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重心2
    正當李簡在屋中為時局憂慮的時候,外間有人高聲通報:“廣陵有使者趕到,正在府外相侯!”
    李簡聞言又驚又喜,一旁的文士見狀趕緊高聲道:“快,快請尊使進來!”
    不一會兒,使者進得堂來,宣讀了以楊隆演名義發(fā)來的敕書,任命李簡為浙西觀察使,前營都統(tǒng),守衛(wèi)常州,信中還特別叮囑了李簡要盡可能長時間的遲滯鎮(zhèn)海軍的兵鋒,至少要為淮南大軍爭取二十天以上的動員展開時間。
    李簡將敕書看過兩遍,方才將帛紙放回幾案上,隨即他吩咐手下好好招待信使。信使退下后,那文士看了看主上的臉色,上前笑道:“府君果然是神算,說曹操曹操便到了,便是大王肚里的蛔蟲只怕也沒您這般本事。”
    李簡搖了搖頭,笑道道:“好歹這敕書總算來了,徐都統(tǒng)好歹也是歷練過兵事的,關(guān)節(jié)上還是識得大體的,你快傳令下去,讓各軍立即準備,讓宿衛(wèi)當值的牙兵立刻用飯,吃完后便跟著我出發(fā),其余各軍隨后依次出發(fā)!”
    “是!”那文士應了一聲,可并沒有立即出門傳令,他稍一猶豫,還是低聲勸諫道:“府君,如今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不如等到明日,讓左右二衙的牙兵都準備停當一同出發(fā)吧!如今正是戰(zhàn)亂時節(jié),道路不靖,人少了只怕萬一呀!”
    “不行,立刻出發(fā),趕的一刻是一刻?!崩詈喣樕险f到這里,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先生,你還是不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么人物,若呂方在我這個位置上,只怕一個人也上路了!”
    “大郎,你可還吃得消嗎!”呂方一面費力的咀嚼著口中的干糧,一面小心的看著一旁的兒子呂潤性。他已經(jīng)有十一二歲了,也騎在一匹小母馬上,套著一副特別打制的半身甲,正和呂方一樣,正努力和手中干糧——又干又硬的面餅做著斗爭。
    “阿爺莫要為兒擔心,孩兒還吃得消!”經(jīng)過一副艱苦的努力,呂潤性終于在那塊又黑又硬的面餅上用牙齒撕咬了一塊下來,一面費力的咀嚼著,一面用含糊不清的話語回答父親的體溫。聽到兒子的回答,呂方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由于良好的營養(yǎng)和大量的鍛煉,呂潤性的體型相對于古代的同齡人來說要高大結(jié)實不少,在大軍中,他和呂方一樣都是騎馬,或者徒步,而并非舒服的多的乘輿和船只,當然他不用像普通軍士一樣背著數(shù)十斤的行囊,也不用在長途行軍之后還要修建營壘煮飯巡邏,但對于一個像他的年紀和身份來說是相當難能可貴的。
    這時王自生從前面打馬過來了,看見這番情景,策馬來到呂方身旁,低聲道“大王,小郎君年紀還小,這等粗陋的飯食如何吃得下去,屬下方才過來時看到道路旁有個村落,不如讓末將領(lǐng)百人去村中做些熱飯,再帶過來供小郎君用,絕不會耽擱行軍,大王以為如何?”
    呂方聽了王自生的建議,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對好不容易才將那干餅咽下去的呂潤性笑道:“大郎,你且將我方才飯前說給你聽的話說給這位哥哥聽聽!”
    呂潤性將手中的干餅放到一旁,用還有些稚氣的話語說道:“阿爺方才對我說,為一軍將帥第一要務便是知道當時將士們餓不餓,渴不渴,累不累,身上衣著是否單薄了?只有這樣才能夠知道什么時候應該讓將士們進食休息,如何安排行軍路線,什么時候與敵交戰(zhàn)。若想如此,就得和將士們吃的一般,一般行軍,這樣自己肚子餓了,自然就知道將士們肚子餓了,自己累了,自然就知道要休息了。我現(xiàn)在有現(xiàn)成的干餅吃,有馬騎,較之將士們已經(jīng)是占便宜了!”
    呂方滿意的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對王自生笑道:“如何?”
    王自生臉上已經(jīng)滿是又驚又佩,在馬上躬身行禮道:“郎君乃真龍種,末將見識淺陋,不及大王萬一!”
    “你這話那過了,自生你也是少年英雄,當年你不過十四歲便一個人從亂軍之中護送義母千余里,光這樣只怕潤性他就不及你。只不過我想要讓這孩子經(jīng)歷些世事,畢竟這番基業(yè)遲早是要交在他們手中的,若是像楊渥一般,不但害了他,也害了你們?!眳畏揭贿呎f,一邊看著似懂非懂的聽著的兒子,目光中滿是慈愛之情。
    這番對話聲音不小,兩旁的護衛(wèi)軍士也多半聽了個大概,這些護衛(wèi)軍士中有不少呂家的遠支族人,得知呂潤性的身份后早已將其視為太子一流的人物,又見呂潤性不過韶齡便懂得與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有良將之風,更是掩不住心中興奮之情,畢竟他們作為呂方最堅定地支持者,同時也是最大的收益者,鎮(zhèn)海軍有個一賢良有德的繼承者,是對他們未來利益最大的保障。
    呂方看了看四周行軍士卒的動作,心中不由得暗自點頭,他這般要求呂潤性,除了培養(yǎng)繼承人以外,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如果說主帥與士卒同甘共苦可以提振士氣,那主帥尚處幼齡的兒子也能同甘共苦,那激勵士氣的效果恐怕就足足加三了。這次鎮(zhèn)海軍出動的兵力十分龐大,已經(jīng)超出了官道承載上限,所以呂方制定了分兵合進的方略,以王佛兒為前軍,從蘇州沿著江南運河沿著望亭、無錫的方向進軍,而自己則領(lǐng)著后軍從湖州長城出發(fā),沿著太湖沿岸的官道,直取義興之后北上,與前軍在武進城下匯合,這個方略有相互呼應,行軍速度快等優(yōu)點,可也有一個很大的弱點,那就是兩軍在武進城下匯合前,之間有太湖這個巨大的地理障礙,易于被淮南軍各個擊破。所以呂方十分強調(diào)行軍的速度,想要乘淮南軍的主力從江北到來前,抵達武進,會師形成合圍之勢,所以才和兒子一起在馬上啃干餅,這固然有作秀之嫌,也的確是為了節(jié)約時間,加快行軍速度。
    正當呂方坐在馬上啃干餅作秀的時候,遠處官道旁一騎飛馳而來,從他背上的激蕩的認旗就能看出這是傳遞軍情的傳騎,呂方見狀不由得精神一振,隨手將最后一塊干餅塞入口中,口中一面拒絕一面喃喃自語道:“應該是有好消息吧!”
    轉(zhuǎn)眼之間,那傳騎已經(jīng)趕到面前,他也不下馬,便在馬上躬身行禮道:“稟告大王,前鋒已至義興城下,前部督許無忌領(lǐng)兵先登,斬殺縣尉,守捉使二人,甲首百人,生俘數(shù)十人,正讓士卒休憩,當如何后續(xù),請大王軍令!”
    “好!好!果然是使功不如使過呀!”呂方聽到這個好消息,禁不住連贊了兩聲好,他在選擇前部鋒將時,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最后還是選用了許無忌。此人既有勇力,且有狡計,本來還是呂方的舊敵,只是叔父參與了武勇都之亂,自己出身也頗為尷尬,一直都被呂方關(guān)在杭州,在殿前親軍中當個閑職,拿著俸祿養(yǎng)著,除了一身官袍,和囚徒無異。這許無忌也有自知之明,一直深居簡出,謹慎自首,生怕自己這個尷尬身份,樹葉落下來也打破了頭。這些年來隨著鎮(zhèn)海軍實力日漲,武勇都的那些舊部也早就消化的干干凈凈,呂方這才將此人提溜出來,派到前鋒為督將,許無忌也心里明白,今日這番境地,呂方也不再害怕自己耍什么花樣,此番如果自己立下功勞,將來便又是一番天地,否則只怕就是被拘在杭州,領(lǐng)一份干餉,老死戶下了。所以他以督將之尊,竟然親自提刀在陣前督戰(zhàn),甚至親自上陣,終于在三通鼓后登上城頭,立了這個頭功。
    很快。呂方便從歡喜中恢復了過來,顯然淮南軍在義興的兵力并不多,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自己的進攻顯然很有突然性,否則義興這個常州北面的門戶不會只有這么點人把守;而壞事就是淮南軍的主力還沒受到損失,最艱苦的時候還沒有來到,無論怎么看,自己都應該盡量加快行軍的速度。想到這里,呂方便沉聲下令道:“許將軍先登破城,賞絹兩百匹,進勛兩轉(zhuǎn),士卒按獲戰(zhàn)功賞賜差等,你快些趕回去,讓許將軍讓士卒休整,待后部趕到后,立即繼續(xù)前進!”
    “喏!”那傳騎躬身行禮,隨即策馬掉頭飛馳而去。
    和絕大多數(shù)唐代城池一樣,義興城也是“前宮后市”的格局修建的,最南面是官府衙門所在,從北門的城門一條大道直通官府,在大道兩側(cè)則是如同菜田一般劃分整齊的坊市。如今義興城中靜謐非常,寬闊的主道上除了幾具無人打理的尸首以外,空無一人。道路兩旁的坊門緊閉,只有隱隱約約傳出的哭泣聲,才說明這并非是一座無人的死城。
    許無忌坐在府衙門前的臺階上,將盾牌放在他的膝蓋上,當做案板用,他正用帶血的匕首,費力的在上面切割著一只烤的半生不熟的豬腿,每切下一塊還帶著血絲的肉,許無忌便將其塞入口中,費力的咀嚼兩下,咽了下去。
    “督將,弄到酒了!您要不要來口?”一名士卒興高采烈的從右邊的庫房里沖了出來,手里提著兩只陶罐。
    許無忌站起身來,提著豬腿走了過去,接過一只陶罐,喝了一口,突然吐了出來,操起手中吃了一半的豬腿在那兵卒腦袋上敲了一下,罵道:“酒還是醋呀,都酸成這樣了,你來嘗嘗!這烤豬肉烤的半生不熟也就算了,連鹽都不放,你們想要弄死你家老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