進本身的進退失據(jù)亦是影響了他自身的判斷能力,被宦官謀害也是情理之中了。
這個時候,許褚似乎猜到鐘繇此行的目的了。
戲忠同樣若有所悟,直接問向鐘繇,道:“元常是來讓我等帶兵進京的么?”
鐘繇看看戲忠,再看看許褚,點頭道:“兩位一點就透,難得。我此行確有此意,然并非我一人的意思,慈明公、文若亦有此心?!?br/>
“鐘君一路勞頓,且去休息片刻?!痹S褚沉吟道,“容我三思而定?!?br/>
鐘繇理解,此時應(yīng)給許褚一點時間想清楚,于是出了軍帳,隨一軍士前往下榻的地方。
許褚目送鐘繇離帳,苦笑著對戲忠說道:“似乎我們沒得選擇?!?br/>
戲忠嘴角亦是苦澀,情形再明顯不過。先有高干,后有鐘繇。一個代表袁紹這個團體,希望許褚?guī)ПM京,不出意外的話高干還會再來;一個代表與何進、袁紹都比較密切的士人集團,也希望許褚入京。
原因在于丁原得到何進命令后肯定會奉命停止進軍,橋瑁那邊估計也不敢造次,唯有董卓是個例外。董卓一入京,肯定不會站到士族這一邊,權(quán)力的天平就會打破,就算殺盡宦官,對士族來說反而是損失了握有天下權(quán)柄的機會。
許褚入京,則會有效地改變這個狀況。
雖然相對名氣不大,雖然兵不多,但也因此更好控制。袁紹的家族在汝陽,是汝南郡說一不二的望族,荀爽、荀彧的家族在潁川,更是關(guān)乎許褚屁股下面的太守之位。許褚能對袁紹、荀爽等人說不嘛?完全不能。
況且種種跡象表明,京都或許要大亂。戲忠從鐘繇傳遞的信息可以判斷出來,許褚更是結(jié)合了后世的知識,認(rèn)為何進十有八九還是逃不出死于宦官之手的命運。
洛陽是去定了,現(xiàn)在問題是什么時間到達洛陽最合適。
許褚心中有腹案,最好是在何進死的時候到洛陽。但這話他不能明說,便對戲忠道:“我等未得停軍屯營之令,進入洛陽城未必不可。然局勢不明朗,路途中還是走得慢些為好?!?br/>
戲忠以為然,附和道:“主公說的是。袁本初、荀慈明等人無非是想以我等為刀,幫助他們保住既有的勝利成果,只要我們朝洛陽行軍,快些慢些,他們應(yīng)該不會計較。如此,也方便我們觀察局勢發(fā)展?!?br/>
許褚頷首道:“便請志才去與鐘君言說?!?br/>
——明日一早,許褚召眾人到軍帳中,將這件事說了。張顧、張武對于能進入洛陽都城,顯得亢奮不已,樂進、李整亦是心中感慨。
“不想一夜之間,竟能參與到此等大事中來?!崩钫牡馈?br/>
拔營行軍,走了三天后行至距滎陽四十多里外,高干果然又來了。不僅高干,還有何颙。許褚聞報,下馬迎向二人。
此二人算是許褚老相識,簡單寒暄過后,許褚邀請鐘繇、戲忠一道過來,五人騎著馬,邊走邊說。
何颙仔細(xì)觀察了許褚的部隊,笑道:“果如高元才所言,仲康之兵雖少,卻都是善戰(zhàn)之人。”一經(jīng)細(xì)說,原來高干回到洛陽后馬上去見袁紹,當(dāng)時何颙等一些名士也在袁紹府邸,高干當(dāng)眾稱贊了許褚。
許褚感激地看了高干一眼,又聽何颙道:“元常,你出發(fā)當(dāng)晚丁都尉奉大將軍之命火燒孟津,火勢之大,其光于夜間洛陽可見。何太后因此驚懼,下詔罷免張讓等人?!?br/>
孟津位于洛陽北部五十里外,可見丁原這把火燒得確實夠大。效果也出奇的好,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何太后下定決心罷免張讓等權(quán)宦的職位。
何颙侃侃而談,鐘繇面現(xiàn)喜色,連道:“好!好!”
何太后迫于壓力,悉數(shù)罷免中常侍、小黃門,看似事情開始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故而鐘繇欣喜不已。
許褚但看何颙、高干神色,心知事情沒那么簡單。果見何颙淡淡道:“元常高興地太早,前后不過幾天,何太后又重新將張讓等人召回宮省之中了?!?br/>
“什么!?”鐘繇驚怒。
何颙不屑道:“婦人之見,反復(fù)無常,有甚奇怪?”
高干一旁嘆息,說道:“張讓、趙忠等輩根深蒂固,當(dāng)初何太后毒殺王美人,險些被廢,全靠張讓、趙忠等人獻出家財萬貫,泣求先帝開恩,才得以解救。那張讓之子,更是娶了何太后妹妹為婦,是為姻親。再者宦官們的宗族、親戚、門客、故舊、子弟多有在州郡為官吏,勢力龐大,何太后不愿放棄權(quán)柄,所以反悔。”
高干憂心氣悶間,連皇家辛秘都當(dāng)眾說了出來。何太后毒死王美人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是敢在公共場合議論的人還是極為少數(shù)的。看得出來,高干也是恨極了何太后。
借由何颙、高干之口,許褚與戲忠不難猜出袁紹此時的心情——惱怒非常。
袁紹跟何進不同,如果宦官真的翻過勢頭,贏下這次政爭,何進憑借與宦官的舊情,最多損失點權(quán)力;而袁紹,包括在場的鐘繇、何颙、高干,都只有一個下場,死。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