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零章 賈政回府寶玉有難(二)
,紅樓夜話 !
照理來說,她們一大幫子人進(jìn)來,又是府上的千金小姐,就算外來的客人也該站起身來請安,可那小媳婦就跟沒看見似的。
率先進(jìn)來的探春瞇著眼睛,心中也存著疑慮,這小媳婦穿戴不像是哪家的下人,都是頂好的料子云衫,滿頭上只插著一根蜂戀花金頂簪,十足的純金沒雜質(zhì),耳墜子是……
探春認(rèn)不得此人,可那耳墜子卻分明見過。惜春見姐姐看的出神,忙問:“三姐姐,那人你認(rèn)識?”
探春一扯迎春,叫她往那邊瞧:“那小媳婦帶的耳墜子,像不像過年節(jié)的時候咱們家進(jìn)獻(xiàn)給大姐姐的一對?”
惜春一見,可不是嘛,兩顆貓兒眼分外的閃爍。惜春咋舌:“不會是宮里面來人了吧?”
“應(yīng)該不會,好像太太說過,咱們家得的時候一共兩對……走,去問問。”探春引了眾人就走了過去。
那小媳婦見探春姐妹已然到了近前,這才不得不起身:“久不見幾位姑娘,妾身在這里請安了!”
眾人微微詫異,女子說話的聲音極熟悉,而且她一站起來,寬松的腰身分明顯示出她身懷六甲。
玻璃忙道:“姨娘快些坐下吧,要是有了閃失,二老爺斷不能饒我!”
探春不敢置信的指著少婦:“你是……你是金釧兒!”
已經(jīng)是賈政小老婆的金釧兒淡淡一笑,對探春的稱呼雖有不滿,可也沒說什么。不過,金釧兒身邊的嬤嬤卻皺著眉頭,不悅道:“這位是三姑娘吧?不是我這個做下人的多嘴,姑娘既是大家子,就該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姨娘就算不比你的身份,可怎么說也是長輩,況且腹中還有著你的兄妹,姑娘怎好直呼姨娘的閨名!”
探春不枉她玫瑰花的雅號,渾身都透著尖刺,一聽這老貨的數(shù)落,臉往下一沉,就要說話。
金釧兒領(lǐng)教過探春的威風(fēng),忙打圓場笑道:“三姑娘別動怒,嬤嬤年歲大了,原又在宮中做差,說話難免帶了點皇家的威嚴(yán)。況且,嬤嬤也不是咱們家的人,是老爺從教儀坊請來的,姑娘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金釧兒往里套間一瞄,示意探春息事寧人。
薛寶釵忙出來做這個和事老,一見探春有些平息,忙笑著來拉探春:“老爺們都等急了,三妹妹先進(jìn)去見見姨夫吧!”
眾人神色復(fù)雜望向金釧兒,繼而窸窸窣窣的進(jìn)了里套間。
等人一進(jìn)內(nèi)室,這老嬤嬤便撐不住發(fā)話了,似有埋怨:“姨娘善良了些,很不該就這么輕輕松松放她們進(jìn)去,索性就在這里鬧上一場,叫老爺也知道她們的本心?!?br/>
玻璃就當(dāng)沒聽見似的往窗戶那里張望,金釧兒看在眼里,心頭卻冷笑。
“嬤嬤……”
這一嗓子似嬌似嗔,配上金釧兒現(xiàn)在滿是少婦的風(fēng)韻,玻璃冷眼瞧著,心道:怪不得二老爺這樣疼她!看來二房的后宅安寧不了!
探春等人進(jìn)里套間的時候,氣氛更加的壓抑。賈母躺在矮榻上假寐,大老爺、二老爺在下手位一左一右,大太太緊挨著賈赦伺候著。
“給老太太、老爺、太太請安?!?br/>
五六個小姑娘往這兒一站,多多少少淡去了沉悶的氣息。賈政勉強笑道:“好孩子們,快坐吧!”
門外聽見動靜的小丫頭忙端了小杌子進(jìn)來,一溜順著門口處擺了。賈政見幾位小姐都溫順乖巧,心中念起寶玉,越發(fā)的頭痛。賈政小心的覷著賈母說道:“老太太,兒子說的事兒你覺著怎么樣?”
賈母原只是假寐,現(xiàn)在聽了二兒子的話,干脆一擰身,別過去不再對著眾人。賈政苦笑,對面的賈赦忙給他使眼色,叫他再接再厲。
“老太太,兒子這么做也全是為了他好,山里面是清苦些,可兒子也見過了,吃的穿的都是一樣,誰家的孩子也都偏不著,先生看在謹(jǐn)瑜的面子上也說了,會好好善待寶玉?!?br/>
賈母一聽“謹(jǐn)瑜”二字,再也按耐不住,別看年歲大,可翻身的動作極麻利,魚目珠子似的眼睛瞪著二兒子:“豎子,林家小兒分明是做了套兒與你,要不是他,你媳婦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你現(xiàn)在還將兒子送進(jìn)虎口,分明是不想我的寶玉活著回來。”
賈政原還打量著求一求老太太,別耽誤了賈寶玉的前程,可現(xiàn)在一聽母親說自己的媳婦,便狠狠的冷笑兩聲,笑得幾個小姑娘聽了心里打怵。
“母親明明知道王氏什么緣由病倒,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怎么非要往謹(jǐn)瑜身上牽連,叫外人聽見了,可大可小?!?br/>
大太太也忙道:“是啊,母親,弟妹的事兒和表侄子可沒什么關(guān)系,說到底是那什么寒食散害人不淺?!?br/>
薛寶釵有心為姨媽辯解兩句,可是她在這兒沒名沒分的,又是個小輩,怎好開口,她眸子一閃,就看向了探春,這個時候要是探春能幫襯兩下……
薛寶釵與探春之間還隔著個惜春,只能小聲的哼道:“三妹妹!”
探春笑著還了薛寶釵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不再理會寶釵。
薛寶釵心里將探春恨了個半死,卻也不知這三姑娘如何就不怕姨母了?難道探春不知道,二太太要是有個好歹,她的婚事也要受阻?
不過眼下薛寶釵管不了這些,只能硬著頭皮站起身,說道:“姨夫,外甥女這里有幾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br/>
賈政對薛家沒什么好印象,唯獨這個薛寶釵,還認(rèn)為是他們家比較通事理的好孩子?!皩氀绢^有話只管說。”
“謝姨夫,剛外甥女在這邊坐著,聽了姨夫說要將寶玉送走,不知可是預(yù)備著他出門就學(xué)?”
賈政冷笑:“那等劣子,白讀了圣賢書,也只好送他去外面見識見識!”
“姨夫疼愛寶玉,謹(jǐn)慎他的前途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當(dāng)下姨母病入膏肓,寶玉作為獨子卻撇下娘親遠(yuǎn)走他鄉(xiāng),外面的人怎么看待寶玉?將來寶玉就算做了官,御史也不會輕易放過他。連帶著府上的名譽也要受損,姨夫慎重!”
薛寶釵想要掐住賈政的軟肋。賈政最在乎的不過是臉面而已。
可這一回,薛寶釵卻打錯了算盤,就見賈政一擺手:“外甥女為我們賈家想的很是周到,可兒子是我的兒子,就算一輩子拘著他不準(zhǔn)他進(jìn)學(xué)應(yīng)試,也不能縱容他淪為浪蕩公子?!?br/>
薛寶釵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賈政搶道:“我們二房是只有寶玉一個嫡子,可還有孫兒,實在不行,大老爺這邊還有璉兒,將來總能有興旺的一天,外甥女這般知書達(dá)理,當(dāng)年就應(yīng)該狠狠的勸姨太太。蟠哥兒要是能得人好好教導(dǎo),也不至于淪為今天這等地步?!?br/>
賈政想想就來氣,他身邊的小廝早就打聽明白了,和寶玉攀扯上關(guān)系的那個云兒,原就是薛蟠的相好,更是薛蟠從中牽線搭橋,才叫著寶玉和她相識,賈政如何不氣?
這么一想,到了嘴邊的話就更加的不客氣起來。
“蟠哥兒也不管好與不好,只管將那臟的臭的往寶玉身邊領(lǐng),他自己不謹(jǐn)守禮教,為何還要作踐我賈家的門風(fēng)?難道是外甥女見娘娘的日子太清閑了?”
賈政全忘了薛寶釵只是個年輕未出閣的閨女,這滿桶的污水就是往那官場老油條身上撇,對方也要跟他玩命。
薛寶釵哪里還坐得住,捂著臉哭哭啼啼就跑出了大門。薛寶琴訕訕的不好再坐,也跟著追了出去。
一時間,簾子聲是噼里啪啦直響。李琦只道邢岫煙運氣好,一早就去了櫳翠庵和妙玉師傅說話,要不然她們姐妹倆也不至于在這里不尷不尬的。
李琦正猶豫要不要跟出去,李玟拉了她一把,后者無言的向兩位老爺一欠身,趁勢也出了里套間。
好嘛,賈政這一番長篇大論,叫幾個姑娘走了多半,剩下惜春和探春不好再趁機溜走。
賈政看著門簾子哼道:“也好,你們姐妹倆留下,看寶玉來之后,他有什么臉面再對著家里的姊妹?!?br/>
賈母已經(jīng)由著鴛鴦扶著坐了起來,聽見二兒子這一番無情無義的話,便不咸不淡道:“我知道你不缺兒子,趙姨娘的賈環(huán),白姨娘肚子里另有一個,指不定也是個兒子,可你別忘了……單寶玉一個才是咱們娘娘的親弟弟!”
坐在小杌子上的探春神色晦暗。
賈政漲紅了臉:“母親怎樣說這外道的話,娘娘賢德,對幾個弟妹都是一視同仁,何來親的,遠(yuǎn)的?再者,白姨娘肚子里也是咱們家的子嗣,母親該疼愛些,不可厚此薄彼?!?br/>
“瞧瞧我的好兒子,知道訓(xùn)斥他母親了,好啊,你今兒要是敢將寶玉送到那勞什子深山老林里,我索性就叫人套車,送我和寶玉,并你家太太一道回金陵,再不用受你的閑氣?!?br/>
賈政梗著脖子道:“母親就是這般溺愛寶玉,才助長了他的氣焰?!?br/>
賈政恍然記起,這么長時間了,連幾位姑娘都到場了,怎么寶玉還不見人影。賈政便沖外面喝道:“寶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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