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王朝因我興替22
除了祁澎外,賀家主也在。</br> 他們坐在涼亭里,桌上擺著盤下到一半的棋局。</br> 衡玉沒馬上回答祁澎的話,只是掃了眼安靜坐在那里的賀家主。</br> 祁澎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知道以這位山先生的謹慎,是害怕賀家主會泄露機密之事,于是解釋道:“山先生請放心,賀兄是我的知交好友,他不會說出去的。”</br> 衡玉冷笑。</br> 明明她是站在臺階底下,與坐著的賀家主平視,但她的姿態(tài)更近似居高臨下的俯視。</br> “祁大人信得過賀家主,我可信不過。”</br> “這……”祁澎有些尷尬。</br> 賀家主臉色也冷淡下來:“不知山先生這是何意?”</br> 衡玉用指尖勾了勾腰間的玉佩,語氣冷淡輕蔑:“沒什么意思,只是接下來的談話事關(guān)重大,絕對不容有失。賀家主這等背信棄義的小人居然也要參與進談話,這實在是令我坐立難安。”</br> 俗話說,打人還不打臉。</br> 衡玉這番話卻是直接把賀家的臉扒下來扔到地上踩。</br> 然而,賀家主能夠辯駁嗎?</br> 當(dāng)初容家的血債可還歷歷在目。</br> 賀家主隱在袖袍底下的手顫抖起來,他強行壓制怒意,反唇相譏:“是嗎,那山先生現(xiàn)在與我又有什么分別?”</br> ――你現(xiàn)在不也打算背叛并州牧嗎?</br> 衡玉兩手抱臂,姿態(tài)悠然:“是的,正因為我用了小人之心去揣摩你這個小人的想法,所以我才更加不敢讓你待在這里。”</br> 她絲毫不加遮掩,就這樣把她對賀家主的輕蔑表露出來。</br> 小人。</br> 沒錯,賀家主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br> 當(dāng)初她逃出京城前,只是隔空罵了賀家主,這哪里有當(dāng)面罵他他還沒辦法反駁來得爽快。</br> 以容家和賀家的血仇,她在保證大局不出錯的情況下,完全沒必要與賀家握手言歡。</br> “兩位……”祁澎夾在中間,想要打斷他們的話。</br> “祁大人,我只是想讓賀家主暫時避開。你連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嗎?反正與我合作的人只是你,他在不在又有什么分別呢?”衡玉反問。</br> 祁澎直接被她問倒了。</br> 而且吧,祁澎覺得衡玉說的是對的。</br> 他和賀家人只是相互利用的關(guān)系,一些過于機密的事情,還是別讓賀家人參與進來為好。</br> 賀家的人品,是經(jīng)過檢驗的,公認的不行。</br> 不過,祁澎不好直接開口讓賀家家主離開,于是他沉默不語。</br> 瞧出了祁澎的心思,衡玉立刻瞪鼻子上眼,表現(xiàn)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來,將少年得志便猖狂的人設(shè)拿捏得淋漓盡致。</br> “賀家主,非要主人親自下逐客令,你這不速之客才肯離開是嗎?”</br> 賀家家主險些被她氣了個絕倒。</br> 他顧不上什么禮儀,抬手用食指指著衡玉,大口喘了兩口氣。</br> “在我們并州,敢這么指著我的人,是要被我切斷手指的。”輕笑一聲,衡玉袖間有匕首倒出,她沒將匕首拔出刀鞘,只是這么放在眼前把玩。</br> 這連刀都掏出來了,祁澎哪里還坐得住:“山先生莫要動怒,賀家主與你我是一伙的!”</br> “哦。”衡玉臉上露出虛假的歉意,將匕首重新收起來,“我給祁大人面子,今日就且放過賀家主。至于我剛剛的話,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賀家主多多擔(dān)待啊。賀家主你也知道,我年輕氣盛,雖然為人陰險背棄舊主,但并沒有你那么會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br> 她這是在罵自己嗎?</br> 她字字詞詞間,全部都是在戳賀家主的脊梁骨。</br> “你!”</br> 賀家主瞧見祁澎在瘋狂向他使眼色,心中憋屈得要死,怒氣沖沖拂袖而去。</br> 總算是把這兩位給分開了。祁澎心下長舒口氣。</br> 明明是她把賀家家主氣走的,衡玉偏偏還表現(xiàn)出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br> 她在祁澎對面坐下,抬手將下到一半的棋局撥亂。</br> “這賀家主肯定是記恨上我了,他怎么就學(xué)不會擔(dān)待這兩個字呢。”</br> 這惡人先告狀的姿態(tài),直把祁澎看得咋舌:他覺得山先生能活到今日,沒被對手套麻袋打死、沒被并州牧拔刀砍死,也委實是不容易的。</br> 祁澎不辨喜怒道:“山先生,你剛剛對我的客人出言不遜,是不是有些不將我放在眼里了?”</br> 衡玉取來一個干凈的茶杯,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祁大人,我這是為我們兩個人好啊。”</br> 祁澎拖長聲音'噢'了聲:“依照山先生剛剛所言,你覺得賀兄不可信,那你今日的做法不也是與賀兄當(dāng)日一般無二嗎?”</br> 衡玉心底冷笑,面上笑得非常隨意,點頭認同祁澎的話:“是的,所以就連我也不夠可信,祁大人有什么機密要事,可千萬不要告知我。”</br> 祁澎哈哈一笑:“山先生果然是個妙人。”</br> 誰會直接把自己不可信這幾個字掛在嘴邊呢。”</br> 他覺得,這山先生在別的事情上不可靠,但在接下來的事情上,她絕對比賀家人要可靠百倍。</br> 看出來祁澎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衡玉搖頭:唉,她都說了自己不可信,祁澎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br> 跟聰明人聊天很舒服。</br> 跟這種自以為聰明的人聊天更舒服。</br> 祁澎笑過之后又覺得奇怪:“山先生能與我相談甚歡,為何卻與賀兄針鋒相對?”</br> 衡玉說:“其實我這個人非常相信第一眼的感覺,如第一眼看到祁大人,我就覺得祁大人豪氣蓋世,為當(dāng)世雄才。”</br> 先把祁澎吹高興,讓祁澎認可了她的第一眼感覺,衡玉才道:“至于那賀家主,第一眼看到他,我便覺得他賊眉鼠眼,心思晦暗。后來得知他的身份,才發(fā)現(xiàn)果然不出我所料。”</br> “那什么清河賀家,說是名門望族,但暗地里的勾當(dāng)壓根不敢擺出來顯人。”</br> 祁澎的邏輯已經(jīng)完全被衡玉帶跑了。</br> 明明以前他沒覺得賀家主的長相有問題,但現(xiàn)在聽衡玉這么一說,他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人生奸相’四個大字。</br> 給賀家主上了波眼藥后,衡玉才施施然地擺手:“不說這個了,我們言歸正傳。”</br> “我見到了冀州牧,而且也仔細查看過,他氣息微弱幾不可聞,如風(fēng)中殘燭一般。以我的判斷,這不是生了重病,而是中了某種離奇的劇毒吧。”</br> 祁澎微微一笑,默認下來。</br> 衡玉笑得親近:“不知道祁大人手上還有沒有多余的毒能勻我一份,我必以重金酬謝。”</br> 如果她能拿到這種毒進行研究,在接下來幫冀州牧解毒時,就能更有針對性。</br> 祁澎悟了,他覺得衡玉這是想給并州牧下毒。</br> 不過祁澎沒說有沒有,只是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山先生,喝茶喝茶。”</br> 看來是沒辦法從祁澎這里騙來毒藥了,衡玉端起茶抿了兩口,用折扇敲擊虎口,給出承諾:“祁大人放心,我們并州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br> 祁澎哈哈一笑:“山先生果然是爽快人。”</br> “對。既然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我有一事務(wù)必要告知祁大人。”衡玉神神秘秘道。</br> 祁澎被她吊足了好奇心:“不知是何事?”</br> “祁公子為了爭取到我的支持,又向我透露了他的一些底牌。”</br> “噢?”</br> “沒錯,祁公子說他尋到了一種秘藥。如果用他的血為藥引,配合秘藥喂給冀州牧,七七四十九天后,或許能讓冀州牧清醒上一兩個時辰。”</br> “喔!”</br> 衡玉用力點頭,與祁澎對視,眸子干干凈凈,里面帶著能令人信服的真誠。</br> 祁澎蹙起眉來:“真的有這種秘藥嗎?就當(dāng)他真的有……一兩個時辰……以我兄長的威望,就算只清醒一兩個時辰,也會讓很多事出現(xiàn)變故。”</br> “而且,萬一我那侄子在騙你呢?其實不只是清醒一兩個時辰,而是清醒一兩天,甚至更久?”</br> 自言自語的時候,祁澎又心想:看來這山先生是完全站在他這邊了,連這種機密事都抖了出來。</br> 衡玉見他抓重點的能力不夠強,還主動幫他把重點都劃完:“祁大人,還有一點,那祁公子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誰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夸大了時間。”</br> 祁澎順著她的話思索下去,連連點頭:沒錯啊,萬一只需要一個月、大半個月,藥效就發(fā)揮出來了呢?</br> 衡玉太喜歡這種會腦補的人了,尤其是這種人還是她的對手:“所以,我覺得,如果祁大人想要成事,未免夜長夢多,我們就在二十天后祁珞的加冠禮上動手!”</br> 給她留足二十天的時間。</br> 十五天讓冀州牧清醒,兩天讓冀州牧養(yǎng)足精神能夠下床走動,三天用來調(diào)兵遣將,到時候甕中捉祁澎。</br> 安排得明明白白了。</br> 祁澎被她說得心馳神曳,笑道:“山先生倒是與我想到一處去了。”</br> 現(xiàn)在他手下的勢力還沒完全到位,這定城里還有不少人都忠于他兄長。</br> 二十天的時間,正好能讓他把一切都籌備到位。</br> 所以就算山先生不提議,祁澎也會把逼位的時間定在祁珞的加冠禮上。</br> 一直在靜靜圍觀的系統(tǒng):【……】</br> 這都能與零想到一處,接下來你不撲街誰撲街。</br> 衡玉這個演技派都險些壓不住唇角的笑意。</br> 她右手握成拳抵在唇邊,用拳頭擋住笑意,努力板著臉道:“我們需不需要派人進入院子,密切關(guān)注冀州牧的身體狀態(tài)變化?”</br> 祁澎若有所思:“山先生言之有理。”</br> 他斟酌片刻,猛地抬頭看向衡玉:“先生與我侄兒交好,以先生的才智,如果進去了院子,肯定能瞧出我兄長的具體情況。富貴險中求,不知道山先生可愿意冒一次險?”</br> 衡玉臉色微變:“……祁大人,這么緊要的事,你怎么能交到我手里呢,我……我不行的,你還是另擇高明吧。”</br> 祁澎剛剛還有些遲疑,這下子就徹底下定了決心:“山先生放心,大夫里也有我的人,只是我那侄子過于小心,沒有固定使用一個大夫,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才會用我的人。我想著,你進入的話,就能多了一重保障。”</br> 看來到時候要提醒祁珞,必須選用最信任的大夫來為冀州牧把脈。</br> 衡玉邊想著,邊搖頭:“不不不,君子不立危墻之下。”</br> 祁澎:“……”</br> 他真是被這山先生的懦弱打敗了!他一咬牙,道:“事成之后必有重謝,先生要的藥,我也會雙手奉上。這下先生滿意了吧。”</br> 衡玉唇角微動,顯然心動了:“這……那好吧。”</br> 祁澎忍不住端起茶杯,將杯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跟這個山先生說話可真是費勁。</br> 系統(tǒng):【……】</br> 真是慘不忍睹,這祁澎輸?shù)貌辉?lt;/br> ***</br> 喝完一盞茶,衡玉起身告辭離開。</br> 她前腳剛離開,祁澎后腳也跟著離開,繞到賀家人住的院子尋賀家家主,溫聲安撫對方。</br> 賀家主有求于祁澎,只好暫時強忍了這口氣。</br> 他還反過來勸祁澎:“祁兄,你我相識多少年,你與那山先生又剛相識多少年,你不要被那小子的話術(shù)蒙蔽了。”</br> 祁澎面上點頭,不住地說自己肯定是相信賀兄的。</br> 但心下,祁澎對賀家主這番話嗤之以鼻:那山先生膽小怕事,不是他強求,對方壓根不想出力,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蒙騙得了他?</br> 等祁澎離開后,賀家主臉上的笑瞬間消失,神情冷厲,里面隱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br> “父親。”賀瑾從外面走進來,跪坐在賀家主身側(cè)。</br> 賀家主說:“我始終覺得并州那位山先生有古怪,不過對方已經(jīng)取信了祁澎,你在暗地里出手調(diào)查,不要打草驚蛇,千萬不能讓山先生壞了我們的大事!”</br> “是。”賀瑾應(yīng)聲,垂眸思考自己要怎么調(diào)查。</br> ――肯定得從山先生帶來的那些手下著手。</br> 于是第二日清晨,賀瑾派下人去悄悄試探山先生的手下。</br> 半個時辰后,因山先生的手下獅子大開口要一箱黃金,下人鎩羽而歸。</br> 賀瑾不甘,精挑細選之下,又重新選出一個人選,再讓下人悄悄去試探。</br> 結(jié)果這個人選更過分,一口咬死要兩箱黃金。</br> 在下人氣惱離開前,這個人選翹著二郎腿,邊抖腿邊吊兒郎當(dāng)說:“在找我之前,你是不是還找過其他人啊,他們開價高嗎?”</br> “我跟你說,這年頭都是一分錢一分貨,找我的話,我能透露的內(nèi)部消息更多啊。”</br> 下人覺得他言之有理。</br> 回來一稟報,賀瑾也覺得言之有理,反正兩箱黃金也不是給不出來。</br> 在衡玉睡到日上三竿,懶洋洋起床、慢悠悠吃飯時,陳虎提著兩箱黃金笑嘻嘻過來向衡玉請安。</br> “大當(dāng)家,你早啊,這兩箱見面禮還不錯吧。”</br> 衡玉眉梢微挑:“這是你從哪騙來的?”</br> 陳虎樂呵道:“從賀家的傻子那里騙來的,他們找我打聽你的消息,我一想,要打聽消息可以啊,錢得給到位了。他們給了錢后,我就把您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每天幾時起的消息都詳細說了。”</br> “然后我還說了,如果想知道您的武功路數(shù)這種更詳細的消息,得多提兩箱金子過來。”</br> 衡玉夸道:“虎子,你這些年成長得不錯,學(xué)到了我的幾分風(fēng)采啊。”</br> 陳虎謙遜擺手,直道哪里哪里。</br> 衡玉將半箱黃金推回給陳虎:“按照山寨的規(guī)矩,你一我三。”</br> 這邊君臣其樂融融時,另一頭,賀瑾氣得將下人帶回來的紙張捏成一團:“你是說,那兩箱黃金,就換來了這么些個沒用的消息?”</br> 下人瑟瑟發(fā)抖,哭著撲到賀瑾面前:“少爺,那個人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既然已經(jīng)看了這幾張紙,如果不把黃金給他,他就要直接殺掉我啊少爺。”</br> 這是賀瑾最得用的下人。</br> 他狠狠瞪了下人一眼,也不再多言,冷聲道:“黃金的事我先不跟你計較,你告訴我,你們的交易有沒有打草驚蛇。”</br> 下人咽了咽口水,依照常理來推測,堅定道:“沒有,肯定沒有,那個人得到了兩箱黃金,肯定會好好遮掩的。”</br> “那就好。”</br> 賀瑾的眼神慢慢暗下來,看來還是得他親自出馬才行。</br> 那山先生把侍衛(wèi)調(diào).教得不錯,而且再找侍衛(wèi),肯定會打草驚蛇。山先生身邊正好有個貌美婢女,像這種身份低賤又容貌秀美的女人,其實很好打動</br> 一時之間,賀瑾計上心頭。</br> ***</br> 轉(zhuǎn)瞬間,又到了該為冀州牧施針的日子。</br> 衡玉依舊睡到日上三竿,慢悠悠吃完飯才去找祁珞。</br> 她找得光明正大,毫不遮掩。</br> 兩人甚至站在院門口低聲交談幾句,祁珞才領(lǐng)著衡玉進屋里。</br> “大當(dāng)家,你這回又是怎么忽悠人的?”</br> 這兩天,祁珞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心情平復(fù)下來不少,所以也有了閑心詢問起其他的情況。</br> 實在是也沒有那么多時間讓他沉浸于哀傷中,他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還危在旦夕。</br> 衡玉唇角輕輕彎了一下:“我告訴祁澎,我不可信,也讓他千萬別把我放進你爹的院子。”</br> 祁珞:“……”</br> 不必問結(jié)果如何。</br> 大當(dāng)家已經(jīng)容光煥發(fā)站在她爹院子里了。</br> 他就……突然有些好奇,他二叔知道真相后,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會不會直接失聲痛哭。</br> 走進屋里,衡玉先為冀州牧切脈,確定他身體恢復(fù)得不錯,再次扎針時,重新調(diào)整了幾處穴位。</br> 離開屋子前,衡玉將藥方口述給祁珞。</br> 確定祁珞全部都記下后,衡玉叮囑道:“你想個辦法讓藥方過明路。用法是每日三次,將三碗水煎至一碗。”</br> 冀州牧早年身體就落下不少病根。</br> 上了年紀(jì)后,各種舊疾爆發(fā)出來,本來身體就不大舒坦,現(xiàn)在毒素沉在他體內(nèi)兩三年之久,對他身體的器官都造成了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br> 驅(qū)毒時,衡玉已經(jīng)盡量選了溫和的施針手法,但還需要輔以藥物來溫養(yǎng)身體,這樣才能讓冀州牧恢復(fù)得更快些。</br> 祁珞聽得連連點頭。</br> 他突然問:“大當(dāng)家,我要的刀鞘你帶來了嗎?”</br> 衡玉抬眸瞅他兩眼。</br> 祁珞那布滿紅血絲的眸里滿是堅定之色,顯然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br> “帶來了。”衡玉笑了下,“不過不用急,先等你爹清醒過來吧。你雖是冀州未來的主人,但現(xiàn)下,冀州的主人還是你爹,別搞得我們像你二叔一樣。”</br> 祁珞被她這番調(diào)侃的話語逗笑,神情輕快不少:“我無所謂,反正那刀鞘我是要定了。以鞘封刀,日后我總算是能隨身攜帶那把匕首。”</br> 祁珞知道的大道理不多,但有一條道理是他無比清楚的:想要得到一些什么,就肯定要付出一些什么。</br> 大當(dāng)家為了得到冀州,千里迢迢趕來定城,在他二叔那里周旋,為他父親治病,這是她的付出。</br> 而他,想要大當(dāng)家的幫助和支持,也要投其所好,付出她最想要的東西。</br> 結(jié)束交談,祁珞送衡玉返回她的院子。</br> 目送著衡玉的背影,祁珞轉(zhuǎn)身回屋,才剛往外走了一百來米,祁珞看到大當(dāng)家身邊那位春冬姑娘用袖子掩著面,嗚咽著聲音直往院子方向沖。</br> 而清河賀氏那位賀公子壓根沒有了先前那種清談?wù)撔娘L(fēng)采,正拔足狂奔,從后面追上來,似乎是想要攔住春冬。</br> 于是――</br> 祁珞身體一側(cè),腿往前一伸。</br> “砰――”地一聲,跑得太快完全沒剎住車的賀瑾被腳絆住,直接踉蹌兩步摔倒在地上。</br> 最后關(guān)頭賀瑾用手撐住了地面,但還是磕得下巴劇痛,滿臉塵土,連嘴巴也吃進去不少泥。</br> “呀,賀公子你怎么摔倒了。”祁珞先發(fā)制人,聲音格外無辜。</br> “祁公子!”</br> 賀瑾喊一聲,顧不上指責(zé)祁珞,扭頭看向前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瞧不見春冬的身影。賀瑾臉色一變,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就要轉(zhuǎn)身離開此地。</br> “賀公子要去哪里。”祁珞的手自后面伸出,一把扣住賀瑾的胳膊不放,“剛剛我看到你追著山先生的婢女不放,我想,有些事情還是等山先生出來處理清楚為好。”</br> “多謝祁公子。”衡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br> 祁珞循聲望去。</br> 衡玉正大步朝他走來。</br> 春冬跟在衡玉,滿臉委屈與無助。</br> 身后,還有十幾個身材魁梧、怒意勃發(fā)的侍衛(wèi)。</br> 他們一行人來勢洶洶,分明是一副要找人算賬的模樣啊。</br> “你們上,好好招呼賀公子,讓他知道我們并州的規(guī)矩。”來到近前,衡玉直接朝后招手。</br> 兩個侍衛(wèi)應(yīng)聲上前。</br> 祁珞深藏功與名,松開賀瑾的胳膊退到衡玉身邊,兩手抱臂做看戲狀。</br> 賀瑾盯著那兩個侍衛(wèi),神情驚懼不已。</br> 他猛地抬眼看著衡玉,怒道:“山先生,你敢讓你的侍衛(wèi)打我?”</br> 衡玉頗覺好笑,看著賀瑾的眼神猶如在看跳梁小丑:“賀公子,你對我的婢女出言不遜、意圖勾引,我打你又怎么了?”</br> 在陳虎將兩箱黃金提到她面前時,衡玉就知道賀家在暗地里調(diào)查她。</br> 但衡玉著實沒想到,賀瑾居然惡心到對春冬用美男計。</br> 還好春冬沒吃任何虧,還趁機抓住賀瑾的把柄,不然她定讓賀瑾也嘗嘗失去三條腿是種什么快樂。</br> 被侍衛(wèi)一記重拳砸在腹部,又被接連兩腳踹翻在地,賀瑾臉上浮現(xiàn)出痛苦之色。</br> 他額角青筋直跳,再看向衡玉的神情變得猙獰無比:“你要與我清河賀氏為敵?”</br> 衡玉垂眼,冷冷看著如死狗般癱在地上的賀瑾,一腳踩在他的胸膛上。</br> “與你為敵又如何,我背靠并州,你小小清河賀氏,敢與整個并州為敵嗎?”</br> “清河賀氏,不過欺世盜名之輩。你賀瑾算什么東西,你賀家又算什么東西,也配在我面前張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