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端漪
    呂方正滿腹納悶間,突然感覺到腳下的船板一陣晃動,原來船隊正在減速準備靠岸。
    “怎么回事?”呂方站起身來:“離石城山還遠得很呢?!边@時一條小艇靠了過來,隨即一名矮胖男子登上船,正是指揮前面舟師的周安國,只見其黑黢黢的胖臉上滿是汗珠,神色頗為奇怪。他來到呂方身側(cè),低聲道:“主公,許再思那廝舉止有些奇怪,竟然用鐵鏈橫鎖了江面,前鋒還發(fā)現(xiàn)在水面下有許多尖頭木樁,好似要阻止我軍同行一般,您還是先上岸,小心防備為上?!?br/>
    呂方是又驚又怒,許再思先前言辭卑順,可現(xiàn)在怎的一下子變了臉,好似準備與自己大戰(zhàn)一番的模樣,莫非他不要自己侄兒還有那些在杭州的將吏家人的性命了嗎?想到這里,呂方厲聲喝道:“好,快些靠岸,讓大軍列陣布營,準備迎戰(zhàn)?!币慌缘膶⒗粽郎蕚滢D(zhuǎn)身去傳令,卻聽到呂方的切齒聲:“快將許無忌那廝帶到中軍來,某家要讓他叔叔看看背叛我呂某人是什么下場?”
    隨著呂方的號令,鎮(zhèn)海軍立刻開始列陣。前隊輕裝兵和騎兵迅速上前搶占了兩軍中央處的一座小丘,展開隊形,監(jiān)視對面的武勇都大軍,并掩護后面的中軍大隊列陣。上得岸來的呂方立刻選擇了一個十分有利的陣地,陣地建立在一處微微逐漸隆起的土坡上,部署在上面的中軍部隊不但可以居高臨下的擊退敵軍的進攻,而且敵軍也很難看到在土坡后運動的鎮(zhèn)海軍預備隊動向。土坡的右端被運河截斷,向左一直延伸到一個村莊,呂方立即派出四都兵卒去占領(lǐng)那處村莊,并下令在村外挖掘壕溝修筑矮墻,他準備將自己的僅有的騎兵部隊和弩炮都部署在那里,這樣不但可以有效的保護自己的側(cè)翼,而且部署在村莊中的弩炮可以從側(cè)面掃射進攻中央的敵軍,使敵軍處于兩面受敵的窘境,而位處運河對岸的第三坊,則按照習慣的辦法,一半軍士披甲持兵列陣,后面的軍士和民夫立即開始挖掘壕溝,并將準備好的竹簽插入溝底,在壕溝后面的土壘上,用船隊上運來的木材建筑木墻,作為防守的依托,只留下三處缺口以為己方軍隊出擊時用。同時,為了讓分處運河兩岸的軍隊可以互相支援,周安國也開始指揮著水師在運河上建筑浮橋,作為兩軍互相支援之用。
    隨著呂方流水般的命令聲,鎮(zhèn)海軍各部就像一只受到驚擾的蟻巢一般,在短時間的混亂之后,便開始井然有序的工作起來了。呂方站在高處,已經(jīng)從一開始聽到意外消息的驚怒中恢復了過來,眼看著己方的營壘逐漸成形,一絲陰冷的笑容從嘴角邊浮現(xiàn)出來?!斑@樣也好,這可是你們先興兵作亂,也省得我背個不能容人的壞名聲。”呂方暗自忖道。
    “主公,許無忌帶過來了?!鼻叭гS無忌的親兵高聲稟告道,將正在思量如何迫使敵軍攻打占據(jù)了有利陣地的己方的呂方驚醒了過來,他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下首站著一人,正是許無忌,身上穿了一件半舊的青色布袍,纀頭上鑲了一塊白玉,若不是看他體格魁梧,倒好似一介文士一般。
    看到許無忌本人,呂方冷哼一聲,問道:“當年錢繆滅后,汝家叔父攻打越州不勝,某先是以舟師相助,后來又送與糧食、軍械,一同擊破浙東群雄。越州乃是是江東大郡,自古割據(jù)江東的,皆以同姓肺腑鎮(zhèn)守,吾割之以為茅封。我捫心自問,無有負于許公的,如今向他征發(fā)兵士宿衛(wèi),也是上下應(yīng)有之義,可他這般如臨大敵一般,到底是何道理?”
    許無忌答道:“我與呂公同行而來,無論是看到的還是聽到的,都只會比您少,呂公不知道的,我自然也是不知道?!彼趨畏绞窒?,便是個人質(zhì)的身份,此次出兵中,名義上是節(jié)度府押衙,實際卻和囚犯無異,也怪不得他滿腹牢騷。
    聽到許無忌這般答話,呂方只覺得一股無明火直沖頂門,喝道:“好一個許無忌,你以為武勇都彪悍善戰(zhàn),某家便不敢殺你嗎?好,來人,先將這個賊子拖下去祭旗,再破敵軍?!?br/>
    聽到呂方的怒喝聲,一旁的侍立親兵立刻撲了上來,將許無忌捆綁起來,正準備脫下去祭旗。一旁的同行的羅仁瓊趕緊上前勸諫道:“殺不得呀!對面敵軍情況未明,若是誤解,殺了他可就麻煩了,反正這廝也不過是砧板上的肉,要殺隨時都可以,可砍掉的腦袋可再長不出來了?!?br/>
    聽到羅仁瓊的勸諫,呂方強壓下胸中怒氣,戟指向那許無忌道:“且先寄下你這廝的腦袋,你看看那邊石城山的軍勢,這哪像是迎接上司,分明是準備開戰(zhàn)。”
    許無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一路上被緊密看守,憋屈異常,結(jié)果到了地頭上卻被呂方叫出來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便要殺頭,險些才撿回一條性命。他也是極聰明的人,呼吸間已經(jīng)判明了形勢,無論到底情況如何,決不能讓兩軍開戰(zhàn),否則無論哪一方勝了,呂方都要先要自己的腦袋,只有不打起來,自己才能保住性命,等待時機。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喊殺聲,原來武勇都看到這邊列陣,便派出一部驅(qū)逐位于兩軍之中的那個小丘,于是便與那小丘上的輕裝部隊起了沖突,一時間殺聲四起,雙方的沖突便開始了。
    “快鳴金,讓劉滿福領(lǐng)騎兵出擊,掩護小丘上的軍士退回來。”呂方立刻下令道,小丘上的都是輕裝部隊,眼下己方布陣已經(jīng)差不多了,已經(jīng)沒有必要堅守那處小丘了,不如先退回來,免得白白犧牲,若是能用騎兵擊破一部敵軍,倒是可以漲漲己方士氣。
    一旁的許無忌看到兩軍開始交火了,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他知道現(xiàn)在必須立刻做出決斷,否則只要兩軍一旦開戰(zhàn),呂方第一個要殺得就是自己,突然,他覺得遠處的武勇都布陣有些奇怪,轉(zhuǎn)身急道:“呂公,且莫要先開戰(zhàn),末將有事要稟告?!苯又銓⑿闹幸蓡栒f出,原來武勇都主力乃是孫儒潰卒的北人組成,布陣之時,一向是將主力置于后陣,而讓較為脆弱的浙兵放在前翼,用浙兵消耗敵軍實力,再用主力伺機出擊。可是今天看過去,前陣的旗號大半都是主力所部,倒是后面的都是收編的雜牌軍。
    聽到這里,呂方仔細回想,依稀以前和許再思一同圍攻杭州時也有談到過,又看看許無忌的表情不似作偽,想想最多不過讓這廝逃了一條性命,若能不戰(zhàn)而解決眼前的問題,便可以保住許多將士的性命,算來這買賣還是劃得來的,便冷笑道:“那你說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許無忌這一瞬間,腦海中已經(jīng)閃現(xiàn)過無數(shù)次念頭,最后他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眼前這人絕非能夠以虛言誆騙的,于是便收斂精神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般,畢竟我這些天幽禁在船中,知道的比主公還少,不過我敢肯定武勇都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畢竟叔父并無子嗣,我是他的唯一血親,而且軍中不少將吏的親屬眼下也都在杭州城中,他們也不會冒著那樣的危險與主公交兵的?!?br/>
    呂方點了點頭,他此時也認同了許無忌的判斷,對方的行動太過詭異了。且不說許多將吏的妻子還在自己手中,而且越州經(jīng)過趙引弓的荼毒,還遠遠沒有恢復,年初許再思還向自己借過糧,此時肯定缺糧。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是在越州城中堅守,卻跑到石城山來于自己列陣而戰(zhàn),只要自己堅守不戰(zhàn),而派出偏師襲擾對方的補給線,最多不過十日,許再思就只有冒著被大軍追擊的危險退回越州,以自己對許再思的印象看,他不會做出這么無謀的決定。
    “那你覺得眼下該怎么辦?”呂方問道,不知不覺間,他的口氣已經(jīng)由質(zhì)問變成了征詢意見的口氣。
    “呂公應(yīng)當堅陣持重,派出細作四處打聽消息,武勇都中許多將吏親屬都在杭州,您大可派人從杭州將其接來部分,讓其在陣前,母喚其子,妻呼其夫,定能兵不血刃,而奏全功?!痹S無忌此時已經(jīng)想的明白,一條條娓娓道來。
    “好、好!”呂方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立刻喚來一旁的羅仁瓊,讓其趕回乘快船趕回杭州,將部分人質(zhì)帶來,同時下令全軍加緊修筑壁壘,待建好后便退入壁壘,準備做持久計。
    武勇都中軍中,徐綰正焦急的看著遠處圍攻小丘的己方軍隊,武勇都軍士正冒著小丘頂部的敵兵發(fā)射的密集箭矢和投矛向上沖擊,不斷有人被擊中倒地,可這些選鋒還是保持了隊形,逐漸接近了丘頂,隨著一陣喊殺聲,激烈的肉搏戰(zhàn)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