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突襲下
    第375章突襲下
    聽到陳璋方才所言,呂十五黝黑的臉龐先是變得蒼白,接著又漲得通紅,幾欲滴出血來。他便是個傻子也聽出了陳璋話語中的未竟之意。此時他若是獨自逃生,且不說是否能獨自駕小船從這里生還杭州,便是回到杭州依呂淑嫻的性情知曉實情后也決計放不過他。想到這里,呂十五一咬牙,上前一步拱手道:“陳將軍說的什么話,某家怎么說也是呂氏族人,當(dāng)年在丹陽也曾親自射殺叛賊,如今豈有獨自逃生的道理,此番出兵既以將軍為主,自當(dāng)聽?wèi){將軍差遣。”
    翁山城,凄厲的海風(fēng)掠過屋頂上的茅草,帶起嗚嗚的風(fēng)聲,好似鬼哭一般,聽得讓人心煩意亂。趙權(quán)躺在榻上,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自從海況變壞后,近八千人,大小數(shù)百條船只悉數(shù)滯留在這港口之中,這舟山島雖然足以容納這么多人口,也有足夠的淡水,可島上沒有常駐居民,因而并沒有容納這些人住宿的房屋,結(jié)果連趙權(quán)自己都只能住在一間土坯茅草屋內(nèi),那些民夫水手除了少數(shù)住在船上,其余的都只能住在翁山下臨時搭建的竹棚、草棚之中了。如今已經(jīng)是十一月的天氣,兩浙天氣雖然沒有北方那般滴水成冰,可在這海島之上,凄厲的海風(fēng)吹在身上還是透骨生寒,這幾日來,便病倒了不少,民夫水手的怨恨咒罵之聲饒是他身為一軍之主,也時有風(fēng)聞,可這天氣的好壞,又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想到這里,趙權(quán)的心中越發(fā)煩躁起來,索性將身上蓋著的那張狼皮掀起,起身走出屋外,想要出來透透氣。
    趙權(quán)出得屋外,便往土垣那邊行去,這翁山城雖然名字里面有個“城”字,其實卻不過是個在蒙山頂上的一個土圍子,早先挖掘的外壕這些年來無人維持,淺的地方早已只剩下兩尺余深,隨便一個成年男子便能一躍而上。趙權(quán)領(lǐng)兵到后,也來不及重新發(fā)掘,只是在土垣上重新樹了一圈木柵欄,以為障礙,反正這孤島之上,平日里只有幾個海盜來補充淡水,哪里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趙權(quán)也知道眼下軍心搖動,也不愿大興苦役,再生出什么事端來。
    趙權(quán)巡視了一會兒土垣,看到手下軍士并沒有在崗位上打盹的事情,正準(zhǔn)備回屋休息,卻聽到山下水手、民夫的宿營地傳來一陣喧鬧聲?!澳鞘巧鍪裁词露?,該不是營嘯了吧。”趙權(quán)不由得吃了一驚,快步跳上土垣,往宿營地那邊望去,只見山下的平地上,民夫和水手的宿營地已經(jīng)有幾處火光,正在向四周蔓延,從那邊吹過來的海風(fēng)帶來一陣陣慘叫和哭喊聲,雖然看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從傳來的聲音依然可以聽出營地的混亂。
    “該死?!壁w權(quán)罵了一聲,立刻跳下土垣,大聲喝道:“來人,快召集兒郎們,跟我到山下營地去彈壓騷亂?!鄙砗蟮挠H兵趕忙前去傳令,趙權(quán)也回到屋中披上甲胄,他留在山上的親兵都是精銳,待到他披甲完畢出得屋來,已經(jīng)有五十名兵士裝具完畢,正聽候著他的吩咐。
    趙權(quán)此時已經(jīng)心急如焚,也不多話便領(lǐng)著手下往城門處趕去,待到了門口處卻聽到身后有人高喊:“將軍且慢,將軍且停步!”
    趙權(quán)回頭一看,喊話的卻是自己的副將,只見其衣衫凌亂,連腳上的鞋都只穿了一只,顯然是睡夢中被驚醒才趕過來,便拱拱手道:“你且在城中留守,某家下山去去就回來。”
    那副將已經(jīng)搶到趙權(quán)身前,兩臂一張便攔住了他的去路,大聲道:“如今已是深夜,將軍有何事要下山?!?br/>
    趙權(quán)眉頭一皺,沉聲道:“山下民夫營中生出騷亂,已經(jīng)發(fā)火了,某家要下山彈壓?!闭f罷便要伸手推開副將下山。
    那副將卻不讓開,大聲道:“軍法有云,若營中有夜亂者,為將者自當(dāng)令各部皆堅營勿動,若有亂沖突者便為寇仇,當(dāng)擊之勿疑。如今民夫營壘雖亂,可四周要害皆為我軍營壘扼守,必然不生大變,將軍只需在城中靜侯至明日天明,再做處置便是,又何必此時下山呢?”
    原來古代軍隊凝聚力和組織度都極低,很難組織大股軍隊夜襲,夜襲的一般都是少量軍隊,守軍遭到夜襲,如果各部妄動,只怕會落得個自相殘殺的下場,不如各自斂兵自守,不得妄動,此時若有妄動的自然便是敵兵,大可擊殺,不用擔(dān)心誤殺。而趙權(quán)為防止民夫水手逃跑作亂,便將自己手下的一千五百名軍士分作六隊,除了百人與自己駐扎在翁山城上以外,其余五隊分駐民夫營區(qū)對外通道處,隱然間已經(jīng)對對方形成了包圍之勢,若有生變,便可反掌之間便平定了。眼下既然明州兵已經(jīng)控制了民夫營區(qū)的對外交通,與其在黑夜中去碰運氣,還不如讓各軍堅守己方營壘,等到天明再做商量。
    趙權(quán)微微一斟酌,淡然道:“你說的雖然有理,不過今夜是營嘯,而非敵襲,眼下民夫本就軍心浮動,若是死傷太大,只怕誤了父親的軍情?!闭f到這里,便推開那副將,自己領(lǐng)著兵士們往門口走去。
    由翁山城下來的大道兩旁,密密麻麻的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茅草,便是白天,有人在里面也看不出來,在夜里,更是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此時的陳璋便潛伏在這茅草叢中,身后黑壓壓的滿是披甲帶兵的軍士,口中銜著木枚,一聲大氣都不敢喘,手中的刀刃也都用松明子熏黑了,免得反射月光泄露了痕跡。他在船上定計之后,便先派遣十余名身手輕捷的部下,帶了短刃火種潛入民夫水手營中,那營足有六千人居住,周圍足有七八里長,四周的明州軍也只是守住幾個道路出口,反正這孤島之上,也不用擔(dān)心這些家伙逃走,只要將幾條棧道口子守好就行了,渾然沒有想到有十幾人居然在夜里潛入那營中。那十余人潛入營中,便分散開來,四處放火,有些水手夜里警醒,看到火起還以為是哪個雜種不小心失火了,正要上前搶救,卻不防背后刺來的一刀,這營區(qū)內(nèi)竹棚、草棚都是易于著火之物,加之海風(fēng)很大,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驚醒的民夫們在營區(qū)中自相踐踏,頓時亂作一團。而陳璋則領(lǐng)了百人潛伏在甕山城下山的必由之路上,準(zhǔn)備突襲山上下來的援兵。
    可是那邊營區(qū)已經(jīng)燒了好一會兒,這道路上卻連只大點的兔子都沒有看到,陳璋的耐心也在飛快流逝?!皵硨㈦y道是在城中不出來了?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并不知道有自己這個打悶棍的家伙存在,這些水手是他的心頭肉,若是傷損太大,他用什么人來開這么多船只。趙引弓用來看管后軍的一定是一個盡忠職守,不敢冒險,甚至有些呆板的人,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山彈壓的?!标愯罢f服了自己,可是另外一個疑念又在嚙咬他的心臟:“難道這不是下山的唯一道路,敵將由另外一條路下山了,那個余修騙了自己。”想到這里,陳璋就再也忍耐不住了,他這次的賭注實在太大了,只要天明前自己沒有斬殺敵將,占據(jù)山城,自己和手下這兩百人便無論如何都要完蛋。
    陳璋猛地轉(zhuǎn)過身,一把將緊跟在他身后的余修按到在地上,巨大的沖力幾乎讓余修窒息。
    “這里當(dāng)真是下山的唯一通道?你沒有騙我?”
    余修開了開口,可只覺得喉嚨干澀到了極點,發(fā)不出聲音來,只能點了點頭。眼前這個男人臉上早已沒有了那副一切掌握之中的神情,臉上抽搐的肌肉,赤紅的眼睛顯得分外可怕,這個男人已經(jīng)瀕臨瘋狂了,余修不敢肯定對方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胸口上不斷加重的力量讓他覺得也許下一秒自己就會喪命。
    突然陳璋松開了余修胸口上的手,警惕的蹲下了身子,右手做了一個下伏的手勢,余修在下一刻就明白了為什么,他的耳邊傳來了軍士們行軍的腳步聲,接著便從道路的另一端看到升起了火把,山上的敵兵終于出現(xiàn)了。
    余修竭力向后慢慢爬去,他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無論是從安全還是羞恥感哪個方面考慮,他都不想?yún)⒓咏酉聛淼膽?zhàn)斗。此時的陳璋已經(jīng)沒有注意到眼前的俘虜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不遠(yuǎn)處的敵人身上?!澳莻€身形魁梧,行走在行伍中間的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敵軍主將了,不過無所謂,他們一個人也別想從我的手心逃走?!辈恢挥X間陳璋收緊了右手的拳頭。
    趙權(quán)行走在行列里,一旁的親兵打著火把,為他照明前面的道路,他雖然心中很焦急,可沒有催促手下加快腳步,畢竟在這等夜里行軍,可是急不得的?!跋M灰獡p傷太多水手,畢竟民夫的事情可以讓士兵們替代?!彼底云矶\道。
    突然,他右肩上好似挨了重重一拳,整個人都被帶著往后一倒,差點跌倒在地,接著才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仿佛那里被人撕裂開來。這時,他才聽到一聲弦響,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右肩已經(jīng)挨了一記弩矢,已經(jīng)將右肩射了個對穿。
    陳璋罵了一聲粗話,將手中的弩機擲在地上,方才自己那一下竟然歪了少許,只是射中對方的肩膀,這下已經(jīng)被一旁的親兵擋在身后,再想射中也就難了,他提起放在地上得橫刀盾牌,大喝道:“兒郎們跟我上,殺了那火把下的敵將賞帛三百段,賜復(fù)五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