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驛站
    楓林渡口外,一輪明月懸在空中,顯得星星格外稀少。月光照在鎮(zhèn)海軍營寨上,宛如一頭巨大的猛獸,伏在地上,隨時都可能躍起噬人。寨門外百余步外,刁斗之聲清晰回蕩著,一個土堆后,徐二正在指著對面的營寨向徐十五介紹敵營的情況,同行的二十名精選士卒正在兩百步外的林中隱蔽休息。
    “這個營寨已經(jīng)修筑了月余,壕溝、竹簽、拒馬、寨墻,角樓一應(yīng)俱全,那些寨墻都已用土堆實,上面甚至還部分修筑有女墻,如無器械難以攻取。外面的百余步遠(yuǎn)的草木植被也全部清除干凈,掃清射界?!毙於?xì)細(xì)講解,如數(shù)家珍一般,這個鎮(zhèn)海軍營寨他早就查看過十余次了,可算是了然于心。原來當(dāng)時軍隊一般修筑營寨時,先砍伐兩種木樁,分為長短兩種,長短木樁相差約有四尺,都將一頭燒焦后插入土中,密密排列便成了平行的兩排木墻。長的一種在外側(cè),斷的在內(nèi)側(cè),相距約三至四尺。然后在短木樁的頂端橫鋪上木板,這樣變成了木城,士卒們可以在木板上居高臨下殺傷敵軍。兩排木樁間的空隙便可以存放兵器和讓士兵休憩。但是由于這樣往往不夠堅固,木質(zhì)也易燃,一旦被撞擊或者火攻,便容易失守。可這鎮(zhèn)海軍營寨已經(jīng)修筑月余,將領(lǐng)一則為了營寨堅固,二則也為了不讓士卒閑來無聊,不但將木墻內(nèi)外填滿泥土,變?yōu)閳怨滩蝗嫉耐脸?,而且在城頭設(shè)置女墻,士卒便可以從堞口殺傷敵軍,防御力大大增加,加上沒有草木遮掩。雖然沒有“夜不受”暗哨,如果那二十余人走近了,也肯定會哨兵被發(fā)現(xiàn)。
    徐十五眼中死盯著遠(yuǎn)處的鎮(zhèn)海軍營,仿佛要用眼光把那營寨鑿出一個洞來,只是不出聲。這時,一支貓頭鷹突然從兩人頭頂上撲下,將不遠(yuǎn)處的一只野鼠抓住,接著便掠過地面,飛到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上開始享用戰(zhàn)利品。那貓頭鷹動作極快,偏生飛行無聲,倒是把徐二嚇了一跳。那半響沒出聲的徐十五猛然指著方才貓頭鷹捕鼠處低聲說:“你看,那是什么?”
    徐二定睛往徐十五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卻除了一叢叢荒草,什么也沒看到。只得沒好氣的答道:“看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br/>
    “那邊有幾只野鼠,你沒看到嗎?”徐十五低聲回答,平時不死不活的聲音里出現(xiàn)了一絲不尋常的激動。
    徐二仔細(xì)看了看,果然有兩只野鼠正在那里蠕動,仿佛在吃些什么,那野鼠體色和野草差不多,在昏暗的月光下,如非仔細(xì)分辨絕對看不出來。
    “老鼠又怎么了,和鎮(zhèn)海軍營寨有什么關(guān)系,你莫非昏頭了?!毙於谶@里已經(jīng)蹲了半個時辰,眼看都快四更天了,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白了。可這廝還說什么老鼠的事情,耐不住性子的口中也不再有遮攔了。
    那徐十五卻不生氣:“這野鼠最是機警,為何剛有同伴被抓走便出到同一個地方?”徐十五滿臉興奮,見徐二還是滿臉困惑,便繼續(xù)解釋道:“定然是如今是3月初,還是春荒季節(jié),草木剛剛發(fā)芽,冬天存儲也被吃光,野鼠饑餓之極才會冒險求食,可這地上拿來什么特殊之處讓這些老鼠在這里吃這么久?”
    “是糧食,這定然是運糧車經(jīng)過之地,所以才有遺漏的谷粒落在地上,老鼠才會這般吃的香。你莫非要襲擊運糧隊來引鎮(zhèn)海軍出營,然后伏擊,可你怎么知道運糧隊什么時候過來?”徐二本來便是極為機靈的,立刻便猜出了對方的思路。
    “那倒不一定是運糧隊,某本以為這里的鎮(zhèn)海軍是用船隊補給糧食,不過看來因為浙江上水戰(zhàn)激烈,水路并不安全,所以才從陸路運糧,這陸路運糧,一天也不過二十里路,此處乃是鎮(zhèn)海軍腹地,這不遠(yuǎn)處定然有一個兵站用于歇息護衛(wèi),只要我們化裝成當(dāng)?shù)乇I匪亂兵,襲擊兵站,故意放走一兩個活口求救,這鎮(zhèn)海軍營中定然出援,那時野地里幾百新兵還不是我們盤子里的菜?!毙焓宕藭r那里還有方才一臉?biāo)罋獾拿?,兩眼滿是興奮的光芒。
    徐二聽了暗自佩服,聽說那陳五校尉最善于訓(xùn)練士卒,簡練人才,原先見他派來的這人看起來也沒什么過人之處,此時一看觀察入微,冷靜如恒,果然是難得的人才。點頭說道:“沿著官道離這里十余里外有一處驛站,平時有七八個老卒把守,從這里抄近路過去也就五里地,半個多時辰就能趕到,拂曉時分正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br/>
    兩人商議停當(dāng),便彎著腰沿著土溝走了一段路,待離營寨兩百余步遠(yuǎn),方才直起身子,來到后面士卒休息的地點。徐十五揮手招來一名士卒,將幾乎細(xì)細(xì)說明后,吩咐他趕快回到江邊陳五處,然后徐二也派了一名同來的士卒前往僧兵營中通知了空,以免出現(xiàn)誤會。待準(zhǔn)備停當(dāng),徐二便帶路領(lǐng)了眾人往那驛站行去。
    鎮(zhèn)海軍的那個驛站坐落在官道旁,是棟兩進(jìn)的院落,院子是由一道一人多高的土坯墻,好幾年沒有修補了,已經(jīng)有幾個地方被雨水沖出缺口。最大的缺口足夠讓一個壯漢輕易跨過。第一進(jìn)的院子的空地上搭了幾個竹棚,用來讓來往的車隊貨物遮擋雨水用的。后面的兩間木屋便是這驛站的廚房和大堂,平日來往來信使官員便是在這里休息用餐的,屋子后面便是牲口棚,飼養(yǎng)著用來替換的驛馬,不過鎮(zhèn)?;茨蟽绍娂?zhàn),所有的馬匹早已被征用到前線去了,只剩下一匹青騾子。牲口棚后面的來三間土坯茅草屋便是這驛站的官員驛卒居住地,在后面便是一條小河,河邊開辟了幾塊菜地,驛卒們平日在這里種些蔬菜補貼微薄的薪餉。
    此時已經(jīng)拂曉時分,正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驛站外百余步遠(yuǎn)的一片灌木叢后,徐十五在作著戰(zhàn)前最后的準(zhǔn)備:“驛站中有一頭青騾,等會我們分兩隊從院墻缺口進(jìn)去,從前院進(jìn)去,先放火,后殺人,記住要給他們逃走的機會,至少要讓一個活口逃到楓林渡口營中求救,記住大家說話要用江南口音,要不就不不要說話,等會脫下頭盔,撕爛衣衫,一定要讓他們認(rèn)為襲擊驛站的是亂兵或者盜賊,大家知道了嗎?”見眾人紛紛點頭,徐十五對身旁一名中年漢子說:“韓成,這里你射術(shù)最好,等一會你留在外面,看到有人乘騾子逃出來,你就對準(zhǔn)騾子屁股射一箭,是騾子屁股,你記住了嗎?”
    那中年漢子迷惑的點了點頭,徐十五從旁邊取出一支箭來,遞給韓成說:“用這支箭?!?br/>
    韓成接過羽箭,只見那羽箭尾羽稀稀拉拉,箭頭干脆是一枚骨質(zhì)箭頭,分明是一支普通獵箭,韓成想要說幾句,徐十五揮了揮手:“你便按我說的做吧,至于為什么等事成之后我再解釋給你聽。”韓成無奈,也只得接過箭矢,自去道官道旁找個地方躲藏。
    徐二和徐十五各自領(lǐng)一隊,一隊人從土坯墻的缺口翻入,向后院的草屋摸過去,另外一隊則撞開院門,直入沖進(jìn)廚房,灶臺內(nèi)還有暗火,那些干柴放入,用風(fēng)箱猛拉了一陣,便有了明火,取了些準(zhǔn)備用來照明的松明子點了起來,便成了火把,徐二和手下士卒人人點了一支握在手中,四處散開,點了起來。外面的竹棚本就是極為易燃之物,立刻燒了起來,火焰直沖上半空中,十余里外都看的清楚。徐二吩咐先不要燒那兩間木屋,與眾人伏下身等待。
    沖天的火光映在那三件草屋的墻壁上,如同群魔亂舞一般,屋內(nèi)的驛卒立刻有人驚醒過來,叫醒同伴,大喊著披上衣服沖出門來救火,立刻被候在門口的徐十五那隊人,砍翻了兩個,剩下的趕緊回身尋找木棍或者別的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正亂作一團,猛然聽到外面一個破鑼般的嗓門喊著:“水邊的大爺下來搶口食吃,莫要亂動,否則便砍了你們的腦袋當(dāng)夜壺。”滿口的江南口音。
    屋中人聽了一驚,自從去年董昌篡號以來,江南東西兩道便戰(zhàn)亂不斷,敗兵,家園被毀的無以聊生的農(nóng)民,紛紛逃入深山大澤中淪為盜匪,不要說普通村莊,便是有的兵力空虛的縣城都遭到過圍攻,更不要說這種七八個人防守的驛站了。他們手頭沒有兵器,自然無力反抗,但驛站中并沒有多少財物糧食,那些盜匪一旦找不到東西,只怕會將怒火發(fā)泄在他們身上,這幾間茅草屋一旦著了火,屋內(nèi)數(shù)人只怕沒有一個活得下去。
    正在此時,外面剛才那聲音怒喝道:“什么?這驛站竟然什么糧食都沒有,弟兄們白跑了一趟?他媽的,點火把屋里的那幾條狗腿子全都給我燒死?!痹捯魟偮?,幾只火把立刻被投擲道屋頂上,干燥的茅草遇到火焰,立刻燒了起來,屋內(nèi)頓時火光流溢,如同在火山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