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各懷心事2
呂潤性思忖良久,終于抬起頭來,沉聲道:“也好,不過高公善變,須先以其子為質(zhì),還有餉軍錢也必須再加上十萬貫,若是應(yīng)允,方得議和!”
粱震見呂潤性松了口,心中不由得暗喜,臉上卻裝出一副為難模樣,猶豫了片刻方才答道:“以子為質(zhì)倒也罷了,不過三十萬貫餉軍錢,只怕要滿城借貸方拿得出來,只怕要拖延幾日!”
“哦,無妨,若是拿不出,某家遣人自來江陵取錢便是!”
“拿得出,拿得出!不敢勞動總管了!”粱震本打算以進為退,免得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計謀得逞而反悔。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兩人約定,三日之內(nèi)荊南便要將人質(zhì)和餉軍錢交給吳軍,而同時吳軍也必須將沙頭和俘虜?shù)臄?shù)百名士卒交還,商議完畢之后,呂潤性便親自送粱震出帳,返回江陵。粱震剛剛離開帳篷,呂宏凱便上前道:“世子,現(xiàn)在江陵不過是我軍口中之食,那廝分明是使得禍水東引之計,若是我軍得勝,高賴子自然老老實實,若是戰(zhàn)況僵持下來,誰知道那廝會玩什么花樣,大軍北上,可不能留下個禍根在背后呀!”
呂潤性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到手下的勸諫,回身坐到帳中首座之上,隨手取了一枚令箭,沉聲下令道:“呂都督,你準備兩千軍士,讓他們好生休息準備,明日天黑之后立刻出發(fā),夜襲江陵!”
粱震被呂潤性的突然而來的命令給驚呆了,呂潤性微笑了一下,道:“怎么了,你以為那廝區(qū)區(qū)幾句虛言就能把我糊弄???我可是呂方的兒子,生于圍城之中,個子還沒有佩刀高就跟著父王出征了。他欺我年少,想用計誆我,我便將計就計,先應(yīng)允議和,讓高季昌麻痹大意,然后再打他個冷不防。二十三郎,軍中的規(guī)矩你是清楚的,我將此事交給你辦,可不能出半點紕漏!”
此時的呂宏凱心中充滿了對于上司的欽佩和感激,他很清楚呂潤性這么做是要將攻下江陵這個大功勞留給自己,沉聲道:“請世子放心,我放出消息去,只說我軍準備撤兵,夜襲的消息到了出發(fā)前才告訴都頭一級的軍官,定然能打高賴子個措手不及。”
“不好!”呂潤性搖了搖頭,道:“高賴子是個老狐貍,那粱震雖然是他的心腹謀士,但就憑這一張嘴也未必能夠糊弄的住他。再說人質(zhì)和餉軍錢都沒到手,就準備撤兵這也不符合常理,反倒會引起他的懷疑,你明日白天遣兩千兵在江陵城下耀武揚威一番,一來也熟悉一下道路情況,消耗守兵的精力,二來也會讓其以為這是威脅他們答應(yīng)我的條件,反倒不以為備!”
呂宏凱聽到這里,連連點頭道:“是,末將這就去準備!”
江陵,荊南節(jié)度府。
“吳軍總管當真應(yīng)允求和?”高季昌問道,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隨即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的問話很不禮貌,趕緊解釋道:“先輩,并非某家信不過你,只是這事也辦的太過容易了點!吳軍如此大張旗鼓而來,正是銳氣正盛的時候,就要議和,總覺得說不過去呀!”
粱震微微一笑,高季昌的疑慮在他的意料之中,中國古代將外交的稱為“折沖樽俎”,折沖是一種戰(zhàn)車,代指軍隊,而樽俎則是兩種盛酒肉的青銅器,代之宴席談判。顧名思義,中國古代很早就認識到了外交談判的結(jié)果,固然離不開宴席上的唇槍舌劍,更是由雙方的軍事實力對比決定的。既然吳軍占有如此之大的軍事優(yōu)勢,除非在戰(zhàn)場上碰了壁,是不會那么輕易同意談判的,畢竟談判桌上得到的勝利總沒有戰(zhàn)場上得到的徹底。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道:“明公說的是,的確一開始吳軍前部督十分猖狂,拒絕和議。某便說若是達不成和議,高節(jié)度便乘輕舟,攜珍寶,西向投奔蜀國,將江陵城燒成一片白地,他們只能得到一座空城!”
聽到這里,高季昌不由的驚叫了一聲,這是他在梁震出發(fā)前未曾知曉的,隨即他就明白了這是梁震談判時的一種策略。高季昌的目光掃過粱震的頸部,那里用一塊白布包裹著,隱約可以看到里面透出黑紅色的血跡,他立即明白了過來,上前一步指著傷口問道:“莫非這傷便是當時——?”
“無妨,不過是小事罷了!”粱震微微一笑,將話題岔開,道:“只是答應(yīng)了要交出明公之子,卻是逾越之罪了!”
“那也是應(yīng)有之義的,否則他們又豈肯退兵!”高季昌擺了擺手,示意粱震不必在意,在他看來,比起手下頭號謀臣的安危來說,一個兒子并算不了什么。這時,他低頭思忖了一會,抬頭道:“這般說倒說得過去了,吳賊奪取江陵并非是為了城中百姓財帛,若是只得了一座空城,反而要自己面對上游的蜀軍,有弊無利,還不如留著以后再來處置!”想到這里,高季昌抬頭問道:“先輩,此番你親眼看到了呂潤性,不知此人是個何等人物?”
梁震聽到高季昌的問話,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情,過了一會功夫,方才答道:“此人不過弱冠之年,便統(tǒng)領(lǐng)十萬大軍,觀其軍容,行止有序,裝束得法,屬下將吏俯首聽命,雖然是承先人遺業(yè),但也絕非那等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的庸才,呂任之把這個兒子派到荊州來,分明是讓他積累班底,百年之后繼承大業(yè)的。只是——”說到這里,粱震語意一折,卻停住了。
“只是什么?”高季昌追問道。
“可能是年紀的緣故,此人寬厚有威,但權(quán)變卻有些不足,不過這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有幾個謀臣在身旁便能彌補了!”
高季昌聽到這里,不由得笑道:“先輩這話說得,那廝不過二十出頭,能夠執(zhí)掌十萬大軍,便已經(jīng)是了不得了。若是便像呂任之那般,豈不是個精怪了。這般父子二人,還給不給天下人活路了!”
聽到高季昌這般說,粱震也不禁啞然失笑:“明公說的是,可能是我有些多慮了?!?br/>
自從吳軍壓境以來,兩人心中都覺得壓力極大,現(xiàn)在和議成功,便只覺得已經(jīng)去了六七成,頓時覺得渾身上下輕快了不少。高季昌笑道:“雖然和議成功,但這三十萬貫不是個小數(shù)目,府中雖然有些數(shù),但軍中夏秋二賜是少不得的,須得留下些背底,便勞煩先輩去向城中富商借些來,先過了這一關(guān)再說!”
次日,江陵城中富戶都收到了一封請?zhí)?,落款便是高?jié)度,雖然眾人也都知道節(jié)度府這個節(jié)骨眼上的帖子肯定是筵無好筵會無好會,不是攤派就是拉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武夫抓著刀把子,若是敬酒不吃,罰酒的滋味可不好吃呀!于是到了中午,收到請?zhí)母粦粢粋€不拉,全部都出現(xiàn)在了節(jié)度府的大堂之上。
粱震站在堂上,白衫飄飄,笑容可掬的對眾人做了一個團揖:“今天請列位過來,卻是明公有一個難處,想要請列位相助!”
堂上立即升起一番叫苦聲,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竭力表現(xiàn)出一幅窮苦的模樣,幾個事先有準備的家伙還特地撩起長袍,露出里面下襟的補丁,大聲的叫嚷著自己家中口多,負擔中,平日里大家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外皮,內(nèi)瓤里早就空了,還請先生不要聽外間流言云云,一時間堂上吵成一片。
梁震皺了皺眉頭,對一旁的文吏做了個手勢,那文吏正要向下殿去,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轟鳴聲,就好像是天邊有無數(shù)吶喊聲雜合在一起。粱震疑惑的看了看那文吏,他先前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些富戶肯定不會這么輕易的出血,便預(yù)先在隔壁院落中安排了五十名士卒,讓其一接到信號便沖上殿來,來威脅那些富戶,迫使他們老老實實的掏錢??勺约哼€沒發(fā)出信號,怎么就發(fā)動起來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粱震正驚疑間,外間卻有一人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高聲喊道:“梁先生,不好了,城外有數(shù)千吳軍,大聲鼓噪,劫掠城外的百姓,還向城內(nèi)開炮轟擊!”仿佛是為了印證那人的話語,靠近城墻的家坊里的望樓被一發(fā)鉛彈擊中,斷成兩截倒塌下來,正好砸到一旁的一棟房屋頂上,頓時引起了堂上人的一陣驚呼聲。
“天殺的吳賊,那是我家呀!”一個身著綠衣的中年漢子爬起身來,連滾帶爬的便向外沖去,兩旁人趕忙一把扯住那人,勸阻道:“徐公,那炮彈可沒長眼睛,還是等到安全了再回去吧!”那綠衣漢子不得已,只得伏地痛哭起來。
粱震看在眼里,他心思機敏,立即反應(yīng)過來這是個迫使眾人出錢的好機會,趕忙道:“你們可知道高節(jié)度要這些錢是作甚的?吳軍要攻打江陵,高公欲與之議和,可需要三十萬貫賞軍錢,府庫空虛,方才向列位求貸,說來是高公借錢,其實這錢還不是花在列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