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事成雙
鹽鐵條子這事, 青廷并未聲張,子鈺等一幫相干的, 自然也不會聲張,只悄悄發(fā)財罷了。時日長了, 也有人看出些端倪,但這邊做的滴水不漏,借的又是淳于先生相關的名頭,便不忿,也只能在心里頭暗罵兩句,數落幾聲偏疼狐媚子而已。
倒是子鈺,這實在是她一望外之喜。
讓明姑娘來與自己陪伴, 本是想與青廷提的, 未提,他自先提了。明玉來了之后,她也確指望著借她與淳于郭拉近些關系,雖未深想以后會得什么利處, 但總覺這樣不會錯。而青廷先借著她給自己解決了財路, 卻是自己沒有料到而又隱隱盼望的。
子鈺此時,其實還懵懂,青廷的這些行事,實對她日后自己行事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如何想在別人前面,解人之所期,還有這火候的把握, 時機的選擇,真乃一門為上者之大學問。她現(xiàn)在,還只以為是夫妻投契罷了。
再來看,子鈺本就是個大方能花、做事不拘銀錢的,現(xiàn)因手里漸敞快,但覺為人處事更加順暢,且有了這銀錢糾葛,與明玉更加近了,子鈺暗地里觀察著,這明姑娘行事穩(wěn)重知趣,并不因為擔了這名而居功,反更加虛心,確是個可交的妙人,遂心中暗想,定要與她尋個好的姻緣,方不負了她,此為后話,暫且不提。
眼見快到七月下旬,月華百日將屆,子鈺雖不是那輕狂愛出個風頭的,可初得愛女,又是那樣的來歷,孕時苦悶良多,總覺有些虧欠于她,因此便也很想辦個熱鬧。
青廷不置可否,只見她這樣的興頭,不忍拂她興致,私下里,也輕輕囑咐鄭氏稍多上心。
這一日便到了。子鈺早早起床,房內眾人也早就起了,明玉、馬嬤嬤、杜蘭、春喜、德芬等幾個近人,均是一水的新衣,喜氣洋洋。明玉與杜蘭,緊趕著為她挑衣,千挑萬選,最后選了一身粉紫縷金撒花緞面對襟褙子,藕荷色交領中衣,桃紅繡牡丹長裙。
子鈺前比后看,撫著那縷金緞面,“會不會太亮?”
明玉上前攙住她手,“我的好姐姐,也就只你,才壓得住這金撒撒的顏色兒!”
德芬一掀簾子,跳了進來,見到子鈺,張大了嘴,“哇,宜人儀態(tài)萬方,好像皇后一樣!”
子鈺嗔了她一眼,“去,就會胡說,外頭這樣,小心揍你!”
德芬吐吐舌頭,笑道,“喜蛋都備好啦,喜糕喜餅也都擺好了挑子,小主子剛醒,宋媽媽正喂著奶,一會就抱過來,娘娘那邊我也打聽了,讓您半個時辰后再去。”
馬嬤嬤在旁笑道,“潑皮猴被宜人這么一調 教,也可以使喚了。”
百日宴辦的很熱鬧,按規(guī)矩,先是女眷們這邊擺酒湊樂,午時再將嬰兒抱到正廳,父親正式命名。
月華也是梳洗一新,裹在大紅的包被里,已經三個來月了,臉上褪去了新生時的紅彤,漸漸白膩起來,襯著那眉眼,像極了她母親。
人都已到齊,子鈺命乳母將月華抱出來,在女眷手中傳閱。那些人,本就存了幾分好奇之心,此時抱到手中,難免多了幾分對比留意。過了一時,于氏開頭,便一個個夸贊起來,左不過一些“生的真好”、“與妹妹一般的容色”之類的。
到了鄭氏手里,她正對上月華那烏溜溜的杏仁眼,眉頭微皺,小臉有些嚴肅,鄭氏摸摸嬰兒粉粉的臉頰,忽想到前些日子青廷與她相商,百日后即要將月華報入宗室玉碟,言下之意,便是要盡快得將那位提提位子了吧。
鄭氏抬頭,子鈺正與旁邊的邱氏笑言語著,比之生產前,她舉手投足間,更多了點子從容,不似當日那般一味得挺直脊背、沉靜倔強了。看著她,鄭氏一時有些明白青廷為何如此寵愛,一時又不明白為何她這樣的經歷,青廷為何還能如此寵愛。
手中的嬰兒又動了動,鄭氏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她或是被抱煩了,眉毛皺的更緊,偏還不想發(fā)作的模樣,靜靜地看著自己。鄭氏一愣,這孩子,真像……他!
那邊不知是誰,又說了句笑話,引得女眷們一陣嚶嚶嬌笑,鄭氏抬起頭,面帶了幾分主母的嚴肅,“好了,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說著轉過頭,“譚家的,你去望望那邊,是不是該過去了。”
眾人一聽,連忙起身,一時譚娘子過來回話,說是都備好了,便都按禮數位份,跟著鄭氏往正廳走去。
子鈺跟在于氏后頭,心中稍稍有些激動,月華,只是她給起的乳名,心里還是一直隱隱盼望,青廷能夠對這孩子,多上點心,又想到月華出生三個來月,終可以被父親好生抱抱,有個正式的名,激動之余,又不禁犯過一陣柔軟的酸。
這般想著,隨大家進入正廳,按照禮數,垂首站到一邊,一時聽著老嬤嬤的念唱,知鄭氏將孩子抱給了青廷,再一秒,聽叫了自己的名,便忙出列,走上前去。
一抬頭,月華果橫抱在青廷手中,青廷一身青色長衫,正低著頭,似在細細打量手中嬰孩。子鈺登時嘴角含笑,站到鄭氏下首。
誰知青廷一轉身,將月華抱還給鄭氏,子鈺一瞧他面色,便知有些不對,果聽他淡淡吩咐道,“將孩子名牌寫好,明日即送到宗親府入碟。”
鄭氏有些發(fā)愣,輕喚一聲,青廷卻驀然起身,“你們樂吧,孤還有事。”說著竟一徑出去了。
王爺沒有給劉氏的孩子命名。
這消息,不到一刻,即傳遍了整個王府。草草宴罷,鄭氏見子鈺雖還強撐著,可眼里的淚水,卻不停地涌上,又被她死命吞回,看得她也于心有些不忍,恰月華被抱回給了自己娘親手中后,不停地哭鬧,便給了乳母也不再停,眾人觀此情景,三停兩看的,哪里還有了熱鬧的心思。
鄭氏便做主,罷了原先準備好的觀戲,命眾人散了,早早回去歇息。
子鈺回到房中,便關了房門,將月華緊緊抱在自己懷里,月華被鬧了一正午,早發(fā)了不耐的脾氣,此時想睡,或盼母親像以往那樣輕輕搖哄著自己,卻只被她摟著,不舒服極了,便蠕動著大哭。
一眾人房門口湊著,只聽到月華的哭聲,也不見她哄勸,不一時,月華的哭聲便有些啞了,明玉很是擔心,轉身輕對馬嬤嬤道,“嬤嬤,要不要進去?”
馬嬤嬤聽里頭月華的哭聲一聲啞過一聲,還有些打嗝,嘆道,“進去吧,正是暑里,不能這個哭法。”
馬嬤嬤與明玉入內,見子鈺抱著孩子,低著頭坐在榻上,馬嬤嬤輕咳了一下,喚了一聲。
子鈺也不抬頭,馬嬤嬤乍著膽子上前,一看,月華的小臉已經憋得通紅,面上全是淚水,自己的和她娘親的,混成了一片。
馬嬤嬤哎喲一聲,忙從她手里把月華奪過,“天熱,您這樣的弄法,小主子要發(fā)暑的!”
明玉看著,忙將月華抱過,見馬嬤嬤眼色,輕輕走了出去。
子鈺坐在那里,看明玉將月華抱出去,愣了一會,偏過頭,“嬤嬤,您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馬嬤嬤想勸,看她那容色,此時卻是斷斷聽不進去的,想了一下,還是囁嚅著,“您莫怪王爺,莫與他治氣……”
子鈺回過頭,面上輕輕笑開,“嬤嬤,我還要怎樣呢?”
馬嬤嬤登時被問住。
子鈺緩緩歪倒在榻上,眼淚靜靜流下。這些日子,他膩著她,她順著他,曲意勾纏,有心無心,便是自己與他,也說不清究竟是刻意逢迎,還是情之自然。
“王爺他,還是喜愛著您……”
子鈺輕嘆,是啊,他喜愛她,若說不喜愛她,或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子鈺自嘲一笑——
情愛啊,也不過是這樣,他喜愛她,還是可以傷害她……
馬嬤嬤還要再勸,子鈺止住她,“嬤嬤,我無事,我只是,”說著閉上眼,“心疼月華。”