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桃花眼（下）【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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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瞧這個(gè)繼母的好手段，硬要往繼子房里塞人，還口口聲聲說是對兒媳的尊重，小圓直覺得血?dú)夥v，好一會子才壓下去，逼著自己換出笑臉來：“娘處處為媳婦著想，這里先謝過。六娘是大家閨秀，就算是作妾，也不能草草了事，少說也要擺幾桌子酒呀，不如娘先帶她回去，等二郎回來，我同他好生商議，必要讓六娘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出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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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夫人見她還算識時(shí)務(wù)，滿意點(diǎn)頭，重新扶了季六娘的手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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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待她們一走，小圓立時(shí)冷下臉來吩咐：“派人去查，季六娘這般好家世，為何甘愿與人做妾；再去問問程福，那石黛和畫冊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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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采蓮忙忙地去安排人手。又問：“不去找少爺回來？”小圓不答，卻轉(zhuǎn)頭問阿云：“今**怎地不急著去提涼水澆少爺？”阿云在自己胸前比劃一陣，道：“季六娘穿得跟那個(gè)行頭綠娘似的，少爺能瞧得上她？這里根本就沒少爺甚么事，何須費(fèi)力去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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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采蓮笑道：“阿云有長進(jìn)，卻是我糊涂了，此事本就和少爺無半點(diǎn)干系，全是季六娘演的戲。”她這話看似在作答，眼睛卻望著滿屋子的丫頭婆子，能進(jìn)得少夫人上房來的，俱是聰明人，立時(shí)就明白過來，全道：“若有人問起來，就是這個(gè)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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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且說程福接到消息，怕小丫頭傳不好話，自己跑了來：“少夫人，石黛和《瑩姐百眉圖》，不是少爺打算送與你的么，怎地跑到了那個(gè)不清不白的季小娘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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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故意板著臉：“你問我？夫人和季六娘一來，你那少爺就腳底抹油溜出門去了，現(xiàn)在還不見人影，定是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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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福捶胸頓足：“少夫人，你莫要看我是個(gè)想納妾的，就以為少爺也是如此，他不過是性子內(nèi)向，不愿與小娘子們打交道，這才躲了出去。我指天發(fā)誓少爺對你絕無二心，若我扯謊，叫阿繡大棒子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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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本就裝不來程幕天的古板臉，他的話又實(shí)在講得有趣，就破了功笑起來：“事情你也都曉得了，季六娘拿了石黛同畫冊，一口咬定少爺與她有首尾，你說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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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福何等機(jī)靈的人，馬上接口：“甚么黛呀畫的，我同少爺一道回來的，怎地沒見他身上有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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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笑著點(diǎn)頭：“猴兒，阿繡再要打你，我替你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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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福聽了這話，真?zhèn)€兒爬下磕了個(gè)頭，謝了小圓來日的救命之恩，這才退下去，惹得滿屋子的人一陣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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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守角門的婆子腳步匆匆地走進(jìn)來，同上回一樣攤出五、六個(gè)銅板，剛止住笑的眾人又笑開了：“少夫人，定是錢十三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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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守門婆子道：“少夫人，我趕她回去？”小圓搖頭道：“她好歹是個(gè)客呢。請進(jìn)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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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十分的焦急，聽得一聲請，幾步就竄了進(jìn)來，小圓好生驚訝，虧得她還是小腳，竟能走得這樣快。錢十三娘心里有掛念，開門見山地問：“嫂子，表哥要將季六娘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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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低頭擺弄茶盞蓋子，十分地委屈：“不敢拂夫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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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帶著怨恨朝第二進(jìn)院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嫂子，季六娘還未進(jìn)門就有一頂綠帽子呢，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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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正是要打聽季六娘為何要委身作妾，聞言暗喜，嘴上卻道：“人家是大家閨秀，且又是夫人親自保的媒，怎會有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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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扭捏了會子，道：“若我把季六娘的密事講與嫂子聽，嫂子能否把房里人換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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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要臉。”阿云氣不過，不待小圓出聲，沖到天井的大松樹下，折下一根粗枝，照著錢十三娘劈頭蓋臉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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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細(xì)皮嫩肉，哪里經(jīng)得住那幾下，哎喲了幾聲，跌到地上爬不起來。小圓本想哄著她將季六娘的秘密講出來，卻不想被護(hù)主心切的阿云壞了事，只好編了篇話來：“十三娘，你表哥認(rèn)得好些家中正室空缺的少爺呢，我替你尋一個(gè)，叫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作正頭娘子。豈不好過與人作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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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被兩個(gè)婆子從地上攙起來，疼得直哼哼：“正頭娘子哪里是那樣好當(dāng)?shù)模┳优c我好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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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知好歹的狐媚子。”阿云的松枝還未放下，聞言又上去補(bǔ)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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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此刻也是被她氣得慌，就不攔阿云，只繼續(xù)哄她道：“不過幾貫錢的事，嫂子替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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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大喜過望，覺得這十幾下松枝挨得真是值，當(dāng)即甩開兩個(gè)婆子，爬下就磕頭：“謝嫂子與我備陪嫁，這就把季六娘的事講與你聽，她與她姐夫頗有些不清不楚，整個(gè)泉州都傳遍了的，實(shí)在呆不住，這才到臨安來。”講罷又望著小圓笑：“嫂子，你拿了我這個(gè)好消息，還怕我姑姑要把她塞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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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滿心要聽小圓道謝的話，不料小圓卻是一臉的失望：“就這樣的消息，你也好意思找我要陪嫁錢？無憑無據(jù)的事，拿到夫人面前去，倒要累得我挨教訓(x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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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眼看到手的鴨子要飛，顧不得疼痛站起來：“嫂子家的海船哪一天不跑泉州，叫人去泉州找人證呀。”小圓道：“人證遠(yuǎn)在泉州。你姑姑就坐在家里，等到他們千里迢迢地跑來，季六娘怕是都進(jìn)了門了。”說完將她仔細(xì)打量一番：“你不就是個(gè)絕好的人證，何不親自去你姑姑面前把真相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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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錢十三娘唬了一跳，別說當(dāng)面作證，就是今日她來告密的事，若讓錢夫人知曉，她便要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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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云見小圓一提錢夫人，錢十三娘就支支吾吾起來，便丟了松枝上去扯她，非要同她一起去前頭院子找夫人講個(gè)明白。錢十三娘一見這陣仗哪里還敢再要陪嫁錢，死命掙脫阿云的手，連滾帶爬沖到角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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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守門的婆子見她渾身是傷，又一雙小腳，跑得實(shí)在是艱難，就好心去助力，將她的背輕輕拍了一掌，錢十三娘本就站不大穩(wěn)，被這一推，直接咕嚕咕嚕滾下臺階去。守門婆子將她的那幾個(gè)銅板砸到她身上，拍著手笑：“錢小娘子，咱們都是熱心人，不拿你的錢也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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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云也是樂得撫掌大笑，又叫小丫頭們把松枝好生撿好，若再有這起人物上門，照著樣子伺候。采蓮責(zé)備她道：“她是客人，又是夫人的親戚，你將她打成這樣，小心被夫人責(zé)罰。”阿云笑道：“她比我還怕被夫人曉得，哪里敢去告狀。她給臉不要臉，活該今日被我打，還是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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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無心去理會錢十三娘吃虧，忙忙地派人去碼頭，叫去泉州的船捎幾個(gè)知道季六娘底細(xì)的人回來。幾個(gè)丫頭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少夫人講得乃是托詞，為的是把錢十三娘打發(fā)走。阿云十分地佩服，笑道：“還是少夫人有謀略，不然就靠我的松枝，哪里趕得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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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重重地嘆氣：“她沒得好靠山，不足為慮，只這季六娘的事很是棘手，須得花費(fèi)心思多拖幾日，好等泉州的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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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云問道：“咱們一口咬定石黛和畫冊不是少爺之物，她們能有甚么法子？”小圓搖頭道:“我之所以叫你們那般講，不過是想表個(gè)清白罷了，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加上老爺又瞧上了她的好陪嫁，只怕就算眾人都曉得這事兒是假的，咱們還是推脫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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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言罷長嘆，最可悲的事，不是被蒙在鼓里，而是一切都心知肚明，還是只能無奈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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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料得一點(diǎn)沒錯(cuò)，待得程幕天回來，聽聞了此事勃然大怒，顧不得孝子的名頭沖到前堂，當(dāng)著程老爺錢夫人的面，矢口否認(rèn)石黛畫冊一事，但錢夫人卻道，六娘的名聲已毀在你手里了，你想納也得納，不想納還得納。程老爺也道，這樣一注好嫁妝，不要就是蠢貨，難得還有個(gè)不得不納的借口，不怕小圓的三哥翻臉，你就是再看不上她，也得把她抬進(jìn)來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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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幕天被氣得不清，當(dāng)面他不敢和父親繼母對著吵，回房就叫人收拾行李，說要帶了娘子兒子上山去避寒。他這樣的大孝子，能為了納妾一事直面高堂，已屬難得，小圓一面欣慰官人立場堅(jiān)定，一面又嘆他將自家父母想得太過簡單：“我倒是愿意同你一道上山，但只怕等咱們下山時(shí)，房里已多了一位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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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幕天雖嘴上不愿承認(rèn)，心里其實(shí)也曉得，自家堂上的那兩位，確是做得出這樣的事體的，他頹然跌坐到椅子上，頗有些絕望：“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非要把我逼死才算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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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忙捂他的嘴：“瞎說些甚么，我和兒子還指著你呢。不過就是納個(gè)妾，你又不虧甚么，大不了抬進(jìn)來不理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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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幕天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納，死也不納，我不能叫你走我娘的老路，她要敢進(jìn)咱們的門，我先把她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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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偎在他胸前，輕輕笑道：“且不說打死人要償命，咱們不必為了一個(gè)外人落個(gè)不孝的名聲，不孝敬父母的人，做生意都無人搭理呢。二郎，你先出去躲幾天，待得我將這事兒打理完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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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程幕天不解她的意思，問道：“你能有甚么好辦法，若是要做惡人，還是我來，女人家不賢惠的名聲比不孝更不好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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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圓拍拍他的手，故意逗他：“我的法子好著呢，明日一早就去同爹說，我要替你納妾，這是賢惠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