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玉石艷
從宮里到寧王府并不很近, 可一路上林喜貴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到好辦法, 既把貴妃想試探的話透出來,又不讓那位察覺起疑。
說來也慚愧, 他林喜貴能從一個小小的太醫(yī)院抓藥學(xué)徒,混到現(xiàn)如今的萬錦宮副執(zhí)事太監(jiān),自認(rèn)還有幾分見識和手段,可不知為何,對劉恭人,他總隱隱有些懼意。
想當(dāng)初,大家都還是小宮女小學(xué)徒的時候, 他兩個確有幾分投緣, 彼此都能看出對方是上道之人,這才有所結(jié)交。事到如今,是機緣巧合也罷,是命中注定也罷, 林喜貴清楚, 自己若還想往上爬,她那邊的事,必得處理的好咯!
好在劉恭人那邊,從未怎讓他難做過,這也正是他最佩服的地方,這劉恭人雖年紀(jì)輕、出身低,但為人行事, 處處大氣,分寸拿捏得極妥當(dāng),從不借著二人的老交情提過什么過分的要求。按說,她這般柔和,他并不應(yīng)該怕她,可——這感覺的事,還真說不清。林喜貴摸摸腦門,心中卻有幾分得意,就算是一種直覺吧!
想歸想,貴妃交代的事還是得辦好。林喜貴思量了半天,決定還是以實相告,畢竟娘娘的意思,只是摸底,并不曾指望他勸誘她真聽從了,去害那萬妃,自己沒必要逞強。
子鈺聽了他的話,似乎并不意外,她笑得淺,那笑容仿佛是月里的影,仔細(xì)瞅,又好似并無。林喜貴見她半日不語,有些發(fā)慌,又輕喚了一聲,“恭人!”
“林公公,”她的聲音有點冷,“煩你給娘娘帶個話,我們早說好了的,我答應(yīng)幫她留意萬家的動向,但,是用我的方式!”頓了一下,又輕輕道,“如若不然,便當(dāng)做都沒說過,各自兩散!”
林喜貴一驚,他雖也料到她不會答應(yīng),但,沒想到會如此強硬。一抬頭,子鈺端坐于上,嘴邊還帶著剛才那抹淺笑,但柔緩的面容上,那雙眼睛,卻如金石般,堅定異常!
林喜貴走了,杜蘭稍有些擔(dān)心,她走到子鈺近旁,“不知林公公會怎樣向貴妃娘娘稟報?”
子鈺輕笑,“你不用擔(dān)心,他不是笨人,自然會用婉轉(zhuǎn)的方法合適地說出,定不會故意添油加醋,或遮遮掩掩。”
杜蘭更加憂慮,“奴婢就怕貴妃會對郡主……”
子鈺的雙拳收緊,她吞了吞嗓子,半晌方道,“貴妃不是笨人,我信她,不會在用不著的時候,動關(guān)鍵的牌。”
青廷這邊也是一番緊鑼密鼓的周密安排。至今,北疆軍隊、京畿禁軍都伏好了線,但他知道,若光憑這些就想成事,無異于以卵擊石,頃刻間就會覆沒。若想要這些線起到作用,便得借助非常之事,和非常之人。
淳于郭凝視著對面的青廷,笑道,“王爺,該您了。”
青廷回過神,隨意捻了顆黑子放于盤上。淳于郭笑道,“王爺剛才并不是在思索著棋吧?”說著拿了顆白子,填到一處,“呵呵,承讓了!”
青廷見他這一下,吃了自己七八個子,也笑了,“先生好會逮空。”
已成敗局,這接下來的棋,他便更有些漫不經(jīng)心,淳于郭眸光一閃,“王爺似有些憂慮?”
青廷一笑,“先生以為呢?”
淳于郭也止住了棋,撫須道,“北軍、禁軍、朝中,都有了咱們的線和人,只是如何串聯(lián),何時串聯(lián),還有講究。”
青廷頷首,“臺前總得有個人,這些線才好牽。”
淳于郭閃過狡黠的笑,“王爺想要玩木偶戲?!”
青廷不語,又執(zhí)起一顆棋子,卻是遠(yuǎn)遠(yuǎn)的放到了棋盤的東側(cè),淳于郭會意,抬起頭,二人目光正好相遇,剛要說話,卻聽青廷笑道,“先生也承讓了。”再一看,原是那邊亦中了他的伏,被吃了一大圈的子,淳于郭扶須而笑,“王爺好謀劃啊!”
二人又談?wù)摿艘魂嚕罱K卻是青廷小贏了三子。臨了,閑話了幾句,青廷又問道,“最近,子鈺有沒有找您?”
淳于郭搖了搖頭,“已有一陣子沒來,見面,也都是小公子讀書的事。”
青廷微皺起眉,淳于郭見狀,沉吟著道,“恭人是極聰明的人,她定是學(xué)會了自己紓解,王爺不必太過憂心。”
“嗯,”青廷點了點頭,但眉亦不展,半晌,嘆了一聲,他不愿流露過多的情緒,看向淳于郭道,“有勞先生了。”
淳于郭連忙起身,“老夫告退。”
子鈺剛回到王府,便聽說青廷讓她過去,來不及梳洗更衣,便隨著一直侯在靜香院的小德來到后院。
后院的西邊廂房,早改成了一處畫室。青廷正躬身作畫,聽到門旁聲響,一抬頭,卻是她來了,他微微一頓,停下了筆。
子鈺一身桃紅銀線的長裙,發(fā)髻上斜插著金釵玉蝶,一支流蘇步搖墜在耳畔,面上也擦了脂粉,胭脂的紅印在那粉白的臉上,添了幾分艷麗。
青廷并不是未見過她梳妝,只是今日這樣,卻總覺有幾分不一樣。
子鈺見他淡著個臉,便知不喜,她略一低頭,“我先去梳洗一下,怪熱的。”
再回來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家常裙衫,煙霞色的長裙,裙幅上繡著淺色的蘭竹,長長的深紫寬絲帶,在腰間松松地系住。她面上還有微紅,見青廷望著她,用手背蹭了蹭臉,有些羞赧,“剛才陪王妃去了輝王府的花宴,吃了點酒。”
青廷摸了摸,果然有些熱,他有些心疼,“不能喝就別喝。”
“嗯,”子鈺抬頭一笑,“我曉得,娘娘也不是不體恤的人。”說著走到案前,“您畫什么呢?”看是一從山,幾裹云,又抬起眼,“好沒意思。”
青廷重拿起筆,一邊閑閑問道,“好玩么?”
子鈺一愣,方知他問的花宴,點點頭,她微笑著,“比在家呆著強。”
青廷斜看了她一眼,“你若覺得悶,讓王妃也在咱們家辦。”
子鈺聽他這聲氣,有些不樂,半晌不語。青廷直起身子,“怎么了?”見她嘟著臉不語,笑道,“也學(xué)會跟我擺臉色了。”子鈺橫了他一眼,“左右你是不想讓我出去。”
青廷擦了擦手,繼續(xù)笑著,“越大越像個孩子,”說著轉(zhuǎn)了個話題,“對了,月華快進書房讀書,她非要個伴讀,點了名要霍家的沖樺,你快與明玉說說吧。”
“什么?”子鈺非常驚訝,“可蔥花兒才三歲啊。”
“我想過了,”青廷過來攬過她腰,“也沒什么不好,月華的性子太野,有個伴兒,是好事。”
“怎么野了?”子鈺又有些不大樂意,瞪著眼為女兒辯解,青廷捏捏她小下巴,笑道,“有這樣的娘,不野才怪!”
青廷突然來客,又去了前邊,杜蘭進屋,見子鈺歪在榻子上假寐,便又要退出。
“嗯?”子鈺卻聽到她來了,“怎么了?”
“德芬剛來,說是于娘娘剛?cè)チ酥僭耗沁叀!倍盘m上前輕道。
“哦,”子鈺聞言輕笑,“好快的腿腳,”也不知是說于氏還是德芬,她面上早沒了剛才與青廷一起時的嬌甜模樣,仿佛凍上了一層玉,潤而硬。
杜蘭一邊看著,有了新的擔(dān)心,“她兩個,會不會合起來對付您?”
子鈺不語,搖了搖頭,“若是單單于娘娘,或許會,但有了咱們這位萬娘娘,便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