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遙遠的地方 02
謝星闌一覺睡到自然醒。
他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帳篷里就剩他一個人了。
他看了下表,都九點多了,江戈跟李小彬應(yīng)該吃早飯去了吧。
謝星闌換好衣服,隨便擼了兩下頭發(fā)就走出了帳篷,出去后,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怪異,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似乎在談?wù)撝裁词虑椋鴰ш牭睦蠋焸儎t是紛紛不見了蹤影。
謝星闌隨便抓了個路過的小女生:“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了?”
女生小聲說:“我聽說昨天晚上有人掉到湖里了,剛好有老師去上洗手間聽到喊救命,就把他救上來了。老師們都急著送他去醫(yī)院……讓我們在這里不要亂走動,等消息。”
溺水了?
謝星闌問:“你知道是誰嗎?”
女主抓了下頭發(fā):“不清楚……好像是初中生。”
謝星闌見她也一副云里霧里的模樣,就沒繼續(xù)問了,轉(zhuǎn)頭去找李小彬跟江戈。
過了大概半小時,有幾位老師擔心還留在營地的學(xué)生,先回來組織隊伍了。
不過他們對昨天晚上有孩子溺水的事閉口不提,在商議過后,提前結(jié)束了夏令營活動。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情,一旦被家長知道肯定要鬧得天翻地覆,還是先把這些學(xué)生安全送回去,再私下討論解決這件事。
在回去車上,謝星闌跟江戈坐一塊,問他:“我聽說溺水的是周揚?你還記得周揚嗎,就我們小時候,小區(qū)里特頑皮的那個男生。”
江戈微微頷首:“記得。”
謝星闌咕噥道:“這人怎么出去放個水還能一腳踩進湖里……幸好有老師路過。”
他雖然挺煩周揚這人的,不過畢竟是個半大男生,無論怎么討厭也不想出人命。
江戈沒有說話,他目光在謝星闌臉上停留片刻,然后垂下眼眸。
這次夏令營原定一周,出了安全事故后草草結(jié)束了。謝星闌在家玩了幾天后就迎來了開學(xué)報道日。
當天早上,班級里亂成一鍋粥,各科課代表正在滿頭大汗地四處催作業(yè)。班里作業(yè)本和試卷到處亂飛。
黃艷麗面色不虞地來到班級里,同學(xué)們很快作鳥獸散,坐到自己位子上,相繼噤聲。
黃艷麗目光筆直地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戈:“江戈,你來辦公室一下。”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挺嚴肅凝重的。
謝星闌甚少看到黃艷麗露出這種神情,上一次見到還是因為他們班一男生,在領(lǐng)導(dǎo)視察的時候不小心把飯菜扣到領(lǐng)導(dǎo)身上了。
江戈一直循規(guī)蹈矩,聽話乖順,能出什么大錯啊?
等他們兩個前后離開教室后,謝星闌想了想,派了個小弟去辦公室門口聽墻角。
“被發(fā)現(xiàn)了你就說是問問題的。”謝星闌把作業(yè)本放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慈祥地說:“這是組織給你表現(xiàn)的機會,如果做得不好,終身不得入會,你懂的。”
男生點點頭,領(lǐng)命而去。
過了十幾分鐘,他一路小跑回來了。
“黃老師說了暑假夏令營的事情,那時候不是有個初中生溺水了嗎,好像情況還挺危險的,搶救了好長時間呢。前兩天剛清醒,跟他爸媽說是江戈把他推下去的,把他手指頭折斷了,還見死不救啊什么的。”
謝星闌跟聽天方夜譚似的:“什么玩意?”
男生聳了聳肩:“黃老師在問江戈呢。不過江戈說他不知道。”
這事還真是很嚴重。
謝星闌壓根不相信江戈會做這種事,周揚那逼從小就滿嘴謊言,品行不端,他說的鬼話誰會信。可周揚就咬住江戈不放了,就像周揚沒法證明是江戈做的一樣,江戈也沒法辯駁自己是清白的。
另外一邊,黃艷麗頭疼地都快炸裂了。
她當然不希望江戈卷入這種事,這可是關(guān)系到一個學(xué)生的品德操行的,而且江戈還是學(xué)校重點培養(yǎng)的苗子,像這樣的污點絕對不能沾上。
可周揚的父母那邊也交代不了。
黃艷麗實在是做不了主了,只好讓江戈先回去,自己硬著頭皮去跟江家聯(lián)系解決這件事。
謝星闌一看江戈回來了,就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問:“你怎么跟周揚的事情扯上關(guān)系了?”
江戈漆黑的眼眸看著他,頓了頓:“我沒有推他。”
“我肯定相信你啊。”他看著長大的崽,就算平時內(nèi)向敏感點,不跟別人親近,但怎么可能會無緣無故做惡。
看到謝星闌毫不懷疑的眼神,江戈繃緊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他自言自語般說:“我怎么樣都沒關(guān)系……你沒事就好。”
……
周揚溺水可能跟江戈有關(guān)的消息,不知道被哪個多嘴的人傳了出去,真真假假地在學(xué)校里流傳著。
這種事實在是超出了小學(xué)生能理解接受的范圍,所以大多數(shù)人都當是個年級第一的八卦,沒過幾天就沒有人在意了。
不過從黃艷麗聯(lián)系江家之后,江戈又請假缺課了。
這個時候,互聯(lián)網(wǎng)開始覆蓋普及,家庭條件尚可的都配備了臺式電腦。
謝星闌幫江戈申請過賬號,也把他拉進了班級群。不過江戈從來不打理他的號,在小學(xué)生們瘋狂追捧著各種流行文化時,他的賬號永遠是光禿禿一片,什么鉆啊皮膚啊,統(tǒng)統(tǒng)沒有,菜園更是枯得都沒人光臨。
只有一句簽名是他自己寫的。
那時候剛申請賬號,謝星闌跟他說,個性簽名就是自己近期的心情,或者奉為圭臬的言論。
江戈默默地打了一行字――阿招永遠平安。
謝星闌看到后樂得不行,老父親心理得到極大的滿足,恨不得把傻乎乎的崽抱在懷里擼禿他的毛。
這句簽名一直沒有變過。
謝星闌打開聊天框,問江戈為什么沒來上課。
江戈估計是沒有上過電腦,一直沒回。
過了幾天,袁毓文備了禮,謝浩鵬帶著謝星闌去周揚家做客。
謝家和周家這兩年一直有商務(wù)合作,謝星闌從不關(guān)心這些,直到謝浩鵬帶著他到了周揚家,他才忍不住露出一臉便秘的表情。
周揚媽媽顯然還記得乖乖巧巧討人憐的謝星闌:“阿招都長這么大了!小時候你經(jīng)常來找揚揚玩,還記得嗎?”
謝星闌當然不可能給他爸下面子,笑得特甜,從善如流地應(yīng)付起來。
兩家人聊了會,謝浩鵬自然而然地關(guān)心起了周揚的狀況。
周揚爸爸:“剛出院,還要再休息幾天。”
過后,謝浩鵬微微壓低聲音:“是江家那孩子……?”
謝星闌立馬豎起耳朵。
周揚爸爸搖搖手,兩人心領(lǐng)神會,岔開了話題。
這態(tài)度擺明了是不想追究了。
連寶貝兒子差點出意外都能放下不究起因了,謝星闌在心里揣度著,看來江家老爺子真挺看重江戈的,說不定還存了培養(yǎng)的心思。江戈被牽扯進這件事,江家居然也出手擺平了。
那江戈應(yīng)該很快就能繼續(xù)回來上課了。
從周家回來后,謝浩鵬特地跟謝星闌說,之后要多去找周揚哥哥玩。
謝浩鵬只當謝星闌是個孩子,說周揚家有很多他愛吃的零食。謝星闌心里門清兒,謝浩鵬最近在生意上肯定遇到麻煩了,有事要求到周揚爸爸,否則這么幾年從來沒說過要他跟周揚多玩玩,怎么突然就熱切起來了。
他畢竟不是小孩子了,能幫他爸的,他肯定不會任性。
所以就算心里特不爽周揚,謝星闌還是往周揚家跑了兩趟。幸好周揚身體不舒服還在休息,他只跟周揚媽媽賣了兩天萌就算完成任務(wù)了。
一天上午體育課,謝星闌前一天晚上著了涼,頭暈了一早上,就沒下去玩,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
李小彬在下面沒看到他人影,聽說了他不舒服,就跑上來找他。
謝星闌本來睡得就迷迷糊糊,很快被他的動靜吵醒了。
“你還好吧?”
“沒什么,空調(diào)開太低了。”謝星闌捧著水杯喝了幾口,說:“你下去玩吧,你在我耳邊叨叨我更頭疼。”
李小彬戳戳他,問:“你去周揚家啦?你不是挺看不慣他的嗎,之前夏令營的事,他還污蔑江戈。他這么壞,你怎么還去他家?”
江戈背著書包走到班級門口,教室門掩著,隱約聽到里面熟悉的說話聲音。
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戈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微微垂著眼,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犯,悄無聲息地佇立著。
謝星闌:“你以為我樂意去找他玩嗎?我看到他都煩。”
李小彬:“你這天天找他,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呢,他這么討厭,都沒人愿意跟他玩的。”
謝星闌嗤道:“我怎么可能跟他做朋友?我有毛病嗎?我巴不得這輩子都別看到他,糟心。”他還記得上輩子聽過的傳言,周揚高中時搞校園霸凌,把一個弱小的窮學(xué)生活生生圍毆死了。這種人,他真是不屑給眼神。
……
江戈像尊沒有生命的冰冷雕塑,恍惚間連呼吸都屏住了,手腳無法動彈地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