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出門萬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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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zhēng)。最終屈服在“大戶人家的妾”那頂大帽子下，開始數(shù)錢。她積攢的月錢，和程四娘積攢的零花錢，總共只有四百五十文，離一貫錢還有兩百五十文的缺口，好在崔老漢是受過囑咐的，也不同她們?yōu)殡y，約好三日后再來取剩下的租金，又好心指給她們看了取水的小河，這才一搖三擺地哼著小曲兒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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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看了看這并排的三間屋子，突然笑了：“咱們也當(dāng)家做一回主，且分個(gè)堂寢出來。”她依次推開門瞧了瞧，最靠近樓梯口的一間作見客的廳，中間一間作臥房，最后一間欲學(xué)當(dāng)初的小圓，擱個(gè)馬桶作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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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想得很美好，但這幾間房空空如也，別說桌椅板凳，連個(gè)床也無，如何分出堂寢來？程四娘的腳又酸又疼，見了此情景。心里著急，卻不知如何是好。幸虧丁姨娘曉得些居家過日子的事體，忙探頭朝外望了望，此刻天還未黑透，樓下還有不少挑擔(dān)兒的買賣人，她打開隨身的包袱，挑了兩件見客的衣裳，去跟賣家生動(dòng)事的換了一個(gè)提桶，一個(gè)涼床，一個(gè)馬桶，她還想多拿一個(gè)凳兒，賣家卻說若是拿了凳兒，就不負(fù)責(zé)幫她送上樓去，她瞧了瞧那長(zhǎng)長(zhǎng)的涼床，她一人決計(jì)是搬不上去的，于是只好把拿凳兒的手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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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幾樣家什歸置完，丁姨娘不顧勞累，又去小河邊提來半桶水，讓程四娘坐在涼床上，幫她脫鞋子，解裹腳布，泡腳。程四娘泡著泡著腳，突然道：“姨娘，你以后莫要同人吵架，沒得丟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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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正捧著她的腳在洗，手下緩了緩，問道：“你這就嫌姨娘給你丟人了？”程四娘連忙搖頭。心里卻想起永遠(yuǎn)都以微笑示人，從不大聲講話的小圓，慢慢地就將腳從提桶里拿了出來，低聲道：“我困了。”丁姨娘幫她把腳擦干，又問了她幾句，卻得不到回應(yīng)，只得就著她洗過的水胡亂擦了擦，娘兒倆背對(duì)著背睡去，****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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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第二日，報(bào)曉的頭陀還未敲響木魚，程四娘便醒了，丁姨娘聽到動(dòng)靜，問她道：“怎地這樣早就起來，可是擇床？”程四娘搖頭：“這床太硬，姨娘沒得被褥么？”丁姨娘嘆道：“咱們房租還未付清呢，哪里來的錢買被褥，你也莫要急，等到天亮了，我將你那支金釵拿去當(dāng)了，就有錢買了。”程四娘不愿意，道：“嫂嫂先前送我的那支。已被我不懂事?lián)滟u了，這一支說甚么也不能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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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拍著床板急道：“她都不要你了，你還惦念她作甚，不當(dāng)金釵，咱們喝西北風(fēng)呢？”母女二人為著一支金釵，頭一回拌了嘴，眼見著天色發(fā)亮，肚子也在咕咕直叫，程四娘最終沒能拗過去，由著丁姨娘將金釵拿到質(zhì)鋪當(dāng)了個(gè)死當(dāng)，留下付房租和柴米油鹽的錢，剩下的添了些桌椅板凳、面桶腳桶、被褥蚊香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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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辦完這些事，已是中午時(shí)分，程四娘早上只吃了半個(gè)饅頭，早就餓得慌，便問丁姨娘道：“姨娘沒雇個(gè)做飯的嫂子回來？”丁姨娘自嘲道：“有那閑錢，不如雇我。”程四娘聽了這話，不免羞慚，忙站起身道：“廚房在哪里，我?guī)鸵棠镒鲲埲ァ！倍∫棠锇戳怂拢溃骸拔沂莻€(gè)妾，生來就是服侍人的，你且坐著，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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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四娘聽了這話，心里很不是滋味，坐了一會(huì)兒，終是坐不住，站起身來，扶著墻慢慢挪下樓去。在樓旁搭就的偏屋里尋到了丁姨娘。丁姨娘見到她來，忙道：“你來得正好，在這里看著我買的菜，別讓人偷拿了去，我去買個(gè)小缸灶兒就來做飯。”原來這是個(gè)公用廚房，但里頭的器具動(dòng)用等物都是各家使各家的，丁姨娘方才借了一圈兒的灶臺(tái)也沒得人愿意借給她，惱了，這才叫程四娘看著菜，自己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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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一走，一個(gè)梳著一窩絲的嫂子便啐了一口，道：“甚么玩意兒，誰稀罕她的菜。”一個(gè)只穿著褲子沒有系裙的嫂子，就住在丁姨娘她們樓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忙出來打圓場(chǎng)，跟程四娘解釋道：“咱們都要做飯，實(shí)在是騰不出灶臺(tái)來借給你母親。”程四娘尷尬得漲紅了臉，想了老半天，終于還是輕聲道：“不是我娘，是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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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窩絲嫂子聽她這般講，突然就熱絡(luò)起來，笑道：“原來是個(gè)妾。怪不得無禮，倒連累你這小娘子了。”說著拾掇了一個(gè)凳兒，拿袖子抹了兩下，遞給她道：“你是程家小娘子罷，快些坐下，莫站疼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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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沒系裙的嫂子道：“我姓鄭，就住你們樓上，缺甚么物事，盡管去拿。”一窩絲嫂子笑起來：“別個(gè)是富貴人家出身，甚么沒得，還消你接濟(jì)？”程四娘不慣與這般“粗鄙”的人打交道。低了頭只看鞋尖。那兩個(gè)嫂子見她不作聲，只道是小娘子害羞，也便不再理她，聚到一處邊擇菜邊閑話，不時(shí)吃吃發(fā)笑，還不時(shí)瞟她一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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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四娘如坐針氈，好容易待到丁姨娘領(lǐng)著賣小缸灶兒的回來，忙不迭送地上樓去了。她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瞧了瞧屋內(nèi)陳設(shè)，四面墻光禿禿的，沒有裝飾字畫；靠窗一個(gè)桶架，一個(gè)盆架，還有一個(gè)小幾充當(dāng)了照臺(tái)，上頭擱著一面不怎么亮的銅鏡，幾樣胭脂水粉，還是自程家?guī)淼模贿@邊一張涼床，對(duì)面一張桌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她想起自己原先極盡奢華的閨房，眼里不自覺地開始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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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過了會(huì)子，丁姨娘端著托盤上來，她忙抹去了淚，上前幫忙擺碗筷。一盤清蒸魚，一盤炒青菜，程四娘有些不相信，問道：“就這兩個(gè)菜？”丁姨娘自小鍋?zhàn)永锸⒘艘煌腼埥o她，道：“我曉得委屈了你，可咱們的錢只夠頓頓吃這個(gè)。其實(shí)這還算好的了，我看她們做飯，煮的都是粥，那米湯清得跟水似的，簡(jiǎn)直能數(shù)清米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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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四娘勉強(qiáng)吃了兩口便擱了筷子，哽咽道：“是我做事太魯莽，連累了姨娘。”丁姨娘安慰她道：“那是你的孝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切莫再自責(zé)了。”她苦勸著程四娘，好歹讓她多吃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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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娘兒倆吃罷午飯。收拾了碗筷，對(duì)坐相視，竟尋不出事情來做，正商量著是不是要買些絲線回來繡活計(jì)賣錢，后頭樓上的一窩絲嫂子端著一碗腌菜下樓來，笑道：“自家做的，拿去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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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瞧不上那腌菜，卻很高興自己也有機(jī)會(huì)待一回客，忙撇了方才廚房的恩怨，把她讓到廳里坐下。說是廳，也不過一張小幾，兩把椅子，三個(gè)凳子，一窩絲嫂子驚訝道：“空著這么個(gè)屋子作甚么，還不如擺幾張機(jī)織個(gè)布。”丁姨娘聞言就紅了臉，不好意思說這是廳，借著上茶的機(jī)會(huì)將話岔開，問道：“你家靠甚么生計(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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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窩絲嫂子也正有意搭話，答道：“我男人是賣糖粥的，大兒如今謀了個(gè)好差事，當(dāng)上了‘傾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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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傾腳頭”，那不就是掏糞的，這還是好差事呢，丁姨娘忍不住捂嘴而笑。一窩絲嫂子瞧了端坐的程四娘一眼，道：“丁姨娘別瞧不起這‘傾腳頭’，賺錢著呢，不知多少人爭(zhēng)搶著做這份工。”丁姨娘笑出聲兒來：“賺再多錢有何用，回家來還是一身臭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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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窩絲嫂子黑下臉來，道：“你們也不過是被趕出來的，沒得好陪嫁，還一雙小腳，看能嫁到哪里去，瞧不上我兒子，我還瞧不上你閨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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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敢情她是上門求親來了，她的四娘子，竟淪落到一個(gè)“傾腳頭”都敢上門提親的地步，她又氣又急，抓起門后的掃帚就朝一窩絲嫂子打。一窩絲嫂子吃痛，尖聲叫喚起來，她家的兩個(gè)女兒正在樓下廚房洗碗，聞聲忙跑上樓，見娘親挨打，趕忙幫忙，她們?nèi)硕鄤?shì)眾，幾下就將丁姨娘打翻在地，程四娘挪著小腳，甚么忙也幫不上，急得抱住丁姨娘直哭。她家女兒還要朝程四娘身上招呼，一窩絲嫂子拉住她們道：“莫要打壞了小娘子，你們大哥甚是稀罕她，要我尋媒人來提親哩。”她大閨女奇道：“娘，你既是看上了人家閨女，為何要打人家的娘，我看這門親做不成了。”一窩絲嫂子笑道：“傻妮子，我在大戶人家?guī)瓦^幾天工，曉得其中門道哩，她們雖被趕出府，但這小娘子的婚事，卻不是她一個(gè)妾能作主的，我只去跟程家提親，打打她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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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大閨女還是不解，又問：“程家高門大戶，會(huì)將小娘子嫁入我們家？”丁姨娘越聽越氣，兩眼直發(fā)黑，忙道：“呸，二郎決計(jì)不會(huì)答應(yīng)這門荒唐婚事。”一窩絲嫂子又笑了，教兩個(gè)閨女道：“她們?nèi)羰怯懙眉抑飨矚g，又怎會(huì)被趕出來，說不準(zhǔn)已是程家主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我使個(gè)媒人上門說和說和，這事一準(zhǔn)兒能成。”說完領(lǐng)著兩個(gè)閨女下樓去了，說是要去尋一個(gè)好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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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眼睜睜看著她們離去，想追又追不上，急得直捶地板。程四娘癱倒在她身上，哭道：“我要回去，嫂嫂為甚么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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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出現(xiàn)在樓梯口，見她們二人皆倒在地上，忙上前去扶，問道：“這是怎么了，不就在廚房里拌個(gè)嘴么，多大點(diǎn)子事。”丁姨娘搖了搖頭，將方才一窩絲嫂子提親的事講與她聽，急得連聲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鄭嫂子一手挽了一個(gè)，將她們二人攙進(jìn)屋里坐下，笑道：“莫怪我講話不中聽，你這就是操淡心，程家再怎么不待見你們，也不會(huì)由著你閨女嫁給‘傾腳頭’，不嫌丟人哩，臉面總歸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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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覺著她講得十分有理，復(fù)又高興起來，連程四娘也稍稍安心，臉上消了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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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見程四娘身上的衣裳用料上乘，暗道，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小娘子，即便是被趕出來的，穿的也比尋常人家好許多。她又朝丁姨娘看了幾眼，故意嘆氣道：“本來還想與你家閨女介紹一門好親的，卻沒想到你作不了主。”程四娘見她和一窩絲嫂子一般提親事，臊紅了臉，起身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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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笑道：“到底是大家出身，知禮節(jié)哩，配得上李家少爺。”丁姨娘本以為她也要說一門低賤的親事，正想起身趕人，沒想到她口中所稱，卻是一位少爺，就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哪里的李少爺，家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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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勾起了她的興趣，卻不往深了講，只道：“你又作不了主，講與你聽有何用？”丁姨娘拍著小幾道：“我生的閨女，怎么作不了主，你且講來就是。”鄭嫂子一喜，正要開口編幾樣好話，丁姨娘卻又搖頭嘆氣：“罷了，講了又如何，我們?nèi)缃駛洳黄鹣駱拥募迠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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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笑道：“這個(gè)你無須操心，李家家大業(yè)大，不講究這個(gè)。”哪里有不講究陪嫁的人家，丁姨娘不信，心里提高了警覺，問道：“這李少爺年紀(jì)、品行如何？”鄭嫂子先問：“你閨女年方幾何？不如你先講，若是不相配，我也就不提了。”丁姨娘心道如此甚好，便道：“我閨女排行第四，今年才只得十一歲，嫁人嫌早了點(diǎn)，若是有好人家，先定個(gè)親倒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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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拍著巴掌笑道：“哎呀，真真是天作之合，那李家少爺比你家四娘子只大三歲，他脾性是個(gè)頂好的，家里有錢，人也上進(jìn)，如今正在錢塘?xí)豪锬顣兀f不準(zhǔn)將來還能中個(gè)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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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姨娘明白她們現(xiàn)在是甚么處境，本以為這李家少爺，不是年紀(jì)太大就是癡呆，不然怎會(huì)不嫌棄程四娘無嫁妝，此刻聽說他條件如此的好，心里又是高興又是忐忑，問道：“他不是要納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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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鄭嫂子怔了怔，旋即信誓旦旦地保證：“絕對(duì)不是做妾，若是做妾，你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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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79.程四娘早上吃的啥？ (本題有效期僅限2009-1-25日當(dāng)天，中獎(jiǎng)情況請(qǐng)于2009-1-26前往文下書評(píng)區(qū)置頂帖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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