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到達(dá)北京后的第二天晌午，貓爺便獨(dú)自去找那唐文武了，王詡則又陷入了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tài)，也就是傳說中的“游手好閑”。
    他想到街上去走走，可惜自己的形象實(shí)在太引人注目，只得作罷。他又想著干脆回房間睡大覺，不過他是中午才起床的……百般無奈、萬般無聊之下，王詡便想去問問托馬斯神父，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
    在他做出這個決定并且實(shí)施的半個小時后，他深切體會到了兩個字——悔恨。
    這教堂里的爛攤子還真是多的驚人，閣樓很久沒人打掃了，屋頂那幾處漏雨的地方也出現(xiàn)很久了，那邊墻上的漆掉下來很久了，這邊的椅子壞了很久了……
    請注意，這“很久”二字，至少都是以年來作為計(jì)量單位的。
    王詡這一天下來，基本一個人干了一整個裝修隊(duì)的活兒，而且還是無償?shù)哪欠N。他看著腿腳已經(jīng)有些不太方便的老神父們，再看著那些弱不禁風(fēng)的修女。他們都投來了無比純潔的殷切目光，充滿了感激與景仰。正是這種色瞇瞇的眼神，督促著王詡不斷地奉獻(xiàn)出他年輕的勞動力。
    傍晚時分，貓爺回來了，當(dāng)他和教堂內(nèi)的老外們一起圍著餐桌為上帝賜予他們的這頓晚餐祈禱時，王詡的嘴里可沒有半塊面包。因?yàn)樗@時正蹲在屋頂上，嘴里銜著幾枚釘子，用他那腫起的大拇指揮舞著榔頭敲敲打打。
    一直到太陽完全下山，王詡終于回到了教堂里，他癱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看著眼前那一人多高的雕像，邊喘氣邊道：“耶穌哥，你家的裝潢實(shí)在太差了，拜托你顯顯靈，從天上扔幾個專業(yè)修理工下來，幫兄弟一把如何？”
    查理神父這時從旁邊走來，他對王詡道：“我的孩子，我替仁慈的天父感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王詡苦笑著：“呵呵……沒關(guān)系，這點(diǎn)兒破事兒還不至于驚動他老人家。”
    查理神父微笑道：“你所做的每件好事他都會記住的，孩子，主是無所不在的。”
    “哈……哈哈，那是……那是……”
    查理神父十分和藹地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留下一句：“對了，剩下的那點(diǎn)兒活，你就明天再干吧，今天太晚了，你也需要休息。”
    王詡的笑容僵在臉上，心中罵道：“臥槽！合著你那意思，我本來應(yīng)該星夜趕工是怎么地？”
    神父瀟灑地飄過后，王詡又一次抬頭仰望著他的耶穌哥道：“主啊，你能不能告訴我，有什么辦法可以逃避掉明天的勞動呢？”
    他話音未落，頭頂?shù)囊淮髩K天花板就落了下來，也不知是這年久失修的建筑被王詡一番業(yè)余水平的敲打給整散架了，還是“仁慈”的天父當(dāng)真大發(fā)慈悲，總之，王詡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砸了個結(jié)實(shí)，基本上以這個作為理由，明天，哦不，半個月之內(nèi)都躺在床上，也不會有人說他偷懶了。
    寂靜無人的教堂中，一堆碎石下，一個男人奮力伸出了一只胳膊，對著不遠(yuǎn)處的十字架，豎起了一根中指……
    …………
    三天后，這是個星期天，也就是“禮拜日”，王詡的“傷”十分神奇得在這天痊愈了（其實(shí)是他歇夠了）。
    因?yàn)榻裉鞎性S多信徒來做禮拜，聽神父的布道，所以王詡想要出來看看，看看自己和這群別人眼中的假洋鬼子有什么共同語言沒有。
    可惜，他只看到了一群哈欠連天的地痞流氓……
    有些人在牧師講話的時候睡著了，甚至打起了呼嚕，可憐的神父只能用手畫個十字，說一句：“主啊，寬恕他吧。”
    王詡搖頭嘆息著，腦海中出現(xiàn)了這樣的一幅畫面：某個寺廟的禿頭老僧看著一個在打瞌睡的弟子，然后用十分悲天憫人的語氣嘆道：阿彌陀佛，接著使出了龍爪手、一陽指、菊花殘等神技，把他的徒弟打得不成人形，最后又恢復(fù)了和藹高僧的模樣，將那句話緩緩道來：徒兒，為師這也是用心良苦啊……
    把古怪的念頭趕出自己的思緒，王詡朝那個呼嚕震天的家伙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方居然沒醒……王詡又搖了他兩下，還沒醒……
    “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響起，那家伙倒在了地上。王詡抽他第一個大嘴巴后的零點(diǎn)二秒，他短暫地清醒了，只是王詡的第二個耳光緊隨其后，又一次使其喪失了意識……
    王詡把這家伙扛在肩上，扔出了教堂，查理神父驚呆在原地，他的腦子已經(jīng)有些短路，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yīng)……
    王詡大搖大擺地走回來，用字正腔圓、京味兒十足的普通話說了三個字：“還有誰？！”
    這場布道最后進(jìn)行得非常順利，“虔誠”的信徒們把兩個眼睛瞪得像牛眼這么大，不敢漏聽神父說的任何一個字，在神父的講話結(jié)束后，他們都非常井然有序、并且是安靜、迅速地離開了這個教堂……
    王詡走到查理神父面前：“好吧，神父，我想我有些明白初次見面時您的激動之情了，看來您確實(shí)很需要幾個像我這樣的得力助手，來幫您‘宣傳’一下教義。”
    查理神父嘆息著：“哎……我的孩子，你不該這樣對他們的，要知道，只要一個人真心懺悔，哪怕是在他墮入地獄前的一剎那，仁慈的上帝也會接納他們的，我們要學(xué)會寬容……”
    王詡笑道：“我會盡力改進(jìn)的，神父……那么現(xiàn)在，就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說吧，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這些就是教會的全部大清教徒了？”
    查理神父道：“其實(shí)還有更多，我想他們一定是因?yàn)橛惺拢鵁o法參加禮拜。”
    “什么？有事？地痞流氓還能有什么事？躺在窯子里精盡人亡了？”王詡反問道。
    “你給我閉嘴，過來！”貓爺突然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抓住王詡的后領(lǐng)就往外提，他邊拖著王詡邊回頭跟查理神父道：“神父，讓我來教導(dǎo)一下這個無知的家伙，您就不必操心了。”
    待到了四下無人處，貓爺才放開了王詡：“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讓那些老好人學(xué)著態(tài)度強(qiáng)硬一些。”
    “你這個白癡……”貓爺一手按在自己臉上，好像十分丟臉?biāo)频摹?br/>     “我又怎么了？”
    “你到底是不是歷史系的大學(xué)生？大清朝信奉西方教的教徒九成以上都是你今天看到的這種人，難道你不知道？”
    “啊？”從王詡能夠吞下雞蛋的嘴形、茫然的眼神、以及直冒傻氣的語氣看來，他真不知道……
    “無知啊……治外法權(quán)知不知道？不單教會的西方神職人員不受清政府管轄，一般中國信徒也能夠獲得教會的庇護(hù)。所以那些教民根本不是信奉上帝，他們只是認(rèn)為，加入教會就有洋人撐腰，可以橫行鄉(xiāng)里、欺男霸女，見了官老爺都能不跪。”
    “這幫動機(jī)不純的家伙，教會難道就不管管？”王詡問道。
    貓爺冷笑：“管管？你讓誰管？你看這里的神父們連屋頂漏了都只能忍著，他們怎么管？今天這些來聽布道的人，至少還懂得走走形式，你沒看到的事情還多著呢。山東那邊的不良教徒，基本上已經(jīng)是無法無天的狀態(tài)，地方政府根本不敢和洋人結(jié)怨，任由他們魚肉百姓，直接導(dǎo)致了十年后的義和團(tuán)運(yùn)動。”
    王詡點(diǎn)頭道：“哦，那個我知道，就是一群刀槍不入、請神上身的家伙……”
    “別扯開話題，總之，這事兒不是你能管的，遇上了實(shí)在看不過眼的情況，你可以插手，但千萬不要去更改歷史的大方向，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唐文武做好一切準(zhǔn)備，我們就能回去了。你要是有空管這種閑事，不如好好想想我們和無魂的戰(zhàn)斗該如何收場。”
    王詡道：“那我盡量低調(diào)就是了……”
    貓爺冷哼一聲，揚(yáng)長而去，其實(shí)他心里根本不相信所謂“低調(diào)”二字，只是知道再說也無用，就看這小子還能干出些什么事情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